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时,总会有路标。
这是一个春天,也就是我们在这个校园里所拥有的最后一个春天了。
这天下午,学校组织我们毕业班的同学,在校园里种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作为这个学校的首届毕业生,这也是我们能为母校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之一了。这次劳动,我和阿杰搭档,挖坑铲泥什么的,一板一眼地做起来了。树坑挖得差不多的时候,阿杰要去解决一下问题,我就手拄铁铲把儿,神情悠闲,原地休息一下。刚站了一会儿,一旁三五米处的班主任见了,微笑地问道:“晓刚啊,就休息了?你,你的对象呢?”一旁的几个同学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
在电影里,“对象”是什么意思,这些哄笑的同学肯定很清楚。
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慈祥而健谈,听到这几位同学的笑声后,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就这样说道:“你们,你们这几个家伙,想到哪里去了?”
其中的一位同学陪笑道:“我们,我们觉得‘对象’这个词——”
班主任淡淡一笑,解释道:“刚才我所说的对象,是指一起劳动的伙伴——”
“这个,这个我们也是懂得的——”这几位同学说着,依然忍不住笑。
是啊,都十五六岁的人了,听到“对象”这样的词语,会心笑笑,也是很正常的。
“阿杰,过一下他就回来了。”我这样解释道。
“那,那你先歇一下也可以,”班主任接过话,“等他回来了,再接着做。哦,你们也都大了,谈对象的事情,也就是几年之后了。不过,现在,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这个,这个我们是懂的。”那几位同学,顺势说道。
这时,一旁的体育老师开口了:“晓刚啊,你要是再健壮一点,那就好了——”
霎时,我怔住了:她的这句话,可是说到点子上去了。大概,在她看来,若论学习成绩,我考上县中,应该不成什么问题。而说到身体,说到体育,就有所不足了。文武双全,不就是学校对我们的殷切期待吗?豆芽菜,那可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只是,这几年,对于老师的期待,我放在心上的,又有几分呢?不严格要求自己,确是难当重任的。其实,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老师是全看在眼里的。
大概是看到我有点难堪吧,班主任微笑道:“是啊,这么帅的小伙子,以后,多加一把劲——”
我点点头:“就,就看以后吧——”
好几十天前的这一幕,对我还是有所触动的。像我这样的人,固然有自命不凡的一面,然而,有意无意之中,也时常会妄自菲薄。而老师们,却一直都在激励着我们,从不放弃。哦,我们的班主任,对待我们,就像一位慈爱的母亲!除了教给我们数学学科方面的知识,还是我们的精神导师和引路人,甚至,初一年级的时候,由于师资紧缺,还教我们唱歌。(按,多年以后,梁晓刚觉得,这位班主任有点像赵丽蓉)我小学六年级时候的班主任,以严著称,相比之下,初中的这位班主任,就慈祥、随和多了。有时,我不禁这样想,如果她也像我小学六年级的班主任那样,我的学习成绩,或许会更上一个台阶。
哦,雨点的声音,稍稍轻了一些。中考过去了,毕业了,然而,在内心深处,对于这个校园,我是那样的依恋与不舍。或许是这样吧,由于成绩平平,我甚至会这样想,如果能够重读一次,那情况或许会有所改观。唉,再怎么说,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生命中的一切,多半是失去以后,才懂得她的珍贵的,才想着要去珍惜的。哦,那一曲《童年》: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那一条彩虹。
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
盼望的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长大的童年。
可惜啊,我们是首届学生,前面可没有“高年级的同学”!其实,学校方面更希望的,是我们给低年级的同学带了好头。对于这一曲《童年》,我是如此的钟爱、念念不忘。看来,在心智上,我的确说不上成熟二字。换个角度看,小学时,前面五年,都是有“高年级的同学”的,的确,在当时我的心里,是很仰慕崇拜他们的,总觉得他们要高一个档次。然而,当自己成为“高年级的同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平凡且平庸,起不了什么带头作用。到了初中二年级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这,该作何解释呢?或许是这样吧,像我这样不文不武平凡如小草的人,是不能期望太多的。
那次劳动课,班主任无意中说到了“对象”一词;其实,在整个初中阶段,我是没有“对象”的。因为,对于一个不受异性青睐的人来说,“对象”一词,真不知要从何说起了?当然,心仪的女生,总还是会有的,比如说隔壁班的梅玲玲;只是,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人家可不知道这一切。
这三年,除了回忆,我还能再带走什么呢?
功课,平平过;杂书,看了几本,这就是我的初中时光了。
时常到外面看书,除了见到好几次梅玲玲之外,或许,还该提到另一个人。当然,这人是我的同类项,是要归于友谊这一方面的。这位同学,名叫上官远,其嗜好书本的程度,当在我之上。哦,这个雨天,隔壁宿舍里,他依旧在看书吧?如果不是在看书,恐怕也是在思索着什么。记得毕业前,他也拍了一张相片,许多一见到这张相片的人,都会由衷地说道:“看,上官远在思考!”的确,相片上的上官远,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那样子,很像古希腊的那浮雕像。那雕像,叫“思想者”,还是“思考者”?现在,我一时记不清楚了。刚上中学的时候,由于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再加上不是同一宿舍的,我也不怎么注意到他。后来,到外面看书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也就熟悉起来了。他,来自一个颇为偏远的乡镇,然而,他对自然科学、哲学、人生修养方面的了解与关注,远在同龄人之上;甚至可以这样说,在这整个学校里,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他并驾齐驱之人。也不妨这样说,我一向也以渊博自诩,在他面前,不少方面,依然是只能听他给我上课的。有时我这样想,能够遇见这样一位可以海空天空一番的好朋友,初中这三年,也是蛮有意义的。据我了解,那高山流水的故事,大概也是这样意思。
创业伊始,我们的校园里,一直都没有图书室与阅览室,于是,到外面看书,也有迫不得已的一面。哦,那是一个星期天,按照他的打算,是想到柳州的书店里逛逛的。柳州市,位于县城东北十公里处,有公交车直达,走一趟自不成问题。然而这个上午,坐在宿舍里的他,凝神望着窗外,那微微锁着的眉头,流露出这样的意思:这一趟,该怎样个走法呢?四下打量一番后,我也皱起了眉头:看样子,他在迟疑着,似乎还在考虑着什么;以前,说到与书有关的问题,可不是这样啊。
思忖片刻后,我微微一笑:“上官远,这样吧,我们坐公交车去;回来的时候,搭火车,这样一来,这样一来,可就是——”
“两全其美”一词尚未出口,我的右胳膊就给他狠狠地擂了一下一下,只听他笑着说:“你,你这家伙,还真想出办法来了——”
揉了揉那胳膊,我淡淡一笑:“如果能够撇开思维定式,就蛮有用的。”
“走吧,一路上边走边聊。”说着,他已向宿舍门口迈出了一步。
他所在的那个乡镇不通火车,往返都坐汽车。这样一来,潜意识里,对于火车,他是颇为神往的。而平时到市里,依然是坐汽车来回。不难想象,这个星期天要外出前,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结。那就是,如何将买书与坐火车这两件事情,合二为一。于是,我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来。看得出,对于这个办法,他是蛮满意的。以发散思维为引导,不一样的感受,就来了。
步行到校园西南一两百米处的公交车站牌,稍等片刻后,我们就乘车前往市里了。
柳州火车站东南一两百米处,刚好有个新华书店。这样一来,在里面看书、买书,够放心的了。从书店出来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匆匆填了一下肚子,我们就到候车室去了。买好返回县城的火车票之后,坐在长椅上,他翻看起刚买的书来。这一次,他买了三本书:《科学家的100个小故事》《简明科学技术史话》以及一本《打开思路的钥匙》。我呢,则是一本《语法与修辞》,一本《宏观、宇观和微观》。看到他那翻书的兴奋劲儿,我打趣道:回到柳江站,再走回学校,可要再花上半个小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