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微风吹拂的秋日果然是让人觉得最自在也最舒服的。尤其是傍晚的时候，若是能与自己心爱的人一同品茗聊天，倒是有趣得很。
铭心湖畔的蝶翠亭里，陈启就坐在我的对面，手中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正想着该下在何处，犹疑不定。因为太过紧张的思考，即便是现在这样已经有些凉意的秋日，他的头上还是微微地沁出了薄汗。
这已是对弈的第三局，刚刚的两局，我们一人赢了一次，现在是平手，接下来，就全指着这一局定了输赢。
看着他因为专注思考而微蹙的眉头，我不禁在心里轻轻地笑了一下。陈启平日里无论是做事还是处理政务，总是显得那么成熟稳重。但是他偶尔因为思考无果而皱起的双眉倒是给他添了一份孩子气，这个细节被细心的我发现，我看着他的模样，淡淡地笑，他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变化。
起身，绕过石桌来到他的身侧，拿出丝绢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薄汗。意识到了我的动作，他猛然抬头，正对上我笑意盈盈的双眸。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看出了他的难处，便不再谈及对弈之事：“想必今天殿下是累了，不然怎么会如此犹豫不决？若是殿下愿意，不如臣妾改日再陪殿下下棋？”
他手中还是捏着那枚棋子，看着眼前的残局，摇了摇头。
看他仍有心事的样子，我便拿小王子的事岔开了话题：“王后生下小王子都已经有五个月了。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长得白白胖胖，很招人喜欢。尤其是那双眉眼，长得和殿下真是一模一样。太后更是爱得不得了，前几日还说要封小王子为世子呢。”
说到这，我淡淡地笑着，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而他却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那事情母后也跟本王提过了，既然她已经决定了，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违背，那便遂了他们的意吧！”最后一句，他强调得很重，仿佛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或许他是误认为我在世子之事上有所抱怨。不过他想错了，我对王后和世子的位置一点兴趣也没有，封不封世子与我也无任何关联，更是不会影响到我的利益，所以我对此事毫无感觉。
平静的对话之后，竟是二人之间莫名的沉默，他与我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没有一个人先站出来打破。
突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乱了我正在思索的心，来者是个侍卫，一脸的焦急与慌张。
“禀告殿下，出事了，大事不好了！”那侍卫扑通一声跪在蝶翠亭的石阶下，身子猛地触碰地面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陈启大声呵斥着：“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张？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么！”
“王后娘娘她，她，”那侍卫把头压得更低了，“王后娘娘她，疯了。”最后二字，他说得很重，仿佛是豁出性命一般的决然。
闻言，我心中一震，诧异和惊讶渐渐在心头蔓延开来。身侧的陈启更是着急不已，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从石椅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他的表情中写满了同我一样的诧异。
好端端的一个女子，怎么会突然疯掉呢？
可是事实正是如此，在我们走进正阳宫内殿的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这有些荒唐的一切。
平日里注重打扮妆容的王后，此刻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坐在榻上。楠清殿的太后已经来了多时了。
太后一只手紧紧地拽住王后的手，一边口中默念着：“乖孩子，看看哀家，哀家是太后呀！”太后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可是王后竟有些痴傻的看着我们这些刚刚进殿的人，目光涣散，时而用另一只手去狠狠地撕扯着床榻两侧的帷幔，时而又嬉笑着，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吸。她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面颊的两侧，旁边站立着的宫人的胳膊上有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便是她挥舞双手时留下的杰作。
陈启看到此刻的她，忙走上前，从太后手中接过王后的手。他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紧紧地捧住她因为发疯而扭曲的脸，焦急地说道：“看着我，我是梁王，我是陈启呀！”
听及此，刚刚还癫狂的王后突然静默下来，不再吵闹，倒是缓缓地扭过头，认真地看着陈启的双眸。
没了她撕心裂肺的狂吼，内殿里一下子便安静下来。众人皆等待着，就连呼吸声都能清楚地彼此相闻。
突然，刚刚才安静下来的王后大笑出声，用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陈启，她笑着，毫不顾自己的相貌的行为。
接下来的一切，出乎我们任何人的意料。
只见王后突然伸出整个手掌，对着陈启的脸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打了下去。那一下不轻，王后的手掌移开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陈启的脸上飞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瞬间，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所有的人都在揣测陈启接下来的做法。
陈启显然是没有意料到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惊讶之余，他没有生气，亦没有愤怒，而是把她抱得更紧，将自己的脸缓缓地贴到王后的额上，用手缓缓地一遍遍划过她苍白的小脸，等着她从疯狂慢慢变得安静，并没有在意刚刚发生的一切。
看及此，我的心里有些凉意，一种莫名的失望与担忧再一次涌上心头。
陈启很爱她。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
然而，短暂的走神之后，我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毕竟她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用心去照顾一生的人。我不能嫉妒，也不该嫉妒。
殿内跪着的御医终于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微颤，我听得清楚他的畏惧：“启禀殿下，王后娘娘虽然突然癫狂，但是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微臣已经彻底检查过了。但是，王后娘娘之所以发疯，”他抬头看了看陈启，低声道“或许是巫蛊之术。”
此话一出，我便看到了陈启渐渐变得狠戾的眼眸。
如果真的是巫蛊，那么？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对身后正阳宫里的侍女问道：“小世子呢？”
侍女嗫嚅着回答：“回美人的话，小世子被乳娘带到世子宫里去了。”
“那你们有没有去看看小世子现在有没有事？”我着急地追问。
“这，这个，我们还没来得及。”那侍女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畏惧。
“混账东西！这种事你们也能耽误的起么？这么大的事，还不赶紧去看看？记住，无论有没有事，都把世子抱到正阳宫里来！”
那侍女应声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搁，显然是怕极了焦急万分的我。
不到一刻钟，她便把世子抱来了，那孩子还在熟睡之中，显然，那个施了巫蛊之术的人并没有对他下手。看到他安然恬淡的脸庞，我这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怀中抱着这个肉嘟嘟又粉嫩的孩子，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一个母亲的欣喜和渴，虽然他同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可是，他竟是那样乖巧地躺在我的臂弯里，不哭也不闹，睁开眼看到是我，小小的舌头舔舔嘴唇，又扭了扭头，脸朝着另一旁又睡下了。长长的睫毛翕忽闪动，小巧的鼻子十分精致。
若是没有这巫蛊之事发生，此刻的场景应该是非常温馨的吧！可是这个已经安然入睡的孩子却无法知晓，那个在床榻之上静静躺着的，刚刚还似疯似颠的母亲，承受了被人陷害的痛苦。
陈启已经坐在那里许久了。许久，他没有说出一句话。我知道，我明白，此刻的他应该是在思索，他是在努力地想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宫里的侍卫们已经去各个宫里搜了，想必用不了多时，便可知道幕后真凶是谁。
我将熟睡的孩子放到了屏风之后的榻上，又给他盖上薄被，以免着凉。
果然，没出半个时辰，便有十几个侍卫回到正阳宫复命。其中一个为首的皮肤有些发黑，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上前，跪在殿中央，粗声粗气道：“回禀殿下，下蛊之人已被擒获。那人，正是临湘宫的蒋婕妤。”
闻言，我回首，却见蒋婕妤正被几个侍卫捆绑着带到殿里，白嫩的胳膊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绳子在她白嫩的手臂上已经勒出了道道红印，有些触目惊心。衣衫已经有些凌乱，还沾着些许的污点，头发也散下许多，许是在被擒时反抗而造成的。她眸中的凌厉与阴毒，与往日相比，还要更甚几分。
她的双眸锐利地看着我，那一道道目光像是化作刀子般划遍我的全身，而后，她又狠狠地笑了，绝望中带着旁人忽略不掉的狠戾。
又是那个侍卫，一步走上前，将一个木盘呈给陈启：“殿下，这就是在蒋婕妤的宫里搜到的证据。”
看着那盘中的小人，满身上下被扎遍了尖细的银针，此时的我从后背冒起一股冷汗。
倘若那个人不是王后，而是我，此刻的我，又会怎样？
我真的，不敢再往下想。
尽管那盘中的小人惨烈得让我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还是迈开步子，缓缓地走向蒋氏。
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那张因愤怒和嫉妒而苍白的脸，我淡淡地开口：“为什么？”
她抬头，看着我：“我恨她。我恨她抢走了梁王殿下，恨她怀了殿下的骨肉！凭什么我就得不到？凭什么我就不能是王后，不能是母亲？就因为她拥有一切，所以，我恨她，我要她生不如死！”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奋力嘶吼，用尽全力地咆哮。
看着她的疯狂，我冷冷地笑：“现在你这个下场，可是满意了？”
她唇角一扬：“算是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连你一起诅咒！”
闻言，我身子一震。背后，陈启的声音缓缓响起：“既然你已经用了巫蛊之术，下场就是死路一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却也掩盖不住低沉的愤怒。
蒋氏抬头，唇边划过一丝苦笑：“臣妾，无话可说！”她眼中的决然，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凄凉。
或许后宫的每个女子最终都会如此吧！无论进宫时多么天真烂漫，在忍受了无数的孤寂与落寞，看遍了所有的悲喜与沉浮之后，都会变得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我不曾知晓蒋氏最初的模样，但我可以想见，最初的最初，她再过分，也不过只是狂放傲慢，目中无人。而最终，在嫉妒的驱使下，这种傲慢却演变成了狠毒，让她毫不犹豫地对王后下手，残忍至极。
坐在榻边的陈启面无表情，只是低沉着声音道：“把她拉下去，关进大牢。”
殿中央的那几个侍卫听到陈启的命令，便一刻也不敢怠慢，拽着蒋氏的胳膊就向殿外走去。蒋氏也没再挣扎反抗，就那样任由着别人拖去了大牢。她蓝色的裙角划过一块块精致的大理石地板，慢慢地，那飞扬的裙角越来越远，直到我站在殿中央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中途，王后醒来过一次，却也仍是疯疯癫癫，就连陈启她都不认得。一通旁人的又哄又劝之后，她才又睡下了，直到我和陈启离开正阳宫，已是月上梢头了。
出了殿门，我转过身看着面色疲惫的陈启，轻声问道：“殿下一会儿去哪里？”
他伸出手握紧了我的手掌：“就去你那里吧。本王的心里很乱，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休息。”
毕竟是秋天了，夜里凉风阵阵，透过我的袖笼，让我泛起点点寒意。陈启仍是穿着薄衫，这让我有些心疼，不知此刻的他会不会冷？
我拉起他的手，对他说：“好，那殿下就随我一起回锦夜宫。”
一路上，我们没有乘坐轿辇，而是一起走回宫去。经过我殿外的小湖的时候，荷花的阵阵清香袭来，沁人心脾，让我觉得仿佛进入了仙境一般。此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来到这梁国宫里整整一年了。宫里，本身就不该是风平浪静的地方，只是一年以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几乎让我快要忘了该有的防备。可今日就在我身旁上演的这一切，又让我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已经放松的心又恢复了最初的小心谨慎。
陈启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记忆中的他好像从来没有如此过，我不知该如何理解他此刻的举动，我不知，他是不是在等待我的安慰。
锦夜宫里，他沉默地躺在榻上，一言不发。是呀，刚才我们共同走过的一路，他也没有说出过一个字。或许他是真的累了。每日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就已经让他身心疲惫，如今后宫暗流涌动，又如何能让他安心地坐在这王位之上？
半晌，他才默默地开口，却是声音低沉，带着苦楚：“王后疯了，而且，以后，都不会痊愈了。”
我想安慰他，此刻也只能是哑然。该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多余。毕竟，王后的境遇，仿佛已经走入了深渊，事情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很棘手，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而我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劝慰他。
我坐在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我默默地看着他，却是无言。或许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我只想如此看着他，给他一些安慰。
看着他为了张氏如此落寞的模样，我的心里划过一丝心疼。随后，我轻轻地问：“殿下，很爱王后，对吗？”不知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明明就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最后心最痛的还是自己。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不奢望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但是，如果他真的深爱她的话，我希望他告诉我，让我知晓，至少，也让我少些期待，最终不至于心碎到死。
他看着我认真的模样，有些诧异，在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之后，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我难懂的笑意。
“怎么，你很在意这个吗？”他淡淡地笑着，仿佛很期待我的答案似的，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掩饰住眼眶微微泛起的湿意，用毫不在意的语气答道：“臣妾，只是好奇。”说罢低下了头，唯恐他看出我对他的在乎。
他伸出手抚着我的鬓角：“光德大夫是个忠心的臣子，当初我刚被封为梁王，羽翼不丰，处事也难免有思虑不全的时候，都靠光德大夫支撑着。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为梁国呕心沥血，竭尽所能，所以，作为回报，我娶了他的女儿做王后。王后也是个深明大义，懂事的女子，只是，本王对她的感情，只是感激，不是爱，”他缓缓地看了我一眼，眸中写满了深情，“我知道这对她或许很不公平，所以我一直想补偿她，于是，就有了世子。”
原来，他不是爱她，而是感激她。听到这些话，我的心中竟有了一份莫名的欢愉。若是如此，我和陈启都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我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他走下去，那么，他心底的那个女人，最终，会不会是我呢？
我将头靠在他的颈侧，贪婪地享受着他温热的体温。
蓦地，他突然开口：“你知道么，今天，长安那边来信了。”
我抬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太子来信说，父皇病危，怕是，撑不了几日了，叫我速速回京见父皇最后一面。”他的嗓音清淡如水，我丝毫听不出他任何的情绪起伏。
“那么，殿下是会回京了？”我小心翼翼地揣测着。
“会。只是，这一去，诸多凶险，并非你我所能想象。”他侧过头，看着我的脸，那认真的模样，让我的心也随着他所说的提了起来。
“为何？京中不是戒备森严，又怎会？”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再说。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京中全是太子殿下的兵马，越是戒备森严对我们来说越是不利。再说太子已经监国多年，论起谋略经验，我们，并没有什么优势。”
我被他说糊涂了，不是回去看陛下么？这又与太子有多少关系呢？
他侧着脸看向我，缓缓地说：“太子殿下心狠手辣，小时候他就多次想要对我下手，但是都没得逞。这次，我猜，他大概是想要借着父皇的名义，除掉我而已。”
我握着他的手更紧了，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陈启也会有如此提心吊胆的一天。原来，王室的子嗣各个如此，整日在刀尖上行走，互相猜忌，互相陷害，一不小心，便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就算太子殿下是想要谋害殿下，总也要有个理由不是么？”沉默了半晌，我终于开口问出这话。
他苍凉地笑着：“若是好些的，太子会说，梁王因为父皇薨逝，心中抑郁难平，痛彻心头，最终惶惶而死；若是不好些的，便说，梁王趁父皇驾崩，狼子野心已然暴露，带兵包围皇宫，意欲夺权。若是去了，可能，最终，本王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得认真，我听得心惊。这就是皇宫里的兄弟之间残忍的杀戮么？我从未见过那是怎样的场面，但是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我便胆寒。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如果他踏上了回京的路，或许，我就很有可能与他永远相隔。也许真就如他所说的，他可能成为太子登上皇位的牺牲品，即便他从未有过篡权之心。
他的眼神静静地打量着我，半晌，他说：“王后的病，好不了了，或许从此以后，她就只能像今天这样疯疯癫癫地度日了。本王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不能，也不该，薄待她的。只是，这后宫，不能一日无主。”他没有再往下说，可我却敏锐地猜到了几分。
后宫，或许该易主了吧。我这样想着，却又不免心生凄凉。帝后之间，就算再不舍，终究也是要顾着大局。
他拉起我的手：“我知道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自从上次你为本王出主意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别的后宫女子，只会争风吃醋，每日计较着本王有多久没有去过她的宫里，用巫蛊和各种残忍的办法害死其他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平淡安然地度日。”
我笑了笑，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呢？我也不想和别人分享我的梁王殿下，我也会吃醋，会难过，会黯然神伤，可我不会因为爱一个人，就狠下心去害别人，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本王想要封你为王后，你意下如何？”他的语气中，带着期待，带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封后本是一件所有女人都求之不得的事，而我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后的境遇我不是看不出来，虽是荣华尽享，却也有着说不尽的苦楚与为难。尤其是一朝为后，便要时时处处尽显母仪天下之姿。王后与其他后宫女子不同，权势之下，还会有王与后之间的真正情意么？利益之后，我还能在看到他如现在一般坦诚到毫无保留的模样么？我不知道，一时之间，我也无法权衡。
他认真的目光不曾改变，仿佛在期待着我同他牵手相携，一同走出困境，至少现在是要走出太子那无处不在的威胁。
我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臣妾并没有殿下所想的那样有手段，那些不过是臣妾从书上看到的计策，模仿的而已，都是些小伎俩，不值一提。”
“是么？可是，本王若是执意要封你为后呢？”这次，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脸颊也因为着急而微微泛红，他似乎是想强硬地要求我答应他的提议。我有些想笑，大概是他不曾被人拒绝过的缘故吧，好端端的一个提议，竟差点被他弄成了逼迫。
他微蹙的双眉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那样明显，淡淡的寂寞和忧愁在他的周身蔓延。王后中蛊，父皇去世，太子逼迫，后宫不稳，现在的他，想必一定是快要焦头烂额了。我也能想象，此刻的他，必定是需要一个人助他一臂之力的。若是外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帮他，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我的夫君。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微微地叹了口气，我伸出手轻抚着他因为着急而紧蹙的双眉。我想要帮他冲出困境，让他高枕无忧。我愿意竭尽全力，稳住后庭，让他安然度日。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为这个我愿意倾尽全部去爱的人，所做的一切。
我握紧他的手，笑容渐渐地浮上我的脸庞：“若是殿下不嫌弃，臣妾，愿意为殿下献一份微薄之力。”目光相视间，我与他十指相扣，他看着我，眸中写满了欢喜。
“好。”半晌，他才在我的耳边说出这个字。他紧紧地拥着我，将我的头埋在他的颈间。有些错乱的呼吸下，我的脸颊越来越烫。
窗外，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淌下来，坐在榻边，他缓缓地抬起我有些羞涩的脸，低下头，用他的双唇吻住我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他却负气似的紧紧地扣住我的后脑，偏要我面对他的一片炽热之情。最终，唇齿相依的温柔之下，我再也无法也无力抗拒他的温暖，本能地抬起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有些生涩地回应着他的一片深情。看到我再没有躲闪，他欣慰的在我耳畔低低地笑着，那深沉而又邪魅的声音，竟引着我情不自禁地沉沦。
猛然间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我轻轻地推开陈启那双紧紧握住我双肩的手臂。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我，低声问我道：“怎么了？”他的语气中有一丝迫切，显然是没想到我会将他推开。
我抬头，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伸出手，拂过他的额头：“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让人有些猝不及防。这一天下来，想必殿下也有些累了吧。”
他轻笑：“是啊，本王也没想到过，这后宫，竟然如此危机四伏。这蒋婕妤，也是够心狠手辣，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蒋婕妤，该是活不过今晚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着他。
“对，巫蛊之术是死罪，她难逃一死。那样的女人，纵然活着，也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提到蒋氏，陈启的脸上满是厌恶。
“那臣妾只能尽快去牢里一趟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装作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他用头枕着手臂，眉眼淡淡地看着我：“你去牢里做什么？不嫌那里阴湿寒冷么？”
“今天的事情，难道殿下不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么？”我狡黠地看着他，唇角微微翘起。
陈启不傻，他自然知道我去牢里的目的。他看着我，笑了笑，说道：“若你这么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那就去吧，本王可是没那个心思细究。不过，一会儿去的时候，多穿些。夜里冷，牢里又那么湿冷，小心着凉。”
看着他一副关心我的表情，我笑意更浓了，故意起身施礼道：“臣妾知道了，臣妾遵命。”说着便将陈启的鞋袜衣袍解下，顺手扯过被衾，盖在陈启的身上，将他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夜里冷，殿下也要小心着凉。”说完便偷笑着走出内殿，唤了宛陵为我穿了件披风，一同向阴冷的牢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