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儿见这情形，不由得惊掉了眼睛，看了看苏芷蓉，又看了看奶妈，看了看奶妈，又看了看苏芷蓉，半日，方跑到奶妈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我的天啦，我的地啦，我的神啦！”奶妈先是闷声不响，突地号啕大哭起来。
李姐皱着眉头：“哭什么哭，烦死了！”
奶妈就骂了一句：“我喜欢哭管你什么事？”
“你哭就哭吧，还那么难听，像死人似的，怎么不管我事，我听着呢！”
李姐瞪大了眼睛。
“我就要哭，我还要大声点，你怎么样？”
“看我不！”
李姐骨节响了起来。
“打我是吧，打呀，打死了谢谢你！”
“闭嘴！”
苏芷蓉忍无可忍，白了她们一眼，走到一边，坐下。
李姐赌气也坐了下来。
奶妈仍在那儿嘤嘤地哭着。
苏芷蓉也不去劝，只冷冷地看着。
半日，奶妈住了声，眼睛红通通的，嘴里又骂了起来：“那个砍千刀的，枉我给他做牛做马，竟一点情面都不讲，竟把我架了来，我不想活了呀！”那声音长而又长，这门外幽静，倒没人注意。
楚儿见奶妈披头散发的甚是可怜，也忘记她曾经算计过自已，忙上前劝着：“算了，到哪山唱哪山的曲子！”一面又看着苏芷蓉。
苏芷蓉还是一动也不动。
奶妈拉着楚儿的手道：“你说他们有良心没，我起草贪黑地给他们看肉铺，算账，如今，就当猪狗一样地赶出来！”
楚儿只得点点头：“是是是！”
奶妈得了支援，声音又大了些，骂道：“肯定是哪个不要脸的毒妇设的计呀，把老婆子我唉弄到这步田地！”
“你不想来没人要你来！”终于寻得一个空隙，苏芷蓉将话插了进来，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奶妈正欲骂，一听得这话，声腔马上停止了，自个儿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朝苏芷蓉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老婆子有对不起大小姐的地方，请大小姐不要见怪，如今老婆子恐怕也没地方去了，请大小姐收下老婆子，哪怕做牛做马也使得！”
苏芷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是给了你契约，让你回去么，你又跑来作什么！”
奶妈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哽咽着道：“大小姐好意，老婆子我也是满心欢喜，谁知道死老头子看也不看，只说老婆子我是跑回来的，这契约也是我偷的，更兼得那不要脸的老东西在一旁唆使，他便让人将我架回来了！”
苏芷蓉看了看她，神情缓和了一些，语气却不缓：“不管有没有这个契约，我都不想收留一个对主人不仁不义的仆人，你不用在这里，自个儿出去谋生计去！”说罢一摆手，站起身来要走的样子。
“大小姐，老婆子我错了，大小姐，千万别记老婆子的错！”奶妈一把拉住苏芷蓉的裙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如今我一心一计帮忖着大小姐，若还有坏心，大小姐只管将我扫地出门，我绝无怨言！”一面又道：“想当年，我也是把大小姐当作自已的女儿一样带大，换尿布，喂奶，心疼得像什么似的，那天算计大小姐的行李，也是鬼上身了，我后来想一想，心里总是不舒服，所以，没动过大小姐包袱一分一毫的！”
前面说的话，苏芷蓉都没听在心里，最后一句话似乎是真的。
她本来也只是吓唬吓唬奶妈，惩罚惩罚她，听得这话，便站住了。
奶妈见有转机，忙道：“大小姐知道，我什么都干得的，不要工钱，只求跟着大小姐便是！”
这句话也是苏芷蓉想听到的话，到这儿，她也不想和奶妈纠缠下去了，便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奶妈听了，正巴不得，脑袋一连点了无数下，像筛糠似的。
楚儿上前扶起她：“先将脸洗一洗吧，这身衣服也换一下！”接着搀扶她往厨房后面走去。
奶妈还恨恨地说：“衣服也不让我带一身来！”
李姐就朝厨房翻了翻白眼。
苏芷蓉笑了笑：“你还别不高兴，她做起事来抵得过两个人！”
“我抵得过十个！”
“那你要不要！”
“不要！”
“一言为定，厨房就你一个人！”
“嘿嘿，刚才和师傅开玩笑啦，要的！”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强迫你的！”
“当然是我说的！”
李姐义正词严。
一会儿楚儿出来了，苏芷蓉从柜台拿出一串钱来，说：“这大概有一百来文，去替奶卖身衣服，顺带着把你们几个一人订一套，少了再来拿来！”
楚儿看了看李姐，摇了摇头，道：“大小姐，我们出来之时，都带了的，只要订雁儿和云都头的就可以了！”想了一想，道：“云都头有官服，日常也没看到穿常服的！”
李姐就眨巴着眼睛：“我不穿，工作服肯定好丑！”
苏芷蓉哄她：“放心，美得你自已都不敢看！”
楚儿也起哄：“李姐，就你长得这样花容月貌的，再丑的衣服到你身上都能撑得起！”
“真的么？”
李姐怀疑兼不信。
“当然，你就是咱店子的门脸儿了！”
“嘿嘿，那行呗！”
“没叫你做，只是说说！”楚儿接了一句。
李姐瞪大眼睛。
“倒省到这一节了！”苏芷蓉笑着道：“哪里店铺开张，不都得定做工作服么！”
“那要什么样式的呢，我好给他们说说！”
楚儿问了一句。
苏芷蓉便想起自家餐厅的服务员穿的那旗袍，想着这里的人大约是做不出来的，便道：“你把裁缝师傅叫进门来，再买一些布料来，我自已给他说便是！”
楚儿答应了一声，忙走了出去。
苏芷蓉便去柜台去看那茶水小吃单。
“大小姐，这是谁家小孩！”奶妈两眼虽还是肿肿的，头发和衣服倒都整齐了，一只手拉着雁儿，从厨房走了出来。
“朋友的！”苏芷蓉随口答应了一声，朝奶妈点点头，示意她到柜台这里来。
“这个面，这个茶！”苏芷蓉指着单子朝李姐和奶妈道：“这些你们可会做！”
“我只会做菜！”李姐皱了皱眉头：“咱们这里做菜不就好了么，要做这个作什么？”
“哪有光吃饭不喝茶的！”
苏芷蓉白了李姐一眼：“最好还能有点特色的小吃！”
奶妈过来看了一看，嘴里念道：“一品酥酪，松子核桃茶……”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要专人做才行的，我平常做的，可都是让大小姐解解馋，上不了台盘的！”
苏芷蓉皱了皱眉头。
奶妈四面瞧了一瞧：“这倒是个好所在，只是，原先的师傅呢！”
苏芷蓉也没回答她，只道：“奶妈，你看着这里哪里脏，哪里要整理的，先弄弄！”
奶妈点点头，四下里又瞧了一瞧：“蛮好的，倒干净，大小姐是不是要改造一下！”
苏芷蓉看那四周，朱红色的漆看起来像黑的一样：“倒有些老旧了，改造是要改造，只是一不能花多少的银子，二不能动根基，也就是说，在上面加加工就行了！”
“大小姐的意思是！”奶妈很是疑惑。
“买一些漆来！”苏芷蓉道：“将各种颜色混和进去，再刷一刷！”
“什么！”奶妈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各种颜色，哪里去找颜色！”
“山里采些浆果子，花，叶子，再收些旧衣服不就有了！”苏芷蓉看着奶妈道：“这可是你第一个任务，刷漆的事叫上个漆工就行了，颜色的事你去做，叫上一两个人也使得，工钱我给发便是了！”
听苏芷蓉这么一说，奶妈不由得眼前一亮：“人倒是有，在有虞这么多年，哪个不认得我老婆子的，就连漆工一并请了也使得的！”
“嗯！”苏芷蓉点点头道：“连漆带颜色带漆工所有费用不得超过一贯，你看着点花！”
“哪费得那许多！”奶妈谄媚地说：“只得一半就行了！”
“好！”苏芷蓉看着她：“这可是你说的！”
“好的，老婆子我这就去办！”奶妈说着就要出门。
“且慢！”苏芷蓉招手叫住了她：“楚儿一会儿带裁缝师傅过来量身，你略等一等，给你们一人做身工作服！”
“工作服！”奶妈略愣了一愣，笑道：“省得了，必是做事的时候穿的！”
苏芷蓉点点头。
李姐就在那儿问苏芷蓉：“师傅，要我做什么？”
“厨房里洗洗刷刷的事还少么，一进来就坐这里闲聊吵架！”
“哦！”
一提到厨房，李姐立马有了精神，站起来，进去了。
一会儿，后面就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奶妈就有些担忧：“只怕厨房被拆了！”
苏芷蓉笑道：“放心，别的地方她可能拆，厨房是她的命根子！”
雁儿在店里窜来窜去。
奶妈就感慨地说：“大小姐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苏芷蓉心里一震，去看奶妈，见她突地苍老了许多，两鬓有些白色的头发了，神情很是落寞，一时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老婆子其实心里明白得很，老婆子我就是再怎样争，都不如人家有儿有女的，老头子也是图一时新鲜，长久下去，还不是被赶出来！”说到这里，又长长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苏芷蓉，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想不到大小姐竟有这样的谋算呢，也不枉我奶大小姐一场！”
苏芷蓉听得奶妈这样一说，不由得眼睛看向别处。
奶妈没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