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客厅里抽着闷烟的父亲,窗外小贩的叫卖声合着电视的声音在这间并不大的两居室显得有些嘈杂。
许书穿过有些凌乱的茶几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一栋栋不高的平房堆砌在靠近零市中心的区域,嘈杂的市场,拥挤的人流,邻居大妈叫骂小孩的破锣嗓,而放眼往外看去就能看到一栋栋耸立云端的高楼,对比之下,自己住的这里简直就是一座被城市抛弃的垃圾场。
其实这个小区早就该被市里规划的,毕竟也算是接近零市中心的黄金地带了,但是前几年却因为几座有些势力的钉子户给阻挠了。
要价太高,政府调剂没用,开发商给了这笔钱赚头一下会少很多,自然也不肯了。
于是扯皮扯来扯去也没扯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谁也没说服谁,开发商干脆放弃了这一片小区,绕道在零市南城区开发了,然后在曾经和这里差不多的南城区建起了一栋栋地标性的高楼建筑。
不过话说回来,北区这个嘈杂的地带也算是这座城市一个另类的地标了。
牛鬼神蛇什么都会出没,每当上面下来检查清洁时北区就会收拢整个城市的流浪人员,街头的治安也算是整座城市之最,路边的小摊,没挂牌的小旅馆,凌晨的大排档,似乎北区每个地方都能成为聚众斗殴的地带。隔一段时间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因为这里的混乱被送进医院,有的是送进重症监护室,有的则直接送进太平间。
当然,每当有这种事发生后市里就会专门派人来维护一段时间的治安,不过一旦维护时间过了,一切都恢复原样。
所以在北区,作为只是上班来维持生活和读书来完成任务而没有背景的平头百姓都明白一点,不要为早餐店发生的争执而去勇敢地维护正义,不要因为好奇而靠近一大群提着砍刀对峙的大汉,大致来说就是不要看不该看的,不要做不该做的,不要听不该听的。
这些,就是这里小人物们生存必须懂得的准则,因为他们没资格去为自己的同情,可怜买单,当然,如果作为一个小人物招惹到了不好的事,也不要祈祷周围匆匆行走的人停下来给予你援助。
你得接受现实,不要试图反抗,生活就像一个壮汉,当他想对你做点什么的时候,你最好乖乖承受,至少这样能保证你不至于步入前人的后尘,躺到医院那间冷冷清清全是蒙着白布室友的房间里去。
什么?既然这么混乱为什么还要住在这儿?这不废话嘛,有钱谁会愿意住这里?还不是因为一个字,穷。
许书的父亲许信在一家规模一般的私企打工,做着一份调制磨具的打杂工。
许信其实是一个有点技术的人,虽然没读高中,但是在技校还是学了那么几手,不过在2040年,这种用得着技术的产品全部被智能机械化的流水线给替代了,到了去年,也就是2045年,甚至连清洁工作也被智能机器人给替代了。
大批像许信这样的技术工下岗,再就业,再下岗。
科技的飞速跃升,给人们带来了许多方便的生活,先进的工业把更为廉价的产品一代又一代制造了出来,富人们的玩具丰富的数不清,然而极端的两极却让穷人连基本生活都显得艰难起来,哪怕粮食价格已经低到半卖半送的地步了。
失去了收入来源,一点点多余的花费都会给这些家庭加上一副沉重的枷锁。
因此为了社会的稳定,政府不得不对一部分智能机械化占据的岗位调出来,提供给许信这样有技术却被工作抛弃了的人,再拨出一笔钱来发给他们以此来保证这个和平盛世的景象,至少不能让这批人饿死不是?当然,那份微薄的收入也的确只是饿不死罢了。
至于许书的妈妈,凌慧。
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曾经也是个富家女子,年轻时也算是有几分姿色,而家里的钱比起那些垄断商业的资本大鳄也不逞多让,足够她什么事不干舒适地过一生了。但是当凌慧在北区遇见了许信时,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两个完全处于不同阶级的人产生了感情。在许书看来,这里的狗血程度完全可以和几十年前一部叫做《泰坦尼克号》的经典电影媲美。
当然,凌家也在愤怒之下断掉了凌慧的所有经济来源,一道划清,从此就当凌家未有过此女一般处理了。
许书曾经问过他妈妈,是否后悔过,凌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许书想了许久,然后笑了,笑的时候眼里泛着光。
许书当时不懂,直到后来他喜欢上了洛丹,他就明白了,感情这东西,只要心甘情愿地付出了,就没有后悔。
不过,曾经的富家女如今为了生计不得不每天忙着去能量所分拣能量卡,忙到三餐不能准时,生活不规律,更没有所谓的保养,导致人才四十出头,那被岁月侵蚀了的模样却比实际年龄要多个十来岁。这也成了许爸心中的一个梗。
而要想从这片地域走出去,要想改变这个贫穷的困境,除了去中那渺茫几率的彩票外,似乎只剩下读书一条路了。
看起来是有点讽刺,但是如今这个时代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的确不容易,然而更为现实的是,许书,考砸了。
一向成绩优异的孩子,自己家能走出这片渣滓地的唯一希望,在成绩单下来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没有了。
“行了,孩子他爸,实在不行回孩子爷爷的家,种田养活自己不也一样么。”凌慧把厨房的菜端了出来,看着许爸桌子前快填满了的烟灰缸,皱了皱眉。
许书没说话,他心里倒没那么难过,他在考完当天就大概知道这个结果了。这些日子也算是冷静下来了,不过现在看着父亲的惆怅,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堵堵的。
“回新隆村?回去倒是容易,回去了再出来就更难了。那个破败的小村子里,让我种一辈子地无所谓,可是许书这孩子才多大?难道以后让他也和我一样去种一辈子地?然后世世代代就守着我爸留在新隆村的那几亩地耕耘到死?!”
“爸,别说了,明天我就去找工作。”看着激动的父亲许书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找工作?找什么工作?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等这个假期完了回学校去复读,不就是再多读一年嘛。一年后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爸……”
“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坐下来吃饭,等吃完饭我去找老莫看看,能不能托托关系把你调进一个好点的班里去。”
一家三口不再说话,围着那张不大的茶几开始就餐,一荤一素一汤对于许家一向紧巴巴地生活已经算得上难得的丰盛,但是吃饭的三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悦。
许爸的眉头从一开始就皱着没松开过,许妈则是吃着吃着微叹一下,脸上挂着几分惋惜,而许书动着筷子夹着菜,眼神却是放空的,也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于是一顿本该热热闹闹地家庭聚会很快就在压抑的气氛里结束了,心事重重的三人则分头行动,许妈开始收拾碗筷准备厨房洗刷,许爸进房间鼓捣了一阵然后提着一个布口袋出了家门,许书则是继续盯着眼前的碗发着呆,似乎想要看看能不能再冒出一晚白米饭一样。
他不是没想过把爷爷的事和自己开了天目的事告诉父母,只是先不提这故事的离奇程度,他现在根本就没法证明自己说出来的故事。
自从那天从爷爷家回来之后,他心里有点发慌,当时开了天目的自己竟然想要杀掉自己!虽然之后再没出现过这种感觉,但是许书也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试验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击碎镜子了。集中注意力也集中了,红芒也调动了,但是却连一张纸也动不了,如果不是那抹能调动的红芒和能看出他人信息的能力尚在,许书肯定都会以为在新隆村的那几天都是一个梦。
他总不能调动眼中的红芒对父母说这是天眼,我是封天一族的后裔,我有爷爷给我的使命吧。前半段父母只会让他去检查眼里的血丝,然后斥责他的熬夜,后半段一说恐怕就得进精神科了。
许书甚至都能想象到医生会对他做什么。
什么?这都是真的?你没精神病?那是当然,精神病患者通常都不认为自己有病。唉,小伙子你别激动,好吧,你没病,来,先上仪器我们扫一遍。没事,只是检查检查,我知道,你没病,来,这几副药要按时吃,对,一天三次。不吃?没关系,我等下会给你父母建议入院观察,相信我,你会吃的。哦,哦,年轻人火气真大,恩,看来不是一般的幻觉啊,我现在怀疑你是因为长期性地精神抑郁引起的垂体分泌失调导致大脑皮层对视觉的错误处理。听不懂?你肯定听不懂啦。我告诉你哦,这是我最新研究的课题,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到我的私人实验室慢慢谈,对了,你听说过最新的脑波线性分离仪么?没听说过?哦,那太棒了。额,不,我是指,我可以带你尝试一下。
“咔。”
“小书,你怎么把那根筷子折了?”凌慧刚出厨房拿剩下的碗就看见许书弄断了手中的筷子。
“啊?”许书一下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妈,你不会送我去医院吧?”
“送你去医院?”凌慧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吃完饭没事就出去走走,老是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别老想考砸的事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想再多也没用。妈等会儿还要回趟能量所,今下午有一批能量卡才运来,晚上你饿了自个儿把剩饭热热。”
“哦。”许书愣愣地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外走去。
看来,暂时还是不要透露自己已经是超能力者的事实吧。许书心里暗忖,恩,至少在我能飞天遁地之前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