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杨雨轩离家出国的消息，女工小肉包急不可耐，杨景贤请巫婆跳大神的时候，她就偷偷到过杨家，看到院子里挤满了人，她没有敢声张，又跑回厂子。小肉包等了两天，终于见到杨景贤进了厂子，可是，杨景贤急急忙忙同邢菊花说了几句话以后，就坐上马车走了，和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咬了咬牙，一跺脚，追出厂门。马车已经走远，她沿着沙土路，不停地向前移动着有些笨重的身子。一边走，一边嘟囔。
“你躲着我，我就没有办法啦，我到你家门口堵着你，我就不信，你能不回家？你倒是能躲起来，没有影了，我肚子里孩子怎么办，能把他躲没有了？”
梁秀英在河边洗完衣服，端着铜盆往家门口走，看到小肉包正顺着门缝往里面看，欲进又退，辗转不定。
梁秀英皱着眉看了半天，走近她。
“你是……”
小肉包：“我是你家厂子里做工的，名字叫小肉包。”
“小肉包？有叫这样名字的？”
小肉包：“这名字好听不？是老板给我起的。”
梁秀英仔细端量一番小肉包。
“你到我家里来有事吗？”
小肉包：“有事啊，我一是来认认门，二是要找老板。和他唠唠。”
秀英：“他不在家，早晨就到厂子里，你在厂子没有看见他？”
小肉包：“我看见啦，他从厂子出来了，我在后面追他，没有追上他，我以为他回家了，就找到家里来了。”
秀英：“他没有回家。你还是到厂子里找他吧。”
梁秀英欲进门。小肉包急忙阻拦。
“你是老板娘吧，这事呀，和你说也行，反正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家里人，用不着遮呀掩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秀英：“你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你是我家厂子里的人，还是我们家里的人？”
肉包：“啊，都一样，我是厂子里的人，也是你家里的人，你不知道吗，老板他没有和你说过我，没有和你商量过我的事？”
“我老伴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我不知道厂里有你这么个肉包子的人。”
梁秀英讨厌这个没有里外、说话没有分寸的女人。
肉包：“那我就告诉你吧，你的男人也是我的男人，他和我在一起，前前后后有一年多了。我都忘了多少次了，自从他碰了我，就把别的女人扔一边了，我敢肯定，他喜欢我。”
梁秀英听到后，心里明白了，来人是丈夫睡过的女人，是来找丈夫，要和家里人摊牌来了。她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羞愧、屈辱、伤心搅在一起，她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件事，更不知道怎样对付眼前这个女人，她没有这个准备，也没有这个经历。
秀英：“你偷我的男人，还是一件美事啊，舔着脸皮在我家大门口大呼小叫的。不嫌丢人。”
肉包：“大姐，你这话可是冤枉我，不是我偷了你的男人，是你的男人偷了我，开始是他让我到他的屋里说说话，三句两句就把我说晕了，摸了我几下，就把我一个黄花闺女给祸害了。开始我还生气不愿意，想告发他，后来慢慢发现他对我挺好的，也就顺了他，你也是过来的女人，咱们都明白。”
秀英：“我明白什么，是你自己不要脸。做了恶心人的事还不怕丢人显眼。”
肉包：“我人都是他的了，现在又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有什么怕丢人的，将来我进了你家门，做了他的小婆，你是他的大婆，我们天天都在一起住着，一起吃饭，有钱人家不是都这样过的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秀英：“什么？你要到我家里做小老婆？和我争一个男人？我看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脸和皮全不要了。”
肉包：“你放心，我不跟你争，你毕竟是花轿抬进来的，明媒正娶的，大事小事我都让着你，至于老板和谁一起睡觉吗，那你我都说了不算，得看他的心情，他要愿意天天和我一起睡，你也得认了，你也得忍着。”
梁秀英听不下去了，她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
秀英：“你想把孩子生下来？”
肉包：“啊，多不容易啊，快两年了，都没有怀上，这回站住了，我能不生啊，我可希望和他有个孩子啦。”
秀英：“我们杨家现在最需要的是有个孙子，你生下的孩子算什么东西？”
肉包：“看你说的，多不好听。孩子怎么成了东西，我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孩子，你是姐，我是妹，我的孩子将来还得管你叫大妈呢。”
梁秀英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东空的红日，脸色突然变了过来，阴沉沉的脸上贴了一层淡笑。
秀英：“那我得叫你小妹了，好吧，我认了，小妹，你在门口等一下，我进屋里一趟，回来我们一起到河边走走，我们姐妹俩好好唠一唠。怎么样？”
小肉包认为老板娘已经接受她。
肉包：“都到大门口了，让我在门外等你，不让我进门，是不是看我穿的太破了，太脏了？厂子里的姐妹都是这个样，表面看起来脏了吧唧的，我身子可是干净的。”
梁秀英心里骂着：你干净个屁，我男人已经把你祸害没边没沿了，都有崽了，要多埋汰就有多埋汰，你想干净也干净不成了。
秀英：“你都是老板的女人了，头一次登老板家门，不能这样满身晦气进家里来，那样会影响我们家运气的，怎么也得披点红挂点绿才行，不穿金戴银，也得换身新衣裳进门呀。一年多你都等了，不差这一会儿，等我进屋拿点钱把你打扮利索了，再进门也不迟，是不是？”
梁秀英压根就不想让小肉包进她杨家的门。
肉包：“有钱人的讲究就是多，老板也是一样，每次都叫我洗得干干净净的。”
秀英：“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梁秀英把铜盆放在台阶上，进到自己屋里，一阵委屈涌上了心头，泪珠无声滚了下来。
虽然这些年听过有关丈夫的风言风语，她梁秀英没有放在心上，工人巴结老板，这是太平常的事情了，有些不要脸的女人在老板面前卖弄风骚总会有的，只要开缫丝厂，就离不开年青女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做事情，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她热爱丈夫，更热爱这个家，她已经人老珠黄，失去了当年的魅力，即便是男人有点花心，只要不闹出大动静，她也容忍了，但这种冲上门，找上户，和她明挑硬要的，这是头一次。她无法接受。
她在屋里寻思，在寻找，她跑到灶坑边拿起了菜刀，握在手里，一阵咬牙过后，她放下了。她又从炕上拿起了剪子，在手里狠狠地剪动几下，思考一阵子之后，把剪子放进包袱里。
最后她打开红油漆衣柜，从里面掏出了一摞大洋。又拿出一块紫红色绸缎，塞进包袱，和小肉包一起出了家门。
夏日的响水河美丽动人，河水把天空的光彩披在自己身上，五彩斑斓，像一副活生生的水墨画。流淌的河水发出动听的声响，旋律荡漾，像一首乐悠悠的圆舞曲。
两个女人在河边走着，梁秀英无心看景，绞尽脑汁在谋划她要处理的事情。
小肉包喜形于色，正在畅想她即将开始的少奶奶的生活。
秀英：“按年龄，你和我的孩子不差上下，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还是叫你小妹吧。”
肉包：“嗯，辈分呀就是辈分，不管年龄是大还是小，都得按辈分叫，在我老家有个本家老太太，比我大四十多岁，还管我叫姑姑呢。”
秀英：“小-妹，你真想好了，要进我家里来？”
梁秀英称呼起来，很是别扭。
肉包：“啊，我想好啦。都想好长时间了。”
秀英：“你知道我的女儿和我儿媳妇吗？她们可都是女人精，你不怕她们欺负你，给你气受？”
肉包：“你闺女我见过，是个小美人，你儿媳妇我也听说了，是个大俊人。”
秀英：“我女儿呀，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平时别看她文文绉绉的，要是到了气头上，上来那个狠劲，她能咬住你的脖子，活活地把你咬死，她小时候，就因为我喂她吃奶晚了点，差一点就把我****咬掉了。”
肉包低声：“真像她爹，上来那个野劲，不知道心痛人。”
梁秀英知道小肉包话的意思，心里暗骂：“咬掉你的才好呢，活活地把你痛死，叫你舒服好受！”
梁秀英装着像是没有听到小肉包说什么，继续她的话：“我儿媳妇呀，是个敢把老虎当驴骑的主，她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那气派摆的，张嘴就骂人，闭嘴就打人，指使人像使唤驴马似的，我这个当婆婆的都得给她当奴才，十分我得让她九分九，你一个做工的下贱人，靠勾引老板当上了姨婆娘，在她们跟前，你算什么东西，你能有好日子过？”
肉包：“我可没勾引，是你男人把我**了。”
秀英：“说你勾引了，就是你勾引了，你不往他跟前靠，他怎么能把你**了？你怎么不躲得远远的。怎么还和他天天在一起鬼混。在我们家，谁的嘴多，谁的嘴硬，你不知道呀？就是有你拉屎撒尿的地，也没有你说话讲理的场，我们家里人说句话，吐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你信不信？就你那两片嘴，在野男人面前撒个娇卖个乖，都哼哼不到点子上。我女儿和儿媳妇都是念过大书的，她们一句话就能把你戳到南墙上。让你鼻青眼肿。”
肉包：“嗯，我听说了，你闺女和儿媳妇都是有学问的女人，脑子也灵，嘴也会说，模样长的也最俊，好的地方让她们都占全了，女人的风头都让她们抢去了。都是有福的人。”
秀英：“这不就得了，我是好心，为你想，怕你到了我家以后，别说当姨太太小老婆啦，就是当使唤丫头，恐怕也得天天挨骂，顿顿受气，让你饭吃不饱，觉睡不好，折磨死你，让你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干受罪！”
梁秀英说着，心里稍微舒坦些。
肉包：“老板是我男人，他能不管，不护着我呀。”
秀英：“女大不由娘，儿大不由爹，儿媳妇又是外姓人，老公公能把儿媳妇怎么样，再说，他一天到晚在厂子里忙，哪里顾得上家里的事。他能天天在你身边，白天晚上时时刻刻护着你？他不在的时候，你就遭殃啦，饭锅把在我儿媳妇手里，她要不让你吃饭，你就得饿着，我女儿要是不让你出门，你就得老老实实在家里憋着，老头子要是上安东几天不回来，还不把你饿断气了？”
肉包：“那怎么办？”
秀英：“依我看，你呀，就别进我们家门做小了，我给你些钱，你也不用做工了，自己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那有多好，何必一天到晚守着老头子，还得受我媳妇女儿的气，看她们的脸。是不是？”
肉包：“我都有了，这肚子里孩子呢？”
秀英：“那还不容易，买点打胎药把他打掉，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还是一个没有出嫁的大姑娘。”
肉包：“人家都说，破了身子的姑娘就不是好女人了，所有的男人们都嫌乎，更何况还有了孩子。”
秀英：“男人不就是要看到洞房里那点红血水吗？你也是过来人，那点血在哪还不能把它弄出来，嘴唇子上，用牙一咬，腿根子上，用手一挠，不就出血见红了，你把我男人都能勾引到手里，都怀上了，去糊弄那些没碰过女人的老爷们还有什么可难的。”
小肉包明白梁秀英指点的意思。
肉包：“嘿嘿，老姜就是辣。真有办法糊弄老爷们。”
秀英：“这样吧，小妹，我俩先到镇上，去给你换换衣服，把你打扮漂漂亮亮的，完后呢，我带你去打胎，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住下，我给你伺候小月子，等你养好了，我给你一笔钱，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到山东老家，还是到北平上海，由着你自己的主意来，你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年纪又小，找个男人不是太容易的事了，一般的男人咱们还不能嫁给他呢。”
肉包：“嗯，只要不让他们知道我是个破烂货，还认为我是个黄花闺女，就好办了。”
秀英：“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些办法没有告诉你，等慢慢地我再给你说，保证让所有的男人都能认为你是个黄花闺女。”
肉包：“真的？不能露陷？”
秀英：“不但不能露陷，还能把你当成黄毛小丫头。当成了宝贝。”
肉包：“那可真好。”
秀英：“这件事，你对谁都不能说，包括和你睡过觉的男人，他要是知道了，他不会放你走的，以后想走都难。要是让别人都知道了你肮脏的事，你的臭名扬出去了，大家都会说你是个不要脸的烂破鞋，到那时候，在厂子你没有法待下去，在我这，你也拿不到一文钱。”
肉包：“刚才都说的好好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秀英：“你扬扬出去，把我男人的名声给毁了，我还给你钱呀，你只有去投河，去上吊。明白啦？”
肉包：“我明白，我听你的，对谁都不说。大姐，我爹妈都死了，无依无靠的，你可得多给我些钱。”
秀英：“放心吧，遇到我这样菩萨心肠的人是你的福分。这样吧，我现在就领你到镇里去做衣服，完后去买打胎药。”
肉包：“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