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之后长空便知道了澹台呈遇的江湖名号,就在与程崆群在归云山庄会客大堂见面时,程庄主亲切而又热情的招呼:“沐玦老弟,别来无恙否?”
澹台呈遇执箫客套拱手,十足江湖侠客:“尚可尚可。庄主别来无恙?”直到方才下车,长空才知道澹台呈遇腰间竟然别了一把箫,应是行走江湖的随身武器。
长空好奇,便借来一观。话说平素长空在这方面极其内敛,不知是不是呆久了的缘故,颇有些有恃无恐的味道。
那箫约莫三尺长,似玉非玉,通体莹白还透着淡淡的蓝,煞是好看,六个音孔周围的箫身在内部似乎嵌着血丝般繁复的图腾,若有若无似墨如烟,由不同角度看图案也不一样,尾部镶有一小块与他面具材质匹配的镂空花纹,其他再无装饰,简洁又不失华美,精致无双恍若浑然天成。
长空暗暗感叹,不愧是澹台呈遇,再看看萧,又摸摸它,突然觉得那尾部镶嵌的镂空花纹很眼熟,正待细瞧,旁里猛地蹦出个声音:“哇,原来这就是念玦箫,好漂亮!”
然后长空便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广袖流边裙的女子,接着又伴着一声惊呼:“哇,原来你就是念玦大侠,长得真俊!”人已蹦到已经落座与程崆群等一众归云山庄要员寒暄的澹台呈遇旁边。
其他人许是对此情此景见怪不怪,连程崆群也没有制止她无礼的举动,大家该寒暄寒暄,该喝茶喝茶。
长空却被这活泼的姑娘俏皮的一惊一乍间逗得忍俊不禁,待回过神来,手中把玩的念玦箫已经跑到了那姑娘手上,长空轻轻皱眉,只觉此人似乎不羁过头了点。
“姑娘,你。。。。。。”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只见那姑娘手握长箫,眼神轻蔑,却语气甜甜道:“这是念玦大侠的东西,我还给他。”说完便不再看长空,径自将箫递到了澹台呈遇,哦不,是沐玦跟前。
翻脸如翻书,说的果然没错,长空已经有些懵了。不过她心里顿时也明了,眼前这位,充满朝气,活泼大方的姑娘,便是归云山庄少主阁下程琪淑了。当然,长空此时已经不觉得她何处在淑了,亦忘了念玦箫上奇异眼熟的图文。
平静的看着程琪淑将念玦箫拿过去,一脸崇拜的看着沐玦,那天真无邪的样子,若是没有方才那一幕,长空也要觉得这小姑娘着实招人喜欢。
她不说话,收回手来负在身后,淡淡的没有多余动作,好似方才被夺走东西的不是她。端看沐玦作何反应。
沐玦悠哉坐在太师椅上,与程崆群隔桌相谈,似乎甚欢,当程琪淑拿着念玦箫过去时,他也目不斜视,专心抿了一口清茶,而后似乎不经意看了长空一眼,方才彬彬有礼道:“多谢程姑娘。”只是并不接过,径自拿着茶盖拨弄茶叶。
立在他身后一身黑色江湖装扮的齐云会意,双手接过念玦箫,便静静立在沐玦身后,只字不语。
而作为东道主的程崆群,似乎颇为宠溺这个女儿,即使她无礼对待客人,也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在齐云接过箫之后,才轻轻训斥程琪淑,继而危坐着向沐玦歉然道:“小女顽劣,却也是好意,还望沐玦老弟不要见怪才是。”显然不将长空看在眼里。
后者淡笑,表示无碍。
长空不禁自嘲,这世道强者为大,有点名气的比默默无闻的更加吃得开,沐玦在江湖中地位竟然也如在朝堂一般不容小觑,连归云庄主都看他三分面子。
程琪淑此刻倒是规规矩矩立在一旁,乍一看去,还以为与齐云一道是沐玦的手下。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长空不再看向那边,眯了眯眼,便与其他归云弟子交谈起来。
接着便是接风宴,左不过也是这般那般的客套,长空不喜,便让人领着去了分给他们一行的院子,曰:青竹园,放眼望去一片青绿,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说不出的清新幽静。
须臾,月上中天,似玉勾高悬,窗外竹影婆娑,屋内烛光微醺,长空斜倚在贵妃榻上,却是毫无睡意。她早已忘了日间在会客厅的闹剧,念玦箫尾的图文却让她深深疑惑。
看着轻轻跳动的烛火,长空强迫自己凝神静心,闭着双眼,缓缓吐出胸中郁气,登时神灵清明,一个碧绿的珠子便跃进脑海,长空一下睁开双眼。转首,不远处绣着翠竹的屏风上,赫然便是她失踪多日的碧玺珠,还有那莹白雨润透着淡蓝的念玦箫,箫尾银纹精致,古朴大气,与碧玺珠上的图案正巧相得益彰。
愣愣看着那个屏风,眼中碧色银色图文交织而换,长空不由喃喃低叹:“难怪,难怪!”
此时的她不知道,早在多年前,这方碧玺便承载了多少人的期望与愿想,牢牢的缚住她,竟是无处可逃。
甩了甩混沌一团的脑袋,长空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去亲口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一路往外走去,沿路都是引路轻灯,夜晚的归云山庄,竟是别样的迷离,有一种梦幻美,若在平日,长空还会叹一番果然天下第一庄,此时她却已无暇欣赏。
转过檐下回廊,那边厢宴饮之声愈浓,长空不由加快脚步。夏日渐渐走到尾声,微凉的风带着醉意从不远处吹来,长空没来由打了个激灵。
到得门口,却看见齐云扶着沐玦从内出来,门口的灯影中,那天人般的容颜藏在银面下,暗暗生辉,平添三分神秘。他步履轻跚,右手放在齐云臂上,微风荡起他两鬓的墨发,更增七分邪魅。衣衫轻扬,飘逸无双。长空踏前一步,正待说话,那门内又闪出一个人影,神色关切,隐隐还有些期待。
那人似乎未看到长空,只顾着往沐玦身边挨过去,皆都被齐云不动声色挡了过去。
“多谢姑娘好意,在下送我家公子便好。”若不是长空了解,也要被这生硬的语气呛住。
不过程琪淑是谁,归云庄少主,从未这么吃瘪过,立即横眉倒竖,鄙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
说完就伸手想将沐玦接过来,齐云当然不会让她得逞,长空看的起劲,不意方才还醉眼朦胧眉首低垂的人蓦然偏首看来,那凤眸中神色清朗,含着些微戏谑。许是饮酒的缘故,那人唇瓣更显绯红,上扬一抹弧度,此刻长空必定不会承认她心跳似乎漏了两拍,更不会承认当那人向自己轻眨双眼时,心中是欢喜的。
只有沐玦知道,此刻的长空,面部表情比平素更加柔和,还有几分女儿家的娇妍,即便她面貌朴素,无粉黛胭脂装饰,沐玦就是觉得,此时的长空,是美丽可爱的。
程琪淑几次扑空,胸中已然有了怒火,想她归云庄大小姐,少主人,从出生到现在,那个不巴结逢迎,她想做的事,从未有没成的。又想到今日沐玦不冷不热的态度,即使礼数周全,她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疏离,此番自己亲自照顾,他却不领情。
看着沐玦被搀扶着渐渐远离,她才发现立在门角处的长空,不由怒火更盛。她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多次被拒绝,还是被自己所看不上的人看见,顿时将怒气转移,蹬蹬蹬上前,指着长空就是一阵骂:“说,你在这里看了多久?我告诉你,若是你将方才之事传扬出去,我定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哼!”
长空用一种遗憾的目光看着戳在眼前的那根葱白玉指,在心底轻轻叹息:真是平白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程琪淑见她不理自己的挑衅,还露出笑容,简直快要气炸了。此时沐玦靠在门口的大树上,晃着脑袋看着长空,长空不禁白眼过去,还真是会装啊,谁见了不说他着实醉的不轻。
再看两人无视自己,若无其事的眉来眼去,二话不说竖掌为刀唰的劈向长空,长空闪避不及,暗想该怎么将这颇具威力的一掌还回去,那掌却在离自己三寸处脱力软了下去,连带它的主人也软倒在地,那身后一人黑袍铜面,手握长剑而立,正是自从进入莞州,便称有事消失不见的墨煞。
对于他极为迅速的行动力,长空表示很满意。但是对于此刻安静的睡在地上的程琪淑,长空只能眨眨眼看向沐玦:“公子,你看?”
沐玦整整衣衫,掸掸阔袖,连眼风都未扫向地面,在烛影月辉下,长身玉立,哪里还有一丝醉意,恐怕这世间也再难找同他一样清醒的了。
“跟我来。”
长空只好示意墨煞和齐云善后,自己则跟上沐玦的脚步。那人在前,带着她穿梭在归云山庄内,即使夜晚,也毫不影响他辨路,可谓熟悉之至。
越走越黑,此地已经没有夜灯照明,唯有羞涩在云后的点点月光洒在地上,青石小径,悠悠长长,两边是不知名的小植物,随着晚风摇摇摆摆。一路除了夜鸟鸣虫的歌唱,二人皆无话。小道蜿蜒,右拐之后,长空终于见到前方立着一座小院。放着大门不走,沐玦却带着她,穿过院子旁边半人高的杂草丛,来到了院子后的一个芦苇塘,似乎不与小院相连。
望着面前长得还算茂盛,已经开了些芦花的池塘,长空压低声音道:“来这做什么?”
“你看。”沐玦指着唯一亮着烛火的窗子,长空一看,里面有三个人影。
“诶,怎的有三个人?”沐玦少有的估算错误。
“到底怎么了,我们初来乍到,若是被发现。。。。。。”剩下的长空没说,沐玦自然也知道。
似乎是被长空的话愉悦到了,沐玦低低笑出声,“哈哈,所以我们别让人发现便好了。”
长空更疑惑了,她知道,沐玦从不做无谓的事。
其实沐玦此时也疑惑,此处乃归云山庄最荒凉的地方,几年前他来此处,见过一位花甲老人,还算投缘。他是隐世多年的天机子,传说是鲁班的传人,在他这里,更是将鲁班秘术发扬光大。方才沐玦也是突发奇想,他觉得长空会喜欢天机子哪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正说着,窗内传来厉喝,还带着女子的柔音,气势便减了几分,接着是几个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沐玦在听到声音时,便一把揽过长空迅速滚入深深的杂草后,长空当时心里想的却是,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长空不习惯这样的姿势,那人特有的冷梅香袭入鼻端,久久萦绕不散,双颊便渐渐烧了起来,碍着窗子那边的动静,只得僵硬着身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