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坐在湿地上,她手里的油纸伞滚落在一边,此时正双手狼狈地撑在地上,雨水浇了她一头一脸。她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地看着对面。
而就在她几步之远的对面,站着几个横眉怒目的大汉,此时也一脸见鬼的表情等瞪着她。
刘井站在庙宇的门口,隔着雨幕看着墨菊,颇为无语。
当听到马蹄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有什么歹人追过来了,当下提着武器就和兄弟们站到了门口,严阵以待。
可他们等了半天,却等到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没头没脑地往里头跑,横冲直撞。
等这丫头穿过院子,跑到了庙堂的门口,一抬头就看见了几个凶神恶煞的高大汉子,登时吓得面色惨白,扔了伞就尖叫了起来。
这叫声简直难听至极,刘井听得脑仁都疼。
虽然最先出现的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的小丫头,可刘井并没有放松戒心,他刚想抬脚往前几步将她拎到面前询问,那小丫头就吓得半死,踉跄着坐到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有鬼!不要过来!”
可不怪墨菊吓得不清,她刚开始以为庙里没人,所以才抢着想要先到庙里瞧瞧。墨菊兴冲冲地跑到了庙堂门口,一抬头就看见几张恶狠狠的脸,愣是被吓得差点晕过去。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去,那阴沉沉的天气,映着这几个大汉阴沉沉的脸色,墨菊还以为自己是撞到了什么鬼煞!
刘井听着那哭喊,登时就黑了脸,他刚想呵斥墨菊闭嘴,就瞧见院子的另一头,正缓缓走来几个人影。
那是一行四人,一个穿着蓑衣的年青人走得最快。
他先是冲到了最前头,一边警惕地瞪着刘井几人,一边赶紧扶起墨菊。
刘井紧紧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一群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三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外加一个身手一般的青年人,这群人倒不像是什么歹人。
而另一边,周苍站在院子里,停下脚步,满脸惊恐地瞪着那群站在庙堂门口的汉子,心肝乱跳!
他的双手颤抖着,声音也抖得厉害:“姑娘,我们赶紧回马车上,离开这里吧。我们换个地方住,这里危险啊!”
周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姑娘在听到墨菊的尖叫声后,还坚持着要到里面看看!瞧瞧这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分明就跟土匪差不多!他们这是进了土匪窝了!
周苍吓得浑身发颤,墨梅也紧紧挤在周华歆身边,吓得说不出话来。
周华歆静静站在中间,不再往前走动,沉默地打量起对面那些让人心生畏惧的大汉。
他们身上的穿着普通,布料粗糙,可是皆是短打装扮,最适宜出行打斗。他们的手边都有武器,大多是刀剑一类。
周华歆的记忆实际上一片空白,有很多事都是糊糊涂涂的。但是有些事,就如同常识一般刻在她的骨子里,平日里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一遇上了便会浮现在脑海中。
就如同现在,明明身边没有人教过她如何辨别服饰和武器,可是她此时却能够笃定,这些人不是土匪。
此时她就记了起来,刀剑之类的兵器,受到官府的严格把控。民间虽然也有兵器,但大多是私人锻炼,兵器的尺寸、模样、规格都参差不齐,和官制的相差甚多。
这些人手里拿的兵器,尺寸统一,规格相似,那长短宽窄、刀鞘花纹分明就跟官制的模具一模一样,寻常土匪怎么可能明晃晃拿着官家的兵器招摇?
而且最重要的是,周华歆从他们的脸上,只看到了“凶”,没有看到“恶”。
周华歆的眼神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们的眼神清正,警惕的情绪居多。看见周安扶着墨菊往回走,他们也并没有阻拦。
意识到这一点,周华歆的心情微松。
她轻轻侧过头,安抚地拍了拍周苍的胳膊。
“苍叔,你问问他们,我们今晚能否在这借宿一宿。”周华歆道。
周苍一愣,下意识地就摇着脑袋道:“不成不成,这么多壮年大汉在这里,比外面的难民还要可怕。姑娘,老奴不能拿您的安危冒险。”
周华歆闻言却摇了摇头,沉静的双眼里透露出令人信服的稳重与沉着:“听我的。”
在这样沉静的眼神下,周苍拒绝的话一时说不出口,怔在了原地。
他蹙起双眉,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周华歆的一言一行,似乎从未出过错......
周苍犹豫片刻,最终隔着雨幕朝着刘井大声喊了句:“雨夜路滑,我们主仆几人想要在此借宿一晚,郎君可否行个方便?”
看着对面那主仆几人,刘井没有作声。
凭他的观察,这五人应该就是路过的行人,并没什么威胁。但这里做主的是主子,他也不敢随便拿主意。
刘井迟疑着回过头,刚想要向谢景重问个话,就发现身后走来一道修长的身影,谢景重主动站在了他的身侧。
刘井连忙低声道:“主子,您看要不要放这几人进来?”
谢景重负手而立,仔细打量着雨幕中的一行人。
他的目光在两个丫头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将视线的焦点放在了那个被老者扶着的周华歆身上。
她的身形娇小,身高只到老者的胸口,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披着披风的少女柔弱秀美,面色白得有些过,仿佛是有什么病症。
但她身上的披风、长裙、首饰皆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式,那少女头上戴的那一簇簇珍珠头花,看起来平常无奇,实际上却是京城天宝阁上个月才开始售卖的珍品。
谢景重的眼光毒辣,立时便判断出,这少女想必也是京城人氏,而且还是官宦之家。
既然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还有可能是京城官宦的家眷,那么也没必要过多苛责防备。京城势力错综复杂,一念之仁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
谢景重心思一转,便有了决断。
他看着那边忐忑不安的几人,对着刘井道:“让他们进来吧,两边相安无事就好。”
刘井恭声应“是”,在谢景重转身走进庙内后,就对着雨幕中的五人粗声粗气地喊道:“你们进来吧。”
得到对方的回复,周苍却不见多欢喜的样子。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一时踌躇起来。
周苍不安地看向周华歆,却见她一脸迷茫怔忪,眼神呆滞,神情僵硬,仿佛是丢了魂似的。
周苍心中一跳,浑浊的双眼一下子睁大。
姑娘这是......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