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石燕跟姚小萍两个人都很着急,因为两个人都在担心留校的事,两个人都有一种预感:这回她们两个要“干上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肯定是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结局。现在两个人见面就很尴尬了,谈什么都不行。如果谈留校,两个人肯定会争起来;谈别的,又显得很虚假。
石燕给卓越打了几次电话,叫他别为她搞留系的事了,因为她不想留了,免得把姚小萍挤下去了。但每次卓越都说:“你留系的事要等我把这篇稿子写完了才有时间去办。”
她催促道:“不是我留系的事,而是我不留系的事,我不想留系里了,因为我不想把姚小萍挤下去。”
“没事,她不是想跟你换的吗?她不留系里,可以留科研办公室嘛。”
“但是学校还会——愿意留她吗?”
“如果学校不愿意留她,那也就不是你把她从系里挤出去了。”
她知道他说得对,但她仍然希望他能出手相救,最好是把她跟姚小萍都留在学校,一个去科研办公室,一个留系里。万一不行的话,她也宁愿自己不留校,因为她不想占了姚小萍那个名额,那会让她内疚一辈子的。
姚小萍知道后很感激,但并不看好卓越,劝阻说:“石,算了吧,别求他了,他不会帮我的,如果这事不是他在中间捣鬼,我把我的姚字倒挂起。他本来就恨我这样的人,为了他的好朋友严谨,肯定也想把我们拆散,现在又加上你想留系,他还不三把刀一起往我头上砍?”
她不相信卓越会是这样的人,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让卓越办好姚小萍的事,于是表态说:“姚,你放心,如果你不能留系里,我也绝对不会留系里。”
姚小萍像看个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我——不想发你的‘国难财’。”
姚小萍“扑哧”一笑:“石,你的这个说法太好笑了,连我现在这么坏的心情都忍不住要笑。你怕什么发‘国难财’?你以为你不留,系里就把我留下了?别想得美了!如果你不留,名额就给了李树他们了。”
她愣住了,这个倒是属实,怎么她刚才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好像如果姚小萍不留系,她就天经地义会留系一样,完全忘了还有李树那小子在觊觎这个位置呢。
姚小萍突然问:“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找卓越?”
“找他干什么?”
“找他帮忙,顺便察言观色,看是不是他在中间捣的鬼。”姚小萍鼓动说:“我把这个查清,对你也有好处啊,不然的话,你糊里糊涂地跟了他,以后有你受的。”
“行,我跟你去。”
两个人先跑回寝室楼打电话,一下子就找到了卓越,说她们可以现在就过去。卓越说如果不是她们有两个人的话,他就开车过来接她们了。
两个女生稍事打扮,就到卓越的住处去找他,发现他正在忙活,客厅里到处都是杂志报纸什么的。
姚小萍假仁假义地抱歉说:“哎呀,真对不起,不知道你正忙着——”
卓越把沙发上的报纸杂志什么的移到一边,让她们俩在沙发上坐下,也抱歉道:“对不起啊,太乱了,这几天赶稿子,家里乱七八糟的——”
姚小萍按下正题不表,很客气地寒暄说:“卓老师在写什么大作?”
“哪里是什么大作,就是《全国高等教育》要的一篇稿子,还有一个国家级会议要的一篇稿子,刚好有本书也催得很紧,几件事都奏到一起了,就有点——分身乏术。你们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姚小萍指指石燕说:“她想问问你帮她办的那个留校的事怎么样了。”
石燕吃了一惊,这个姚小萍怎么能这样?明明是她自己说要来找卓越的,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大言不惭地把这事推到她头上了呢?当她是哑巴不会申辩?她正想申辩,就听卓越说:“真对不起,这段时间太忙,我——还没去找那几个人呢。不过你别急,我把这弄完了就去找——”
石燕连忙抓住机会说:“你别麻烦了,我已经不准备留校了,我那天就告诉你了的,可能你没听见——”
姚小萍说:“你别听她的,她是看我留不成校了,怕我难过,所以也不肯留校了,这不是太小孩子气了吗?就算她不留,系里也不会留我,改变不了什么的。”
石燕解释说:“话是那么说,但是如果你没留校,我留了校,我心里总是有点内疚的。”
卓越插嘴问:“内疚什么?”
石燕被问得张口结舌,姚小萍大方地说:“是这样的,我以为我留校的事,是你在里面——拆桥,我就把这个猜测对她说了。我本来是瞎猜猜的,哪知道她当真了,也不肯留校了,因为她也有点相信是你在里面拆桥了,而你拆我的桥肯定是为了她,对不对?所以她很内疚,坚决不肯留校了。你说这是不是有点迂腐?我劝她,她不信,所以我只好跑来找你,想把这事弄清楚,如果是你在中间拆桥,那——我跟她两个人就都不留校了;如果不是你在里面拆桥,你就好好劝劝她。”
她看见卓越的眼睛又炯炯有神起来,搞得她有点害怕,因为姚小萍这么不管不顾地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还把她也牵连了进去,她不知道这事会搞成什么样,搞不好卓越会喝令她们两个“滚出去”,那就丢尽了人了。
卓越的眼睛一直炯炯有神地盯着姚小萍,好像要看穿她的五脏六肺一样。姚小萍大概是仗着自己胸前厚实,也不怕卓越的炯炯有神,像个无赖一样反盯着他,仿佛在说:“我就撒谎了,怎么样?我不怕你看穿,你看穿了也没用。”
她不敢看他们两个搞盯人战术了,只听卓越说:“我为什么要在里面拆你的桥?”
“因为石想留在系里嘛。”
“她想留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呢?系里只有这么一个名额,留我不留她,留她不留我。”
卓越很大度地一笑:“那是你的想法。既然我答应帮她,就肯定有把握帮成,跟你留在哪里没关系——如果你觉得我要靠把你挤走才能帮她的话,那你就把我看低了。”
她觉得卓越这几句话好有分量,好有说服力,她好佩服他,顺便觉得他这有点像侧面示爱一样,“既然我答应帮她”,在她听来就像是“既然我爱她”一样,心情莫名地兴奋起来。
姚小萍突然问:“那你认识不认识赵士光?”
“赵士光?哪个赵士光?”
“数学系的那个赵士光。”
“数学系的?”他认真想了一会儿,说:“不认识,怎么啦?”
“是他向我丈夫告的密,说我在这里有——相好的。”
卓越很平静地说:“我看不出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姚小萍一针见血地说:“因为我怀疑是你告诉他,要他去向我丈夫告密的。”
卓越冷冷地说:“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不知道姚小萍是被卓越的冷漠气昏了,还是被他话里的讽刺气疯了,总之她不管不顾地说:“我告诉你,做人要讲点良心,你跟石燕的事,还是我在中间促成的,你不要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石燕的脑子里嗡嗡直响,差点晕倒。姚小萍怎么可以这样说?如果卓越听了这话,以为是她对姚小萍说过什么,那她可怎么下台?不是要被他笑话死了吗?
卓越好像怕她不晕倒似的,反问道:“我跟石燕有什么事?”
这话没把姚小萍问哑,但把石燕的头都问炸了,他这不等于否定了他对她有意思了吗?她感觉就像她向他求爱被他拒绝了一样,血一下子涌到头上去了,脸儿涨得红红的,眼泪也快出来了。她想站出来声明一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声明,因为那两个人正虎视眈眈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气中火药味很浓,她生怕她一开口,这屋子就会爆炸。
姚小萍威胁说:“你跟石燕有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别以为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你跟我耍花招,还嫌嫩了点。这事我迟早会弄清楚的,除非你去把赵士光杀了。但是杀了也没用,一杀就正好证明你心里有鬼了。”
石燕看得出来卓越很生气,好像手都有点抖,但从脸上就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怕得要命,不是怕卓越把那个什么赵士光杀了,而是怕卓越跳起来打姚小萍一顿。真打起来,肯定该姚小萍吃亏。
她想拉姚小萍走,但姚小萍已经站起了身,说:“石,我们走,肯定是他在里面捣鬼。”然后对卓越说:“你的小算盘别打太精了,算计别人也别太狠了,不然——没好结果的。你就记住一条:我留不了校,石燕也不会留校。石,你说是不是?”
现在叫石燕来回答这么严重的问题,完全是要她的命,她本来是打定主意如果姚小萍不能留校,她也坚决不留校的,但现在当着卓越的面被姚小萍这么一问,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就不再是个留校不留校的问题了,而变成了一个站在谁那边的问题。她看见姚卓二人都满怀期望地看着她,她急得说不出话来。
姚小萍提示说:“你刚才到这儿来之前不是说了的吗?你说如果我不能留校,你也坚决不留校的。”
石燕看见卓越也望着她,好像在等她出来证实姚小萍说的对不对一样。她不敢看他,用蚊子叫般细小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我是那样说了的。”然后她稍稍抬起头来,瞄了他一眼,赶快把视线投向别处,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说我不想留校了。”
她说了这句话,就像解下了被人拴在腰间的定时炸弹一样,心也安了,胆子也大了,完全品出了“破罐子破摔”的豪情与自由,两只眼睛也不躲避谁了,视线就在另外两人脸上扫过来扫过去,饶有兴味地看他们两个的表情。她看见姚小萍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而卓越的表情则很难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以说是几乎没表情。
两个人斗了一会儿眼神,卓越淡淡地说:“既然你们早就商量好了,还跑来找我干什么呢?白白耽误我写稿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