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后妈生的那个儿子，不知道怎么的，被我爸养成了个纨绔。要说我爸也是个有点名气的魔术师，可是我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连我奶奶，他亲妈都不管。不过我看到我那个弟弟就明白了，畜生这玩意儿用来形容他们的为人，我都还嫌玷污了畜生这两个字。”
秦霄哑然的看着鱼小小，他烦躁的把手上那朵花扯得稀烂，“总之那个小畜生，就是我那个后妈给生的弟弟，成天惹是生非，把我爸爸挣下的家底败得一干二净。不得已，我爸只能拼命工作，在一次水下魔术的时候，出了意外。我后妈和两个小畜生失去了支柱，就缠上我了。”
秦霄看鱼小小的眼神就带着几分可怜了，这遭遇，的确够糟心的。
“其实我本来不讨厌他们，我没什么亲人。奶奶死了，爸爸也出了意外。虽然那个后妈和我没任何关系，但是毕竟弟弟是我亲弟弟。所以他们找上我的时候，虽然我经济上也不大富裕，至少把那小畜生在外面惹下的祸事欠下的烂账都处理了，还给了他们一笔钱。”
秦霄觉得鱼小小果然是个善良的人，不过他没插嘴，鱼小小深呼吸了一下，伸手往天上一抓，指尖多了一颗明亮的珠子，就像是抓下来了一颗星星：“可是我给他们这笔钱，最后成了我的催命符。”
好吧，这是农夫与蛇的故事，而且演蛇的还是那农夫的亲弟弟。
“那小畜生拿着钱继续在外面不干好事，最后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活生生被打断了腿。大冬天的，撂在冰天雪地里，彻底坏死了。”
“打一针细胞复原也能治好的。”秦霄默了一下，才犹豫的说了这么一句。
“很贵的，我的钱之前已经因为奶奶和我自己，花在了云海系统里。就连替那小畜生还债的钱还是找我老板预支的，哪里还有钱给他治疗双腿。”
秦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来就不善言辞。鱼小小的遭遇，其实很狗血，但是却是挣扎在底层的人们的真实写照。科技的进步与发展，最终也不过是为权钱服务而已。
“我后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云海系统，就逼我把我的名额让给那小畜生，甚至不惜出卖肉体，雇人来威胁我。所以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进来了。”
秦霄抬手拍了拍鱼小小的肩膀。鱼小小笑了笑，手指尖一晃动，那闪闪发亮的珠子变作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被鱼小小用特殊的手法控制在手心里，美得很不真实。
“我觉得我已经没办法管那个小畜生了。我读书少，我也知道就算不能做个好人，可也不应该像他那样。我不大明白，怎么就有人能坏成那样。你不知道，我去医院看那小畜生的时候，他已经残废了，可还那么嚣张，开口就跟我要钱，要女人。我看见他瘦骨嶙峋的样子，觉得很恶心。连带的我都厌恶身体里流的血，居然和那小畜生有一半是相同的。还好，有这里。”
秦霄张了张嘴，他心里有点堵，可也有点释怀。所以他本来想说点什么，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说。鱼小小手心一抬，那蝴蝶翩翩的飞了起来，然后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同一朵璀璨的烟火，刹那间盛放在眼前。
“你看，不就是因为珍惜生命，所以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可以选择到这里来。多好。”
鱼小小坐起来，和秦霄肩并肩，眼前的湖水在细弱的风中泛起涟漪，比星空更亮眼的粼粼水光看起来活力四射。
“我读书少，可是我觉得我们放弃的不过就是身体而已。可是我们的思想却可以永远的存在。人之所以不同于一般的生物，不就是因为我们有思想么。”鱼小小认真的看着秦霄，认真的说这一句话。他重复了好多次读书少，可是没有任何一次，有这一次一样说得认真。
秦霄起先是惊讶，然后像是释然了一般，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当夜翎那句珍惜生命的话如同响雷一样震撼了他心灵的时候，他有些犹豫，不知道云海系统的存在是不是对。因为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到这里来。可是当鱼小小说完这些话以后，他觉得他是对的，还有什么比思想，更重要呢？思想，才是人类的灵魂，才是应该永存的。
“谢谢。”
秦霄明白了，鱼小小其实并不只是想要找个人倾吐，他在安慰自己。就像站在舞台上的魔术师那样，用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表演把自己的真实目的掩盖起来。鱼小小的安慰，也掩藏在他的叙述中，徐徐渐进的，让秦霄心里的犹豫动摇一点点消失。
“真的要谢谢我，就帮我一个忙吧。”
秦霄转头看了看鱼小小，他正目光闪闪的带着期待。
“我，来了这边，就和奶奶失去了联系。你知道，活着的时候也只能在固定和里面的亲人沟通，我进来得很仓促，还没来得及和奶奶沟通。我本来想按照最后一次和奶奶联系的时候的定位找过去，结果我不大会用传送系统，所以莫名其妙来了这里，后来就被夜翎困住了。大概我奶奶现在已经很着急了。刚才为你举办葬礼的那位老先生，看起来似乎就是云海系统的内部人员吧？可以托他帮忙找找我奶奶么？”
秦霄点了点头：“行啊，回头我帮你问问我老师，到时候你把你奶奶的资料给我。”
鱼小小一阵狂喜：“谢谢，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从始自终，只有她是不计回报的在对我好。”
“对了，你叫他老师？他看起来好像是那种很高科技的人啊，怎么会是你一个杀手的老师啊？”鱼小小觉得一起围观了秦霄的葬礼之后，两个人之间的陌生也少了很多。这个世界如此大，难得遇上一个老乡，总是要比其他人亲密几分的。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当杀手的。我其实还是算云海的一个研究人员吧。海蓝死了以后，才调换岗位，专门负责收集实验材料的。恩，其实就是杀人，把脑电波用特殊装置带回总部。只有这个岗位，我才可以给海蓝报仇。”
鱼小小长大嘴巴表示惊讶：“你们还需要自己找实验材料？”
秦霄苦笑了一把，摊摊手。鱼小小不再继续问了。他觉得他果然读书少，不大明白秦霄话里的深刻含义。
“我去看看夜翎。”
鱼小小，继续坐在原地出神。秦霄站起身，往夜翎睡觉的马车走去。他们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星光渡在两人的身上，浅浅的，朦胧的，似真似幻。秦霄的脚步声碾压在沙子上，寂寞的夜带着蠢蠢欲动的摩擦，夜色中一动一静，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错身插肩的瞬间，同时抬手一挥，似乎与对方打招呼。但秦霄觉得，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鱼小小，都因为先前的交谈，而放松了心结，这一挥手，是在与过去，与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现实，与生命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