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美新娘

红日东照，白云蓝天。沙土路边，盛开的马莲花，一簇一簇，镶蓝嵌绿，悠悠飘香。美丽的花蝴蝶，一对一对，伸姿展色，翩翩飞舞。

嘀嗒！嘀嗒！嘀嘀嗒！……

欢快的锣鼓唢呐声在山谷里回荡，一队娶亲的车马迎面驶来。新郎杨雨轩头戴黑礼帽，身穿红马褂，胸前缀着大红花，跨着一匹枣红马跑在前面，清秀的白脸，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喝了不少墨水的读书人。他的身后是两个骑马人，身罩黑色警察装的是王文廷，穿着蓝灰色军官服的是马连武。骑马人的后面是八辆马车，前头两辆是花轿车，接着的一辆坐满了吹鼓手，有的敲锣，有的打鼓，有的正鼓着腮帮子吹着小喇叭。

一只染着红指甲的小手挑开了花轿车的轿帘，杨雨涵探出身子，一双丹凤眼，闪射着醉人的光，淡粉色的花边大襟褂子，尽管有些宽松，也无法遮掩她高挺的圆胸。她看着身边的警察，张开了小嘴，露出雪玉般的白牙。

“文廷哥，你们怎么走的那么快，你告诉我哥一声，快要到堡子里的时候，慢一点走，这样风风火火的，我们好像是去抢人似的。嫂子的娘家人会笑话我们的。还认为我们是一群胡子呢。”

文廷：“你不是新娘子，你当然不着急啦，你没想想嫂子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她能不着急啊，恐怕现在正趴在窗台上盼着新郎去抱她上花轿呢。”

雨涵：“你净瞎说，你又没长千里眼，怎么知道？”

文廷：“这不用眼睛去看，等你出嫁的时候，你就体会到了。”

连武：“哈哈，到那时候，你肯定比嫂子还着急。巴不得新郎天没亮就跑来抱你上花轿。”

文廷：“那也有点晚，半夜就来才好呢。天亮就可以进洞房了。”

雨涵：“你两个真坏，不听我劝也就罢了，还拿我开心。我看出来了，我哥娶媳妇，把你俩可急坏了，心里比我哥还着急，这可真是大娘不亲姨娘亲，皇上不急太监急。”

雨涵说完觉得有点不妥，白嫩的脸蛋上浮出一阵红。

玲儿从轿里探出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含着迷人的笑。

“雨涵姐，你说文廷哥是太监呀，那可糟糕了，他可不能娶媳妇了，太监娶媳妇，那是白天做美梦，痴心加妄想，娶了个活蹦蹦的大姑娘，也只能放在家里摆着，当画来看，里里外外净赚了个白忙活。嘿嘿。”

雨涵：“谁说文廷哥是太监了？”

玲儿：“我说呀，文廷哥是太监也不要紧，我担心的不是他，我是心痛你，那可把你苦了，做了太监的媳妇，那是有其真名，无其实事。这辈子恐怕做不成真正的新娘了，一天到晚，你就抓心挠肺吧，哈哈哈。”

雨涵：“破嘴，你再胡说，我把你推到车下去。”

玲儿：“哎呀呀，我的妈呀，是你求的我，叫我来帮你哥接亲的，人家都说，推完磨就杀驴，你这磨还没有推完，怎么就开始杀驴啦。什么人呀，你有了新嫂子，就忘了我这老妹妹，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你这是喜新厌旧，忘恩负义。”

雨涵：“我就喜新厌旧忘恩负义啦，怎么的，你这头乱嘴的小毛驴我就不用啦，把你杀了，吃了你的肉。”

玲儿：“你还要吃我的肉。你是狼啊。”

雨涵：“好，你说我是狼，我就是了，我今天要不吃了你，对不起你给我起的好名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雨涵转身抓住玲儿，玲儿大声喊起来：

“文廷哥，你快来救救我，你媳妇耐不住寂寞，变成发疯的狼了，要吃我的肉。”

雨涵：“你还乱说。”

杨雨涵起身去捂她的嘴。玲儿一躲闪，两人倒进轿子里。

对面来了四个骑马人，青一色的绸布衣裤，扬鞭跃马直奔娶亲队伍驶来。从车队两边跑过去以后，又调转马头跑到车队前面，一字排开，横在路上，个个腰上插着两支盒子枪。

王文廷抽出镜面匣子，驱马冲到杨雨轩身前：“雨轩哥，你往后去。”

马连武握着盒子枪来到王文廷身边：“我看这几个人不像乡里人。倒挺像山里的绺子。”

玲儿：“他们是不是马胡子呀，要拦路抢劫我们。”

文廷：“防备一点，先问问他们。”

马连武举起枪对着一个骑马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油条：“你们是谁家的？”

连武：“谁家怎么啦，凭什么要告诉你。”

老油条拍了一下腰间的盒子枪：“少废话，你就说你们是谁家吧。”

连武：“怎么啦，我今天就不告诉你，你们把路给我让开。听到没有？给我闪开！”

老油条：“你要不告诉，我就不闪开。你不就是东北军的一个小屁军官吗，你吓唬谁，在老子跟前装什么大眼狼，你问问你们司令，他那个被炸死的爹，原来是干什么出身的？小老样，在我跟前逞能，你还嫩了点，老子这辈子什么都怕，见到耗子都能吓掉半个魂，见到好看的小娘们身上都乱打哆嗦，但就有一样，就不怕东北军，你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吧？我的前辈和他老祖宗是拜过把子的弟兄，哈哈哈。”

连武：“你少给我说那些没有用，我告诉你，今天是我杨哥娶亲的大喜日子，我不想格外找麻烦，你把路让开，就全当我没看见你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要是不让，就别怪我了，我就送你们上西天。让开！”

老油条一听，一拍脑袋：“妈呀，整来整去，你们是杨家来接亲的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军爷，我们是华家大院东家派来的，是来迎接你们的。”

辽南婚娶风俗，程序复杂，礼仪繁琐，当男女两方距离较远时，都是男方带领马轿车到女方家接亲，女方派人在路上接迎，这道程序叫‘引路’。其意义是让娶亲的人不走弯路，不走错门，确保婚事顺利。

老油条转身对着三个骑马人：“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赶快回去告诉大，大—大老爷呀。”

老油条缩了一下脖子，吐出了后面两个字。

三个骑马人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老油条仔细看了看眼前三个男人，打马靠近杨雨轩。

“姑爷，话不投机，闹误会了。你别笑话，我是个粗人，不会办事，让你受惊了。”

雨轩淡淡一笑：“没关系。”

玲儿在车上站了起来，挺着丰满的胸。

“什么误会呀，你以为就你多吃几个猪脑袋，就比我们都聪明是不是？你这是存心搞出来的阵势，在我们面前显一显威风，是想给新姑爷一个下马威，不要小看了嫂子的娘家人。以我看呀，一点用也没有，猪八戒亮出的大耙子，谁还不知道那是个五八叉。”

老油条急忙遮掩：“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玲儿：“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好赖不及你是一个大活人，我们也不忍心把你当成死猫烂狗去扒心掏肺，再说了，就是把你的心扒出来，只能看出那血是红的还是黑的，也看不出你想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事你办的有点过了，你们不应该装神弄鬼的扮成马胡子来吓唬我们，虽然这个年月胡子是挺厉害挺吓人的，但他们也不是什么能见得阳光的好东西，文廷哥和我哥要是不冷静，把你们都当成真马胡子给枪崩了，这个事不就闹大了，你就是给嫂子显一百个威风，能顶什么用，两家成了冤家，她还怎么进杨家的大门。这大喜事还怎么办，有你这样办事的吗？”

玲儿越说越起劲。老油条急忙插话：

“小姑奶奶，这事怪我，是我办事不周，你误会了。”

玲儿：“什么小姑奶奶大姑奶奶的，我有那么老吗，我还是没有出嫁的黄花闺女呢，我怎么能有你这么老的大孙子。你和孙猴子一样，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众人暗笑。

老油条：“不是，你错怪我了，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我是夸奖你。这你知道，我们这嘎达，对漂亮可爱的闺女都是叫小姑奶奶。”

玲儿听到对方夸奖自己漂亮，很是得意。

“是吗？你是那个意思呀，那我是错怪你了，对不住啦，从今以后呀，咱们都是亲家人了，都是亲戚，今天是两家大喜的日子，我们也别在这半路上磨蹭了，赶路要紧，别耽误了大事，劳你大驾，你在前面给我们带路。走吧。”

“好，好。我带路。”

老油条斜扫了玲儿一眼，调转了马头，小声嘀咕：“今天碰到这姑娘怎么这么厉害。那小样长的能把人迷死。那小嘴说的能把人噎死。”

华家大院里，男男女女都在忙碌，有的在为新娘子整理绸缎布匹，有的在搬运箱柜。

堂屋地上放着一口深红色卧式衣柜，当地人称作米柜，其形状就是一个长方体的大木箱子，外面涂上了红亮的油漆，靠墙摆设在屋子里，柜面上可以摆放座钟瓷瓶等装饰美化物件，柜子里面用木板分成两个空间，不仅可以存放衣服和钱物，也可以用来存放米粮。故有米柜之称。这是辽南乡村家庭主要家具，一般的人家的女儿出嫁，都是必备的陪嫁之物。

二姨母一身紫红绸缎，正指挥两个女眷往柜子里面放大洋，女眷两手从口袋里捧满大洋，再由手上慢慢地流进柜子里，发出哗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

一个女眷：“大嫂，就这么放进去，不用数一数？”

姨母：“我都数过啦，一共三千六百六十六块，图个吉利。半个月前我就准备好了，放在袋子里，省得现上轿现包脚，弄得手忙脚乱的。”

女眷：“呀，真不少，你家姑爷真是有福。娶了你家闺女，这一辈子的吃喝花销就不用发愁了。”

姨母：“住家过日子，谁家不得有点底垫，有个防备。”

女眷：“这么多的钱，花不完的花，你不怕姑爷拿去抽大烟，逛窑子，说不准还能买个黄花大闺女领到家里做小老婆呢？”

姨母：“你真能说，这是给我闺女的，怎么能让姑爷拿去买小老婆。”

女眷：“那可不好说，人啊，都是保暖生闲事，饥寒起贼心。”

姨母：“我姑爷是个读书人，是做大学问的，那眼睛都盯在书本上，那心思都用在那文章里。沾花惹草逛窑子，那都是二流子、滑癞子干的事，他们的眼睛整天都盯在女人身上。力气都用在炕头上。”

女眷装完大洋，出了屋，二姨母拿着一把大铜锁看着柜里，边检查边寻思，应该装在柜子里的东西是否已经齐全。

新娘胡艳芳一身红装，红锦缎大襟上衣，红锦缎裤子，金丝线绣的牡丹花耀眼夺目。她扭动着细腰来到姨母跟前，薄薄的嘴唇下面，有一颗红色的美人痣。

艳芳：“姨妈，装这么多大洋干什么，我是去他们家做媳妇，也不是到他们家去做买卖。”，

姨母：“这啊，是给你压箱底的，有些是你娘原来留下来的，有些是我和你姨夫给你的，你都带着，留着以后过日子好用。要是不够用了，我再给你。”

艳芳：“那么多，我也用不完呀。”

秀英：“多带些，别让你婆家的人小看了咱们，嫁妆多，到了婆家不受气，娘家的嫁妆就够你一辈子吃用了，要找你这样的媳妇，在这方圆几十里也是很难找到的。不说你是他们家的财神爷，也是他们家的聚宝盆。”

艳芳：“他们娶的是我的人，怎么还要咱的钱，他家养不起我，还娶媳妇干什么，再说我到他家也不是白吃白喝，什么都不能干，。”

姨母：“傻闺女，人生苦短世上转，有钱才能不受难。我是怕你日后在姑爷家有什么难了，留着应急用的，免得你挨饿受冻。”

艳芳：“我不怕，有腿有胳膊的，怎么就能挨饿受冻。”

姨母：“世事难料啊，人一辈子都是三穷三富活到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个三灾八难的，得防备着，常将有时思无时，莫待无时思有时，小心使得万年船。带上点钱，心里踏实。”

艳芳：“姨夫呢？他让你给我这么多钱吗？姨夫一年到头在外面忙活，挣点钱也不容易，我可不要。”

姨母：“好闺女，你姨夫没有白疼你，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他。”

艳芳：“你不是背着姨夫给我的吧？”

姨母：“这是你姨夫安排的，你姨夫对你呀，比我对你都好，我背着他干什么。”

艳芳：“我也喜欢姨夫，他敢作敢当，有男爷们样，姨妈你真有福。”

姨母：“嗯，姨妈这辈子遇到你姨夫也算是老天对我的照应，那年，洋鬼子打过来的时候，有两个狗熊似的洋毛子进了咱们家，见到我，就要祸害我，都把我拖到炕上了，把我吓得裤档都湿了。你姨夫他抡着大铁锨，对着一个洋毛子的头就劈了下去，一下子就把洋毛子劈躺下了，剩下一个吓地把枪扔了就跑。你姨夫像头发疯的牛一样，还跟着他屁股后面去追呢。我要不喊他，那个洋毛子也得被他劈成两半。等他回来，我一看，那家伙，满脸都是洋毛子的血，要不是两个大黑眼珠子轱辘着，我都不知道他是人是鬼了。那模样，不用说抡着铁锨去劈人，就是吓也能把活人吓个半死。就是因为出了这个事，你姨夫就跑到山里了，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几回。可惜呀，我和你姨夫俩都是活在地上，过的可是天上牛郎织女的日子。”

艳芳：“临走前我要见见姨夫，他哪去了？”

秀英：“我一早就起来忙活，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估计接亲的人快到了，你就在屋里等着，我去找找他。”

艳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