有了皇上同意围困洛阳的旨意,李世民与众将领彻夜商量着作战计划,我在一旁熬着人参小米粥,也听的入神。忽听程将军道:“哎呀!元帅,你的地图不会烧着了吧,怎么一股糊味?”
我连忙低头看时,原来我只顾着听他们讨论,居然忘了搅动锅里粥。
我忙道:“元帅,是我把粥熬糊了。”
众人哈哈大笑,李世民见众人都看着我,忙道,“你这粥也熬好了吧,我肚子也饿了,大家也都饿了吧,都用些吧。”
我忙给众人分粥。
李世民决定驻军至青城宫。青城宫在洛阳城西北方,唐军以此为据点与王世充形成对峙之势。
青城宫因离洛阳城很近,乃是隋炀帝郊游时最常住的别苑。虽然规模很小,又饱受战乱,宫室损毁较多,但还有些宫室保存完好。秦王及一众将军均住在青城宫中,众军则驻扎在青城宫的周围。
我特为冬梅找了一间偏僻的房子,为她安放了骨灰和灵位。忽听宫外鼓号齐鸣,我跑出房子,拉着身边的军士,“这是出了何事?”
“一定是有紧急的军情。”
我连忙向元帅房中跑去。虽然我觉得直线距离很近,但是这毕竟是座行宫,路上亭台水榭,曲径通幽。这里一个假山,那边一个小湖,看着近在咫尺,却是远在天涯一般。我是绕过花园,过了小桥,路上才听明白原来是王世充带着人马杀来了。
元帅房中空无一人,我又奔往内室,屏风后一张木桌,一张木床,床上被褥依然叠得整整齐齐,与我早上离开时一样。自从我们移军至青城宫,我依然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起居,只是这里的条件比在营帐好很多。晚上他睡在外间,而让我睡在里间,我们之间隔着那道绢画屏风,那上面不知是谁的画的,类似中国的泼墨山水画一般,看起来行云流水。
我从屏风后绕出,外面一间房中,摆着一张高大的梨木桌子,只见桌上铺着一张地图,那是一张很简单的地理图,但我也能看出哪里是山川,哪里是河流,还有围绕着洛阳城周围标着重要的地名,只见北邙山那里被圈了起来。
我心里一惊,北邙山!难道他会去北邙山。北邙山离这里并不远,在洛阳城的北面,黄河的南面,地势相对较高,这里有众多帝王的墓葬,譬如东周皇陵、东汉皇陵,曹魏、西晋和北魏时期的皇陵。
有元曲这样描写它“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而如今我不关心它那里埋葬了谁,我关心的是秦王的安危。
我只觉得我冷汗直流,如果史书上记载的没错,今天他会有危险,虽然是有惊无险。
我慌张的跑出元帅房中,奔向马棚,我必须赶去,他不能去那里!
马棚中栓了各色的战马,我居然不知道我该骑哪一匹。
忽听马厩中有一匹马嘶鸣,黄里透白,扬蹄嘶鸣,是特勒骠!
我奔到特勒骠的身旁,它低头蹭着我的肩膀,原来它还认得我。我解开缰绳,身旁的马夫道:“阴力,这可是元帅的爱骑!”
“我知道!我就是要骑着它找元帅去。”
“可你骑不了这马……”
我未等他说完,就翻身骑在马上,马夫张大嘴巴,我突然想到,为以防万一,我必须通知人接应我们,“你快告诉随便哪个将军,出辕门接应元帅,元帅有难。”
“哎!我怎么跟将军说……”
我顾不上在说什么,拍了拍特勒骠的脑袋,“特勒骠,你快点跑,我们要快点找到秦王。”
我辨明方向向北奔去。
果然在北邙山边,唐军与郑军正在激烈的交战。我骑着马一头冲进去,我在找寻着,果然在不远处一段长堤上有几十名唐军,显然是他们深入敌军后方,但此时却危险万分,因为长堤阻挡,这些长堤的唐军无法与长堤下的唐军汇合。正在拼力厮杀。
我一咬牙,对特勒骠道,“特勒骠,今日就靠你了,快点冲过敌阵,我们上长堤与秦王会合。”
特勒骠似乎听懂我的话,它扬蹄奔跑,速度之快让人咋舌,我一边躲避着向我砍来的刀枪棍戟,一边顺手拿出我那把楚喀短刀,我的那把刀虽然小巧,但是它锋利无比,碰上它的兵刃均损毁,特勒骠的速度又很快,我很快也杀到了敌人的后方,前面就是那道长堤了。
特勒骠果然神俊,轻轻一跃便纵上长堤。我在人群中找寻着。突然见一队人马正在左右砍杀,正向我这边奔来,当先一人身穿明光铠,在马上左冲右突,铠甲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正是秦王。我大喜,喊道:“二郎。”我平时很少说话,就是害怕自已说话露馅,可现在也不管不顾了。好在战场上杀声震天无人注意居然有个小女子。
来的人正是秦王,他也听到我的声音,一路砍杀,和我汇合。我与秦王并骑而立,“阿颖!你怎可自己跑来?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我扬刀将砍向我的一把长刀隔开,那长刀应声而断,刀尖带着锐利的响声扬空而飞。
我趁这空档道,“二郎,我知道你来了北邙山会被围困,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来找你。”
“我们的人被长堤所阻,只有这些人了,元帅,你先走。”旁边一人喊道。
只听空中一阵刺耳的鸣声,响声正是冲着我们这个方向而来,突然秦王战马胸前连中两箭,那马俯身跪倒,几乎将他闪将下来,我轻拍特勒骠,它向前一纵,正好超过秦王的坐骑,他轻巧一跃,就纵身跃上在我马后。
我只觉左胸一阵剧痛,低头看时,一支箭几乎穿胸而过。血,犹如一支盛开的莲花,从我的身体喷薄而发,瞬间染红我的衣衫,那箭矢威力极猛,我几乎跌下马去,却被坐在后面的李世民托住。
旁边一人纵马而来,手拿长弓,一连向我身后射出数支箭。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将靠近的几名敌人射中落马。后面的人见他势威,一时居然不敢上前。
那人扭头道:“元帅,快快撤离,我来抵挡。”我忽然明白了,这人是丘行恭,昭陵六骏中也有丘行恭的身影。古人的雕刻技艺果然传神,这个丘行恭三十多岁的模样,真的是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不怒自威,身后背着箭壶,里面放满羽箭,右边则别着一把大刀。
“丘将军,你多保重。”秦王急拍特勒骠,特勒骠似乎也知道此刻情况危急,扬蹄急奔,在那长堤上一跃,便从众人头顶越过,向唐营奔去。
秦王的声音在我耳边,“阿颖,你要坚持住,你会没事的。”
我的背贴在他的护心镜之上,只觉得冰凉异常,似乎我的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冷一般,“你没事就好。”突然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我睁开眼睛,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几乎又要昏厥。
我的手被人拉着,我抬眼看时,却是秦王,他已将战甲脱掉,只穿一件暗黄的绢布甲,趴在我的床头,似乎睡着了。
“二郎。”我轻声呼道。
“你醒了。”他抬起头来,眼中还有血丝,他焦急的向外喊道,“快请大夫来。”
一会儿,有大夫进来,伸手为我号了脉,道,“既然姑娘已醒,那就并无大碍了,只要按时吃药、换药,将箭伤养好就可以了。”
“姑娘?”我心里还在奇怪,这才看到自己身上衣服早已换过了。而且我的伤又在肩头,大夫一定知道我是名女子了。只是不知道这衣衫是谁为我换的。
“你醒了就好。大夫说差点就射中心脏,你三天未醒,我的心绷得紧紧的,想我在千军万马之中也不曾害怕,如今却恐惧异常。我真怕……我甚至想与其是这样的结果,我宁可你待在突厥。”秦王紧握我的手。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的脸上还有一道凝固的血印,这一战惊心动魄。
“这三天,你是否一直都未休息?”
他点点头,“我没事,是你替我挡的这一箭,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碰巧罢了,你是元帅,大家都依靠你打下洛阳,答应我,下次一定不要自己孤军深入,如果不是我知道结果,我会……”
“你知道什么结果?”秦王问道。
“没什么。”我道,我怎么能告诉他,我知道你的大小战役都是全身而退,毫发无损,那不是鼓励他以后可以单独行动。
我打量着屋中的摆设,正是我平日住的里间,我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二郎,那箭,射中我的箭快拿来给我看看。”
秦王向身后的桌子走去,手中拿着一支白羽箭,他将我扶起,我靠在床边,伸手接过那支箭,那支箭是铁箭镞,血迹已经擦掉,箭头光洁锃亮。箭镞为三棱,镞叶上穿有小孔,箭镞的下方带有钻孔的骨球,我再往箭杆上摸去,只觉得箭尾处并不光滑,似乎刻了什么,我仔细端详,原来在箭尾处刻着一个狼头。
“二郎,你快看!”我轻呼道。
秦王坐在我身边,我指着那箭道,“二郎,我现在回忆,射向我们的箭是这种三棱响箭,而且三箭齐发,射出后遇风发响,故称鸣镝。这是突厥人特有的箭。是突厥人射向我们的。 ”
秦王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箭,“这种箭虽然在我们中原少见,可是王世充素与突厥有来往,也不一定就是突厥人使用。”
我指了指箭尾,“二郎,你看这个。”
秦王也发现了箭尾的狼头,“这是?”
“这狼头只有突厥可汗能用,能用这箭的人,必定是突厥可汗的最重要的亲卫所用。”
秦王脸色变得凝重,“阿颖,这次出战,突利可汗的虎一师悉数出战,你不会是怀疑突利可汗的虎一师吧?”
我点点头。
“二郎,我在突厥待了那么久,对他们的形势也有所了解,颉利可汗新登汗位,又是突利可汗的叔叔,即使他不会对突利可汗有什么防备之心,可是他的可敦却是义成公主。她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想到义成公主用计谋害了冬梅,我就对她恨之入骨。“难保她不会在突利可汗的虎一师中安插她的人。”
“义成公主一直对我们大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说的很有可能,为了保险起见,我现在就命人查一下突利可汗的人。”秦王沉声说道。
我道:“此事还需你让程将军和秦将军他们暗中探询,切不可打草惊蛇,还应派人赶去突厥告诉突利可汗,让他也有个防备。毕竟他与你有结拜之谊。”
“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时,有一名侍女将熬好的药端来。这侍女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我从未见过。
秦王接过碗,对侍女道,“对了,紫珠,去通知史将军,说阴姑娘已经醒了,让他放心。”
他轻轻吹了吹碗中的汤药,拿起白色的勺子舀起,轻尝一口,眉头微皱,“阿颖,温度正好,只是味道有些苦。”
他一勺一勺喂我喝药。我看着他悉心照顾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流,连肩上的伤也觉得没有那般疼了。
刚刚喝完,紫珠又进来禀报,“史将军求见,他说虽知道姑娘刚刚才醒,需要休息,但他实在放心不下,特来求见。”
我看着秦王,好奇的问道,“史将军为何要见我?”
秦王手中的药碗递给紫珠,一边细心的拿起绢帕替我将嘴角的药渍擦干净。一边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们回来时,正是史将军带着人马出营接应我们的,可能他看你受得箭伤极重,关心你罢了。”
“史将军既然这么着急见我,一定有要紧的事情,快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