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大池塘里碧波荡漾,如何能想象出塘水枯竭时的情景呢?
秋冬季节,如果持续干旱,且没有雨水补充,这大池塘也有干涸的时候。水分蒸发殆尽后,再晒上十天半月,整个塘底就是一片星罗棋布的模样。那干裂了的塘泥,裂痕如鳞,看上去就是非洲政区图。感兴趣的话,撬出书本大小的一块来;这塘底的泥块黄中透白,你足够心灵手巧的话,只凭一把小刀,就可以雕出手枪,匕首,或是小船来。如此坚固而富有黏性的泥块,着实不多见。白泥唐,因此得名。
当然,如此干枯见底的年份,是不多见的。
对于小伙伴来说,更喜欢丰水时节的池塘。
下课了,小伙伴们拿着纸船,三五成群的来到池塘边。如果此时刮的是偏南风,就真是“天助我也”了。找个靠水的地方,将纸船放到池塘里。习习凉风中,纸船接着风势,向偏北方向飘去。看看纸船们飘出十多米后,小伙伴们捡起石块、泥团,向水中的目标砸去。随着真真弧线的划出,“弹雨”纷纷落下,阵阵水花中,那些纸船,或沉没,或倾斜,或横翻;自然,也有扬长而去的。对于那些扬长而去的家伙,小伙伴们报以又一轮冰雹般的石块泥团。
也许你要说,这些小伙伴,对于飘行水上的纸船,怎么如此杀气腾腾、凶恶残忍,没有一丝一毫冰心笔下的温情?你的指责,自是不乏道理;然而,那些时刻,在小伙伴心目中,这些纸船就像是侵入我领海的敌舰,不把这些趾高气扬的家伙消灭,如何能够显示祖国领海的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小学六年级下半学期的这天上午,离开教室,向西北方向走出十多米后,阿强轻轻的推了身边的梁晓刚一把,微笑着问道:“晓刚,怎么不到那边去看你放的那架纸船?”
梁晓刚淡淡一笑:“纸船?纸船有什么好看的——”
再走出几步后,阿强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样说道:“那,那你是想去看竹排了?”
梁晓刚扫了阿强一眼,说道:“再想着撑竹排,小心班主任送你回家——”
阿强嘿嘿一笑:“有你在竹排上,班主任会网开一面的——”
“算了吧,坐竹排也没什么好玩的。”
“不好玩?不好玩的话,那天你怎么又爬到竹排上?”
“有你掌舵,我自然想沾点光。”
“好吧,哪天再有机会,我一定叫上你。”阿强说着,向梁晓刚挤挤眼。
梁晓刚知道他是在说玩笑话,就淡淡一笑:“好吧,那天我们再去玩玩——”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来,勾勾手”
“勾勾手就勾勾手——”
说着,两个小伙伴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这“勾勾手”,和对天发誓也差不多的,主要用来表示言出必行,不可反悔。当然,具体到划竹排这件事情上,由于双方都知道以后时间紧了,忙着复习功课都唯恐不及,自然也就没时间到池塘边划竹排了,在这种情况下,勾不勾手,其实都是一样的。
你大概要问,这划竹排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哦,那,那已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了。那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由活动课。在教室北边闲逛了一阵子之后,两个小伙伴意犹未尽,就到黄麻地里转转。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也说不上有多热;然而,不透风的黄麻地,却难免几分闷热。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继续往北边走。翻过一堵刚及腰部的挡水墙,两人就来到了大池塘的南岸。刚在岸边透了一口气,两人眼前一亮。
原来,岸边停着一条竹排。
他们何尝不知道,这池塘属于对面的某个生产队,并不是学校的;只是,四下里无人,生性好玩的两个小伙伴,一时心痒难搔,跃跃欲试起来。四下里再张望片刻,确认无人后,阿强望了望竹排,向梁晓刚使了个眼色。梁晓刚会意,匍匐着身子,手脚并用的上了竹排,在远端坐定了。阿强也上了竹排,咬了咬牙,手中的竹篙向岸边一点,排身就向北边移出了几十公分。阿强找到了感觉,一连几篙入水之后,那竹排就像离弦之箭,片刻之间就像池塘中央进发了。看看离岸边也有一二十米了,阿强也就停了下来,任由竹排顺水轻轻漂移了。
西斜的阳光,倾洒在一汪碧波上,那点点金黄,就像金鱼的鳞片,在微微跳跃着,闪烁着。而当微风轻拂之时,那轻轻晃动着的水面,又恰似一条条绸带,柔柔地挥舞着。远处那绿树翠竹的倒影,一时半会儿,震颤、杂糅、模糊起来了,水平如镜一时却成了梦境。近看远眺一番之后,梁晓刚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有些风景,光是眼看,还是不够的;最好先闭一下眼,默默体会、想象一番,再去细看时,那才是无上的享受啊!如此过了一会儿,想象的心空里,飘荡起这样的歌声: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雄鹰展翅非,哪怕风雨骤?
革命重担挑肩上。。。。。。
也就在这时候,梁晓刚感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宁静。片刻的宁静之后,阵阵声音直冲耳膜。哦,这是什么声音呢?“快,可能到池塘里了——”人的声音,似乎还是自己同桌的声音!脚步声,踏踏的好几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急促的声音;用手分开黄麻、黄麻瞬间又聚拢的声音;“在哪儿?是到塘里去了?”似乎是班主任的声音!这,是幻觉、幻听吗?
梁晓刚一时有点茫然了,皱了皱眉头之后,顾不上再去体会什么遐想联翩之美,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哦,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幻觉。
黄麻地尽头处,也就是离池塘南岸一两米远的地方,出现了好几个人。
默默地看了这几个人一眼后,梁晓刚暗暗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