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啦。”他觉得这次运气很好。他擦着公路边向后走，眼睛一直看着迎面而来的汽车，另外一边把拇指伸出来做个搭车的手势。挡风玻璃上闪烁着明亮的阳光，到最后的瞬间，他才发现是个女司机。当然，女人的话再好不过，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很幸运。
当闪亮的刹车灯进入他的眼帘时，他估计是那女人为确保安全而放慢了速度；当他看到汽车停下时，他估计这其实是开个玩笑而已，他对此很熟悉。汽车停下来，当你朝它跑去时，它突然发动起来飞驶而去，扬起一股灰尘搞得你灰头土脸。这个当他不想再上了，他磨蹭着朝汽车缓步走过去。
当他看到汽车尾灯闪亮时，自己的运气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汽车倒退着向他靠近，里面的那个女人倾斜着身体横过前座，打开了车门。
“你想搭我的车吗？”
“当然。”他跳了上去，在后座上扔下自己的圆形帆布袋。当他关上车门时，一股冷气扑来，似乎冷凝了他T恤衫上的汗水一样，感觉好极了。“非常高兴见到你，”他说，“你真是大救星。”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她问，重新发动了汽车。
“我说你也不会相信的。”
“那就不妨说说。”
他对她的热情很是欣赏，同时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紧张和恐惧，对此他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好吧，在贝蒂镇，有个人允许我搭他的车，然后他就开车穿过这片……这片沙漠……中途他突然停车，让我下车看看轮胎爆了没有。我下了车他却突然把车开跑了！开了一阵又扔出了我的帆布包。我搞不明白那家伙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这么多天来你可能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找不出来。”
“如果那不是真的呢？”
他打量着她。她脚蹬长筒靴，身着牛仔裤和褪色的蓝衬衫，有着优雅的行为举止。不论是她的说话方式，还是晒得发黑的皮肤，或者是她梳理头发的姿势，看样子有着很好的教养，甚至她的手指都能把优雅的风度表现出来。
“我不明白的是，”他接着说，“为什么最开始，那个家伙让我搭便车呢？”
“也许他感到寂寞。”
“那他突然甩下我的原因是什么呢？”
“可能是他不信任你了，也可能是他觉得还不如自己待着。”
“不论你怎么说，我都觉得他的做法很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也这么想，你要去哪里？”
“图各森。”
“好的，我们顺路。”
“干线公路你为什么不走呢？你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干什么？”
“噢……”她突然有点尴尬地笑笑，“我要做的事不……噢，不大合法。”
“是吗？”
“我要去偷仙人掌。”
“什么！”他大笑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到沙漠里来是为了把几株仙人掌偷走？”
“正是。”
“好的，我真心希望警察不要逮住你！”
那女人勉强笑了笑：“有一个好品种。”
“天哪。”
“这个品种相当好。”
“那好，你这个忙我是帮定了。”
“可我只带了一把锹。”
“噢，刚才放包时我看到了。我开始不了解你带铁锹的用意。”他看着她笑了，感到很有意思，这个坐在旁边的女人居然长途跋涉只是为到沙漠里偷几株植物。“你知道，我见识很广，可偷仙人掌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说着他又笑了。
她没有笑。“现在你看到一个了。”她说。
他们都不说话了。这个年轻男子思忖着这个风度翩翩的女人沿着沙漠里一条僻静的公路开车去偷几株仙人掌。想到这里，他就很开心。但他又搞不清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他自己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渺无人迹的地方远远避开，而她却偏偏要钻进这荒凉的地方。他断定这肯定是一个疯女人。
“吃顿午饭怎么样？”那个疯女人开口问道，她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好的，我也饿了。”
“有一个纸袋放在你车后的车板上，里面有几个三明治和一些啤酒。你喜欢喝啤酒吗？”
“你在嘲笑我吧？”他的手伸到座位后提起那个纸袋，三明治的味道很是诱人。“干吗不在路边停靠？”他提出建议，“我们到岩石那边吃顿野餐。”
“这个主意不错。”她立刻停下了车。
“最好倒回去一些，我不想在离公路这么近的地方停车。等我们吃完午饭，你不是还想让我帮你偷仙人掌吗？”
她扫了他一眼，看样子有些不安，然后笑了：“好的，可以，就这么办。”
汽车又向前开去，把几株巨大的仙人掌球绕开，辗过一些小的仙人掌，最后停在一堆岩石后面。
“你认为公路上的人们能看到我们吗？”女人问道，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不这么想。”
他们把车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热浪。他们下了车，年轻男子提着装着三明治和啤酒的纸袋，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那个女人捡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我希望你能喜欢这些三明治，它们是上等牛肉和瑞士奶油做成的。”
“听起来不错。”他递一块给她，并把一听啤酒打开。啤酒已经不凉了，但他想有总比没有强。他一边把包装着三明治的玻璃纸揭开一边问：“你丈夫在哪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这让她更加尴尬。“噢，我只是碰巧看到你没有戴戒指，你对我的意思明白了吗？”
她低头看了看中指上那一圈发白的皮肤，“我们离婚了。”
“噢？怎么离的？”
“我发现他总是在欺骗我。”
“欺骗你？不要骗我，他肯定是疯了。”
“不是疯了，他只是以伤害他人为乐。但我想把一些事情告诉你，欺骗我是他犯过的最恶劣的错误。”
他们沉默着吃了一会饭，年轻男子偶尔摇摇头，表示他的怀疑。最后，他不再摇头，断定她丈夫肯定是恼怒于她这样一个成年女子居然有喜欢偷仙人掌的恶心，因而欺骗了她。美丽的外表说明不了问题，一个疯女人谁想要呢？想到这儿，他一口喝干了手中的啤酒。他回到汽车那里，并从后座地板把那把铁锹取回。
“你想跟我来吗？把你想要的挑出来，我帮你挖出来。”
他看着她把玻璃纸搓成一团，并连同空啤酒罐一起放进纸袋中。她在汽车里放好纸袋之后，笑着对他说：“能扎伤人的也包括小仙人掌啊。”他们离开汽车，肩并肩地走着，女人四处扫视着，有时俯下身去检视一株植物是不是仙人掌。
“你一定在想我有点怪，”她坦诚地说，“这样把一个陌生人半路上搭载上来，我希望你不要认为……那个人把你扔在半路上简直是犯罪。但我很高兴能把你半路搭载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感到你是我的倾诉对象。”
“好极了。我喜欢听。这棵怎么样？”他指着一株巨大的带刺的仙人掌问。
“太大了，只是小一点的话我就会要。”
“这一棵放进行李箱倒也挺合适的。”
“我宁肯要几棵小一些的，”她坚持着，“况且，还有一种在萨瓜罗国家公园，我想去那里搞到一棵，这棵可能比较大，我想把行李箱留给那种的。”
“随你的便。”
他们走得更远了，很快便看不见汽车了。毒热的太阳晒着，就像一只滚烫的、沉重的大手在年轻男子的脑袋和后背上压着。
“这棵怎么样？”他指着问道，“它倒很小。”
“好的，这棵相当不错。”
在它旁边，女人把身子蹲下去，蓝黑色的衬衫紧贴在她汗渍渍的后背上，微风轻拂，头发在风中飘散。
这种方式才能最好地记住她，年轻男子想着，抡起铁锹朝她脑袋上铲去。
他把她的尸体在仙人掌旁边埋葬。
他沿着公路向前开车，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女人。这个女人很是不错，风度很好。尽管疯了，但挺不错的。欺骗像她这样一个好看的女人，她丈夫必定是个白痴，当然这肯定是因为她疯的缘故。
一想起她告诉过自己她那么多的事，他内心无比快乐，分享别人的隐私的感觉畅快无比。
如果她还活着，他很怀疑自己还能搭乘她的车有多久，但肯定不会太远。还是自己拥有这辆车好，那样他便能为所欲为，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更令他高兴的是在她的钱包里发现了三十六美元的钞票，有一会儿他曾担心钱包里只有信用卡。现在可好了，她真是个大救星，他感到自己幸运极了。
直到汽车移动的时候逐渐蹒跚起来，他开出公路，走下车来。“噢，不。”他咕哝着，看到扁平的后轮胎。他的后背在汽车的一侧靠着，不停地喘着气，太阳照在他脸上，他闭上眼睛摇摇头，恼火于眼下的处境，心想在毒热的太阳下工作十五分钟真是倒霉透顶。
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汽车马达声。他睁开眼睛，把眼睛眯起来往后面望去，一辆汽车正驶过来。有那么一会他想着搭载这辆车就好，但转念一想，这种做法是愚蠢的，因为他自己就有一辆车。他把眼睛再次闭上，等着汽车疾驶而过。
但它没有驶过去，而是停在他面前。
他睁开眼睛喘了口气。
“下午好。”那个陌生人对他喊道。
“你好，警官。”他说，心脏仿佛遭到了重击。
“你在换备用轮胎？”
“我想是这样。”
“你想是这样，这是什么意思？你要么在换，要么不在换。”
“我的意思是，它是否有用我也说不准，因为我还没用过它，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我会在附近转悠转悠，直到什么东西能被我们发现。这是荒郊野外，也可能会死个把人。如果你的备用轮胎不行的话，我可以用无线电传呼一辆拖车来。”
“好的，谢谢。”他把车门打开，从点火装置上取下钥匙。
一切都很正常，他告诉自己，这个警察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任何事情。
“你在后面是不是没在公路上走啊？”
“没有，怎么啦？”对方问话时，他摆弄着钥匙时笨手笨脚地把它们掉到了地上，那警察捡了起来。
“在这附近汽车坏胎是很容易的，通常是由仙人掌刺扎破的，它们是罪魁祸首。”
他跟着警察来到汽车后轮旁。
行李箱用八角形的钥匙根本就打不开。
“你不知道底特律的那些呆子们不制造出同时能打开车门的行李箱钥匙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年轻男子说，作出与警察相同的讨厌口气，他对自己越来越自信。
圆形钥匙插了进去，一下子打开了行李箱。
警察把一层油布揭开后，扔到地上，立刻把手中的枪朝着年轻的男子瞄准。而这位年轻的男子盯着行李箱里一具很有风度的中年男子的尸体，显得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