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用在哪都能买到的普通纸和简洁的字写成的。一张壹角叁分的邮票贴在信封上，是哪里都可以寄的平信。詹姆士的地址和名字在信封上。除了一行字，信纸上什么也没有：
“你会在你的生日——三月十日前死去。”
詹姆士身材高大，膀阔肩圆，一头浓密的红发，还有红色的胡子，看起来像一个北欧的海盗。他独自一人在杰弗逊大厦坐着，正在吃早饭。那封信放在所有信件和当天报纸的最上面，他被五颜六色的画包围着，那些画使他名利双收，有些画已经完成，有些还没有完工。他旁边有一杯已经变冷的咖啡，读信前搁在咖啡杯旁点着的烟斗也已经熄灭了。
他先拆开这封信，因为它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其他信件，他都晓得寄信者是谁，如果在别的时候，他会认为这是一个恶作剧。但是，当他把早报从信箱取出来时，上面的头条新闻让他关注起来：
“生日杀手案，还没有什么进展。”
一年前，城里出现了一位绰号“山姆之子”的凶手，专门将谈情说爱的男女杀害，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现在，这个“生日杀手”又出现了。
起初，生日杀手案的受害人之间似乎有些联系。有一位被害人是女法官，名叫金斯基，然后是一位名叫路易的助理检察官，然后是安格尔，《新闻观察》杂志社跑社会新闻的记者；他们每个人都接到过和詹姆士一样的信件，不过是他们的生日不同罢了。
每封信几乎都会提前三天寄到。金斯基法官没有理睬那封信，在她漫长的法官生涯中，接到过许多恐吓信，因此没把那封信放在心上。她生日后几小时，被枪杀在公寓大厦的电梯里。没有破案线索，目击者也没有。
两个月后，助理检察官路易在生日前两天也接到恐吓信。内容除了生日不同之外，和金斯基法官接到的完全一样，经专家鉴定，这两封信是同一个人写的。刑侦处的理查德警官，从这两桩暗杀中看出了一点可能的联系。有人在报复法官和检察官，报复他们的起诉和判刑。可是，是报复哪一件案子呢？路易检察官在金斯基法官的法庭上，对二十多件案子进行了起诉。
路易助理检察官在刑侦处查出结果前，便决定去国外度假。但是，在飞机起飞前二十分钟，他在肯尼迪机场的洗手间里被枪杀了。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
三个月过去了，理查德警官什么都没查出来。接着，跑社会新闻的记者安格尔，在他生日前三天接到恐吓信。他立刻把信交给理查德警官看，同样的笔迹，同样的句子，只有生日不同。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安格尔对路易起诉到金斯基法官那里的十三个案子进行了采访，这已经把案子的数目减少了很多。
警方决定保护安格尔，他同意了——但是，他已经约好了要去采访一位证人，他和理查德警官的手下约好，一个小时以后，到“耶鲁俱乐部”接他。但他没有等到他们，他被人在停车场的汽车里枪杀了。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
理查德警官对和金斯基法官、路易助理检察官和记者安格尔有关的十三个案子进行了全力的追查，什么都没有发现。接着，又有第四个人遇害，这一下，理查德的整个假设都成问题了。
吴富是唐人街一家餐厅的老板，他在餐厅和停车场之间的空地上被人杀害了，口袋里有一封“生日杀手”的信，理查德无论怎样也无法把这位餐厅老板和另外三个人联系起来。吴富的亲友确信，金斯基法官、路易助理检察官和安格尔三人中，从来没有到过吴富开的餐厅。吴富本人也没犯过罪。他也没有批评过“生日杀手”，也从没向别人提过，凶手寄了恐吓信给他。吴富刚好在生日那天死了。
理查德是一位很厉害的警官，他获得过法学学位，学问渊博，致力于维护法律和秩序。他认为应该阻止犯罪，让人民过得安宁平和。詹姆士呢？他是一位艺术家，一生疾恶如仇，反对暴力。他绘画的主题一直是反抗邪恶的暴力。他对穷人和弱者总是很同情的。因为他们两人的目的相似，所以理查德和詹姆士成了好朋友，常会在一起聚聚。
詹姆士给理查德警官打电话说：“今天早晨我接到了一封信，你也许会感兴趣。”
“你被人威胁了，让你不要买警察球赛的门票？”
“这信跟你的那种信是一样的。”詹姆士说。
“我的什么信？”
“生日杀手。”
沉默了几秒钟后，理查德说：“你在开玩笑吧。”
“如果报纸上登的没错的话，这信跟其他人接到的是一样的，”詹姆士说，“当然，你必须亲眼看看，才能确定字迹是否一样。”
理查德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与平常判若两人。“你哪天生日？明天？后天？”
“这一点很有趣，”詹姆士说，“这封信上说：‘你活不过三月十日，你的生日。’那是明天，可是我不是三月十日生日的，我的生日是八月十日。离现在还有五个月呢。”
“现在你在什么地方？”
“在我的画室，但我过一会儿就要出去，我的个人画展正在克林画廊举行，如果你接到请帖的话，你就知道了。今天上午十一点正式开幕，我必须早一点儿赶到那里。克林画廊在57街，它的西边是第五大道。”
“我和你到那儿见一面，”理查德说，“把信带来。”他又关心地叮嘱说，“当心点儿，詹姆士，他大概是在名人录上查到你的生日的，你的生日可能被印错了。”
那个三月天非常寒冷。
詹姆士告诉自己，人应该勇敢，但不能鲁莽。有个心理变态的人要杀他，那个心理不正常的人已经下手杀害过四个人，而且一点破绽也没留下。
当他把褐色的西服穿上，准备去主持个人画展的开幕典礼时，在心中把四个谋杀案思考了一遍。凶手总是在近距离下手，而且没有证人：金斯基法官被杀死在电梯里，路易检察官被杀死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安格尔被杀死在停车场的汽车里，吴富在房屋后面的黑暗里。这位凶手在最后一分钟时，是不是面对受害人，让他们知道他们死的原因？
凶手作案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从屋顶袭击的迹象，显然空旷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这使詹姆士感到，公寓外面的狭窄走廊是最危险的地方，很显然，生日杀手不在人多的地方下手……四个案子中，一个目击证人也没有。以前那个叫“山姆之子”的凶手，有不少人看见他从现场逃走，还能描述凶手是用什么汽车逃跑的。但是这位“生日杀手”，没有人见过，他选择了很恰当的时机，那个时刻，只有他和被害人在现场。
詹姆士从五斗柜上面的抽屉取出一把手枪，在大衣口袋里放着，这把枪是有执照的。
该出发了。当他打开公寓门，走到走廊时，他紧张地把手里的枪举起来，随时准备射击。阳光从走廊的尽头照射进来，白天的这个时间，没有可以隐藏的阴暗地方。
他走到走廊的尽头，右拐有一道直通街面的电梯。他拐过去，朝四周观察，没有人影。楼梯角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门的狭窄通道。假如他直接走下楼的话，地下室可能会有人突然出来。他下了一半楼梯，然后转身退着向后走，面朝地下室的入口处。
没有人，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走到街头，就好像从黑暗的地下隧道来到了暖和的阳光下。在大厦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微笑着向他打招呼，他是这一带的名人，大家都认识他。生日杀手显然不会在这里下手，因为这与他的作案方式不符。
一辆出租车停在大厦门口，但他没有上。单独和一位司机在汽车里，谁知道那个司机是不是杀手呢？他觉得自己有点太神经质了，但是，杀手悄无声息地把四个人杀了，不能对此掉以轻心。最安全的办法还是混到人群中去，詹姆士决定步行去克林画廊。
理查德早已经到了，他身材细长，温文尔雅，一点都不像个警察。画廊中早已挤满了爱好绘画的人，当高大的红胡子画家走进来时，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一百位目击者在这儿。
理查德的表情很严肃，他递给詹姆士一份画廊准备的小册子，里面有画的编号，以及詹姆士的小传。
“他们印错了你的生日。”警官说。
小传上这么写道：“詹姆士，生于一九四八年三月十日，康涅狄格州，期景城。”
詹姆士将画廊的老板找来。“克林，怎么会出这样的错呢？”他问。
克林皱着眉头对那份小册子瞧了瞧，说：“詹姆士，这是从你自己写的自传上复印下来的。”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哪天生日的。”
“原稿在我办公室，我这就去取。”克林说，离开他们，向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你为何来得这么晚，”理查德说，“我正为你担心呢！”
“我步行来的，这样好像安全些。”詹姆士说，把恐吓信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理查德。
理查德皱皱眉头说：“******，笔迹是一样的！看来真是同一个人。”
克林从办公室回来，拿着一张纸条在手里。“詹姆士，你就是这么写的。”他说。
詹姆士一看，就知道毛病出在哪儿了。他是用圆珠笔把这日期匆匆写下的，结果刚下笔时，因为笔尖很干，把8月的“8”写得像是“3”。
“这没什么大问题吧？”克林问。他是个天性开朗的人，长着满月般的一张脸。詹姆士的个人画展非常成功。“画展才进行了半个小时，已经卖掉三幅画了。有两幅是在华盛顿画的，画的是叫‘马沙林’的那几个人，把几位人质押在三栋大楼的事，还有一幅在海滨走钢丝的画。今天早晨你起床后，你又增加了一万五千五百美元的财产。”
“这小册子是你在今天早晨发的？”理查德问。
“对，我亲手发的，”克林说，“不过，两星期前，已经寄出了好几百份给有潜力的顾客。”
他们漫步在展厅中，来到一幅题为“海滨卖艺者”的画前，画框上贴有“已售出”的红条，突然，詹姆士的手腕被理查德猛地抓住。
“天哪！”理查德惊叫。
“什么事？”詹姆士问。
理查德用另一只手指着画。画以海滨为背景，有许多彩色的遮阳伞，远处有游泳者在冲浪，日光浴者戴着太阳镜。前景有两个在做杂技表演的男人。一个人正在做倒立，双臂张开，站在倒立者两脚上的是第二个人，那人笑得把嘴都咧开了。
“这怎么可能！”理查德说。
“虽然有很大的难度，但他们做到了。”詹姆士说。
“我不是说杂技，”理查德说，“我指的是那个站在上面的人——那个咧嘴笑的——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
理查德把詹姆士的手腕放开，脸上的肌肉在痉挛。
“他的名字叫米伦，”警官冷冷地说，“他在时代广场把一个女警察杀害了，后来在狱中悬梁自尽。你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当时他恰好在海滨上。”
“你画得很逼真。”
“我的眼睛像照相机一样。”詹姆士说。
理查德盯着他的朋友。“路易检察官起诉了他，指控他犯有一级谋杀罪，陪审团判他有罪，金斯基法官判他终身监禁。他是个吸毒者，他向一位在时代广场的女士购买毒品，那个女士刚好是便衣警察，他开枪射死了她。审理那件案子时，警察的办案方法被舆论界大肆批评，安格尔写了一篇为警察辩护的文章。”
“这么说，他们三位都能和这个米伦联系到一起。”詹姆士说。
“而你又画了他，”理查德说，“那个倒立的人是谁？”
詹姆士回忆了一下。“一张倒立的脸很难让人记住。”
“可是他不会一直倒立着，他站起来时是什么样的呢？”
“我记不起来。”詹姆士皱着眉头说。
理查德找到克林，询问他买这幅画的人是谁。画廊主人耸耸肩：“一位老人，他有点怪，因为他付了现金，并且要立刻带走。我告诉他，画必须留在这儿，等两星期后画展结束才能拿走。他开始很不高兴，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留下姓名了吗？”
“没有。但我把收据开给了他，让他画展结束后，拿着收据来取画。”
“将他的长相描绘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