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翎终于哭够了,天也已经黑了。沉郁煮了些食物送进来。大家简单吃过,女人还拿着一个木勺子,一勺一勺的给夜翎喂着一碗汤。夜翎眼圈红了又红,终于忍住了眼泪。
终于,那个女人幽幽的开口了:“画上那位,不是玉水现在的国王,那才是夜翎的亲生父亲。”
秦霄没有想到,一个影响了他未来的故事,是以这样的方式呗讲述出来。女人的声线沉重而沙哑,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缓缓的,穿过时光,穿越迷雾,一字一句的展现出来。
三十年前,那一段时间是难得的和平时期。天沙的国君野心勃勃,只是天下一片繁荣,实在找不到借口开战。国君烦恼之际,正赶上沙漠里一个小部落送来的漂亮王妃十月怀胎,产下一位漂亮的公主。
国君看着这位襁褓里就漂亮得让人目不转睛的公主,勃勃的野心跳动得更甚,他匆匆为公主取名缪翼,然后就送走了,没有人知道国君到底做了什么安排,就连缪翼的母亲,那位小部落来的美艳王妃也不曾知道。
十八年,时光在飞沙走石中一晃而过。从玉水来的晕水车队,在黄沙大漠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记。这十八年的岁月静好,迷惑着世人的眼。往来的商队带着大漠的宝石,蜜瓜交换水域上的各色鱼获珍珠,丝绸,瓷器。
前所未有的富足,前所未有的宁静。几乎每一个百姓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就是这一年,宿命的轮盘开始转动起来。那天,西风卷来狂沙,沙漠里生长的骆驼刺,绝望而又坚强。商队的驼铃声从一处小酒馆响起,就着初升的朝阳渐行渐远。
一个蓝衣的姑娘,蒙着的面纱在风里扬起一片迷雾般的色彩。她脚上系着一串细碎的铃铛。踩着铃音,她走进酒馆,坐在一张角落的桌旁,随手翻开一个犀角杯。
“老板,来最烈的酒。”
小酒馆的老板是个刀客,他雇了一个跑腿的小二照顾生意,自己总是坐在角落里,用一张白色的,有些残破的纱布擦拭一把闪着森冷寒光的刀。风带着他的发丝,明显能看到,他的发际边有霜。
犀角杯很大,姑娘摘下面纱,满满一杯酒,一口干,辛辣的酒香在风中四溢。
一杯,两杯,三杯……老板拭擦着他的刀,那刀柄上一颗猩红的宝石嚣张的闪着光。
“这酒,不好!”
老板拿刀的手一紧,他抬起头看那桌边的蓝衣姑娘。
姑娘轻笑:“不醉人。”
老板走到那桌边坐下,初升的太阳总是有些刺眼,他觉得有风沙迷了他的眼睛,有些涩。
“原来你是老板啊?我以为你是一位刀客。”
“嗯,我是以为刀客。”
“哈哈哈哈,刀客?刀客怎么开着这么一间酒馆?”
“刀客为什么不能开酒馆?”
“也对,酒馆里有世间百态,刀客也好,剑客也好,总要经过些红尘的。”
老板点点头。
“我喜欢你的刀,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输了,刀便归我。”姑娘轻轻捋开挡在眼睑前的一丝头发,笑意盈盈。
老板望着那把刀,轻轻一笑,把刀放在酒桌上:“来最好的酒。”
那个清晨,酒坛子摆了满满一桌。老板在迷糊间看见蓝衣的姑娘,背着他的刀,一个人孤独的上路。她的背影想一个真正的刀客,孤独而又寂寞。
“我,叫做海蓝,初来乍到,我会做很多事,我会让这个世界记住我的名字。因为我要等一个也许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来到这里的人。”
老板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血吞残照,西方的云如同最艳丽的丝绸。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坐在海蓝先前坐的位置上,端着一杯酒,嘴角挂着轻蔑。
“我听说了,你喝酒输给了一个女人,还输掉了你的刀。”
老板一个机灵,他大量眼前的女子,美艳绝伦,尤其眼睛,就像最高贵的猫,幽幽闪着光。
“你明知道我喜欢那把刀,你却把它输给别人。我觉得,我似乎没有必要再留着你的性命?”
老板坐正了身子:“你还杀不了我,就算我没有那把刀,你还是杀不了我,公主殿下。”
“我在你身边学了十八年,够了,我今天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走?”
“该走了,还有两年,我要做我想做的事。”
“你想做的事?杀人?”
“我学了十八年,学得就是杀人。但是在我去体会你教导我的杀的境界之前,我会先找回刀。”
老板目送缪翼离去。彼时,她迎着夕阳向西,留给老板一个逆光的背影,那度着余辉的血色狰狞而张扬。
他想,他教导了她十八年,一直教导她如何杀人,如何享受生命流逝在眼前的快感。他告诉他当利刃刺破皮肉时手上所感觉得到的颤栗。他觉得,他教导得很成功,缪翼会是一个成功的杀手,她已经可以去享受这种快乐,这很难得。
那一天,酒馆最后一个客人披着星光姗姗来迟。是一个英俊的男子,白皙的皮肤,细致的眉眼。那位客人笑容温润。
“老板,天色已晚,不知道能否借宿一晚。”
小二,递上一碗清水,男子接过,小口小口的喝起来。剩下半碗,放在桌上。
老板叹一口气。
小二满面堆笑:“清水,十个贝币一碗,客官请了。”
男子哑然一笑,无奈的摇一摇头,摸出一把细碎的贝币。
旁边喝酒的酒客们笑声猖獗。
男子有点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头,端起剩下的半碗水,小口小口的继续喝。笑声更甚。
“客官不是咱们天沙的人吧,我们这里不兴这么喝水的。”
小二做了一个端水狂饮的动作。男子默然点了点头,就着碗里最后一点水,咽下两块干粮。
小酒馆里借宿的人不少,男子大概养尊处优惯了,不能忍受通铺。他寻觅到酒馆背风的方向,那里有一颗枯树,破败的枝干投影在月色里,天幕中有一丝一丝的云,偶尔一颗星辰耀着亮眼的光。
沙漠的月,苍凉,寒冷。男子从衣襟里掏出一支风笛,他觉得此时此景,最适合风笛吹奏的曲子。这些曲子来自这个黄沙漫天的国家,吟游的诗人们带着月琴,边走边唱的歌里,这些曲调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