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满德公公身边有个他从小就教着的徒弟名叫晋德,年龄似是比我小上一岁,这个小太监嘴确是甜得很,总是叫我还有茹蕴姐姐。
近些日子风也吹着,雪也下着,我们都被弄得头昏脑涨的,还好我身子壮一些,茹蕴却不幸得了风寒,我只能将她的那一份工作也做了来。晋德来到茶房,与我说:“姐姐,我方才在师傅那里听说,今日从北方的陂甸朝传来喜讯,我朝的冯浩勋大将军大败陂甸朝,并愿意降服我朝。而且今儿皇上是格外的高兴,茹蕴姐姐不在,姐姐今儿可以轻松些了。”
我舒了口气,亏了这位冯浩勋大将军我今儿可以轻松些。我将茶端了出来,瞧见各位皇子也都在,依次奉茶。从我一出来,五皇子便一直瞧着我,我心里有点发毛,有点心慌,到五皇子这儿我赶紧放好茶便避开他的视线。给六皇子奉茶时我不经意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正一脸趣味的看着我,嘴角还含着笑,我亦朝六皇子微微一笑,便离开了大殿。
午时时分,我站在如意阁的院子里,太阳竟悄悄地露出了头,风也渐渐的小了,我长吁一口气,这才露出了笑脸,看来大风大雪的天气就要过去了。
突然冒出一男声:“年纪不大,竟在这里长吁短叹的。”
我转身,见是六皇子,我忙俯身请安:“奴婢给六皇子请安!”
他摆摆手:“作罢,起来吧。”
我起身,他便自顾说着:“曾经我们在平阳宫见过几次面。”
他竟然知道我,也是,不然怎会送我字画。我答道:“是。”
他看到我放在院里的茶具,回身问我:“可否请我喝杯茶?”
我躬身答是,走到放茶具的小桌前,坐在席垫上,从一旁的茶罐当中夹了几片金甘露放在空的茶碗中,恰好水煮沸,我用湿帕子握住水壶的柄,按着云烟之前教我的烹茶技艺,和我在书上学来的烹茶理论联系在一起。第一遍沸水先浇了要饮茶的茶具,我将已准备好的放有金甘露的茶碗拿来,接着第二趟沸水才是泡茶。
我起身将茶递给六皇子,六皇子接过我烹好的茶,抿嘴一品,露出一笑容并称赞道:“你这烹茶的手艺可真不是骗人的。”
我躬身,说道:“多谢六皇子赞誉。”
他见我一直站着,手指指他对面的席垫,让我坐下,我介于下人不可与主子同坐一席,但是他却执意让我坐下,我不可再推辞便坐了下来。
他举杯,笑对我说:“你也尝尝你泡的茶。”
我便又给自己沏了一杯,抿上一小口,口感有些苦涩,果然我是喝不惯这些红茶的。我微微皱眉,自嘲道:“看来这茶并不愿意入奴婢的嘴啊。”
他哈哈大笑,竟快要喘不上来气了,冲我说:“原来你是如此有趣之人。”
我想到他年初一送的画,便感激道:“年初一那天六皇子送来的画奴婢甚是喜欢,为何还附上了那样不与世俗的句子。”
他放下茶杯,说着:“我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与其他宫女无二样,反而我第二次见你时对你的感觉便不一样了。那时你来到平阳宫不过三个月,我母妃也时常在我面前夸奖你,你不仅聪明伶俐,还机灵懂事,我便想着你究竟是何样的机灵。于是一日我偶然得知你要出门,便跟在你身后,见你是去摘花瓣,嘴里还唱着小曲,平日里那些宫女们对着这些宫规总是怕得紧,但我瞧你竟没有一丝循规蹈矩的样子,怪不得母妃会喜欢你。”
竟然是这样啊,确是委屈他偷偷跟着我了。他又接着说:“就年初一时我去给母妃请安,母妃还向我提起了你,还问起了你的近况如何。”
我倒是有些羞愧道:“真是劳烦夫人还惦念着我。”
他摆摆手,说道:“那是你的荣幸。”接着又喝一口茶,“看来我和言笙姑娘是志同道合之人。”
六皇子也是个与这皇宫不符的人,我笑笑说:“六皇子高抬奴婢了。”
我们有说有笑,这也正是惹了来人的不快,嘲弄道:“原来六弟是在言笙姑娘这儿悠闲喝茶啊,可让我好找。”
我忙起身向五皇子请安,他慢慢走近,看到茶板上放着的茶具,皮笑肉不笑着,虽没有看向我,但却句句指向我:“看来你不止一个金主儿啊。”
六皇子忙解释道:“五哥,我和言笙姑娘只是志同道合的知己罢了。”
五皇子做恍然大悟状:“哦~这样啊,知己,”他指指我,又指指六皇子,“红颜知己嘛,我就说啊,刚才在大殿上我就看到你们二人眉来眼去的。”
我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皇上那件事他就一直误会着,如今又添了六皇子,我可真是被五皇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折服了,我看了一眼六皇子,也觉得很对不起六皇子。
我冲六皇子躬身道歉道:“六皇子,您快离开这里吧。”六皇子见我眼色,便冲五皇子作一揖,离开了我的院子。
六皇子走后,我怒气满身的看向五皇子,他却还在那里不知廉耻地笑着,反倒是我摸不着头脑了,我怒气冲冲地说道:“奴婢可真是看不懂五皇子到底在想什么,您刚才还雷云满布的,如今却晴空万里了?”
五皇子坐在茶板旁的凳子上,厚脸皮道:“也给我沏杯茶吧!”
如今我是越来越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但是谁叫他是主子呢,我只好乖乖听话坐了下来给他沏了杯茶。看他端起杯的那瞬间,我憋住笑意,见他抿下一口茶,他的脸色都变了,我这才笑出了声,他见中计,再不惹我。
我甚是可惜着说着:“这可是从西双版纳那里新进贡的新茶,名叫普耳,味道是重些,但是确是良品。”
五皇子皱眉,嫌弃道:“这还是良品?”
我看他,头头是道地说起来:“五皇子竟不相信。在檀萃的《滇海虞衡志》上便有记载的,书上说:‘茶山有茶王树,较五山独大,本武侯遗种,至今夷民祀之’,普耳的历史还算是悠久的。”
五皇子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他这样仔细盯着我看,我的脸竟微微发烫,便赶紧移开了视线。
他缓缓开了口:“我给你的那条链子可还留着?”
我转回头怔怔地看着他,从脖口拿出那条链子给他看,说:“奴婢可是好生带着的,您可是说了不让奴婢摘下来的,不然……”
他竟哈哈的笑了起来,说:“我好像没说不然如何吧?”
我的脸刷一下便红了,急忙站起来,向五皇子俯身请辞,赶快逃离了这个诡异的气氛。
门开了,茹蕴走了出来,见是五皇子,忙拖着病躯俯身向五皇子请安,五皇子便忙让她起身。这时他站起身来,冲我挥一挥手,若有意味的笑了笑就离开了如意阁的院子。
茹蕴则是一脸坏笑:“小笙啊~我刚刚可都听到了。原来那条木莲项链是五皇子给你的啊……”
我白了茹蕴一眼说:“那你应该早些出来才是啊。”
茹蕴朝我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我们便打闹着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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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转眼竟已经到了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的日子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茹蕴的风寒也已大好,御前的工作也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听晋德说,那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冯浩勋大将军已经回都城了,估摸着稍等片刻便会来议政殿给皇上请安,胡公公让我们为将军准备好茶具。从晋德上次说过的那一回我便一直想一睹大将军的风采,到底是如何的血性男儿。
不过从之前晋德说起大将军的时候,我就觉得名字很是熟悉,像极了茹蕴长兄的名字,所以我还在想会不会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浩勋哥哥,毕竟自打十一岁之后就再没有见过浩勋哥哥,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些什么。
我和茹蕴端茶出来从里间到外间,正见一个身穿铠甲跪在地上的男子向皇上请安:“臣冯浩勋不辱使命,凯旋而归。”
我将茶端上皇上的几案,便退到里间外间的交界点和茹蕴并肩站着。
皇上也很是欣慰,大加赞赏了将军,将军起身并被赐座,我看到这位大将军的脸,顿时惊了一下,就说当时听到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像极了茹蕴的哥哥,现如今看到他的脸,我才证实确实没有错,就是浩勋哥哥。
我偏头向茹蕴耳语:“大将军是浩勋哥哥!”
茹蕴不敢置信且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很确信的点点头,茹蕴激动地看向浩勋哥哥的方向,再转向我时我看到了茹蕴眼中的泪花,是浩勋哥哥没错。
他们兄妹俩也真是好多年没见了,自从我们离开了慈幼坊,便不再听到关于浩勋哥哥的消息了,我和茹蕴还一度认为是不是死在那里谁也不知道。
其实茹蕴和浩勋哥哥曾在一个虽说不富裕,但至少温饱没问题的家庭,可是一场浩劫让他们失去了双亲,浩勋哥哥为保护妹妹才没办法将茹蕴送来了慈幼坊,浩勋哥哥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慈幼坊看茹蕴,顺便也认识了我和蕙羽,他每次都会带些慈幼坊中吃不到稀罕玩意儿,我们竟是比茹蕴还缠着浩勋哥哥。
我们紧赶着退出了议政殿,来到殿门口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浩勋哥哥出来,不大一会儿浩勋哥哥便出了议政殿。
我忙上前低着头俯身请安,茹蕴也跟着我请安:“奴婢言笙/奴婢茹蕴给大将军请安!”
他转头,漫不经心地说道:“都起来吧。”
我们慢慢起身,真想看看他看到我们后是什么反应,他本来是想直接走的,但又转过身来看着我们,茹蕴已经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浩勋哥哥带着惊讶的表情走到我们身边,叫出了我们的名字:“小蕴,言笙!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怎么会进了宫?”
我忙说:“浩勋哥哥,这里说话不太方便,到如意阁来吧!”
回到我们住的院子,茹蕴可是忍不住了,和浩勋哥哥来了个亲密的拥抱。
浩勋哥哥眼中也似是含着泪花,哽咽道:“自你们去了萧府至今,我们竟有五年未见了!两个丫头也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缓缓地向浩勋哥哥说道:“确实,我们竟有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蕙羽被萧府认领了女儿她便做了萧府大小姐,我们就去做了她的贴身丫鬟。然而,在我们是十四岁那年,萧夫人让我们与蕙羽一同进宫选秀,我去了平阳宫,而茹蕴来到了御前,而蕙羽则因为是萧大人的独女而顺利地做了五皇子妃。我一开始并不在御前的,平阳宫里头住着的是得皇上盛宠的庄惠夫人,因为皇上说喜欢我烹的茶,便把我调到了御前。现如今你所处的院子,正是我和茹蕴住的如意阁。”
浩勋哥哥好说歹说,茹蕴终于不再哭了,却还是抽泣道:“我和言笙还以为你在哪里死掉了呢!你如今竟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能不激动嘛!”茹蕴控制不住地抹着眼泪,稍有埋怨地看着我,“还有你小笙,小时候你不是比我还缠着我哥哥吗,如今见到了你怎么能比我镇静!”
现在反倒成了我理亏,我和浩勋哥哥相视一笑。
我握住浩勋哥哥的手,大加赞赏道:“如今我们的浩勋哥哥竟成了我们南夏朝的伟人,成了人人夸赞的大将军。”
浩勋哥哥苦笑:“言笙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啊还不是运气好,才被当今骠骑大将军瞧上,他选了我去做他的手下,没过两三年,他便带着我去打仗,很快我在战场长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哈哈……不是我自吹自诩,你可以问那些个宫人们,屡战屡胜,这不才没一年,皇上便封我为忠武大将军。”
果然,小的时候就觉得浩勋哥哥器宇不凡,不像是个普通人,将来定会有大出息的。
这天我们说了好多好多,我们知道的浩勋哥哥知道的,统统都讲了出来,要不是我们还忙着当值,肯定能聊上个三天三夜的。
隔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润物细无声,这场春雨来的可真是及时,一扫前几日灰蒙蒙的天儿,等明儿就又能看到一个湛蓝湛蓝的天空了。
我和茹蕴端茶去了议政殿,将茶奉好之后,皇上便开了口:“等六月份的时候,朕会带着几位皇子去陂甸进行塞外出行,此次塞外出行朕会带上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三位皇子以及两位大将军一起随行。”抿了一口茶,对我和茹蕴说道,“言笙和茹蕴也一起随行吧。”
我和茹蕴心里激动得很,忙俯身:“是,皇上。”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宫转转了。
离开议政殿时刚巧碰上了五皇子和六皇子,我忙俯身请安,六皇子温和地轻声道:“若四下无人,你我便可不必顾忌这些虚礼。”
我微微笑,说道:“奴婢谨遵。”
五皇子瞅了我一眼没说话,我便向二位皇子说道:“那如果二位皇子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六皇子温尔一笑,摆摆手:“你去忙吧!”
我便忙打了个千离开了议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