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感觉在卫辰惜的身体里翻滚，深深的畏惧感和沉重的悲伤感从心脏的位置涌向脑海，终于将他淹没在清醒的意识里。
卫辰惜已经感觉到，他的意识正被带往另一个世界。
“呜哇——呜哇——”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卫辰惜睁开眼，一个身穿绿衣的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紧接着面前又出现一个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他们虽面带口罩，但从没有被遮住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们笑得很开心。
自己似乎正在移动，这时面前出现一个女人的脸，她看起来很疲惫，长长的头发被水浸染，还有几根贴着脸庞。她看着卫辰惜在笑，那是一种努力挤出的笑容，只是卫辰惜并不知道这笑很美丽。
只在这一瞬间他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他已看不到那眼神里藏有泪水的面容。他看到自己坐在木制的地板上，地面有许多玩具。卫辰惜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个，他并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这时一双大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刚循着脚抬起头，就这么被一双大手抱起，然后架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他是第一次处在这么高的位置看周围的一切，他感到有些害怕，但很快自己心里便涌出温暖而香甜的滋味，因为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回荡在周围的笑声。
眼前的画面正在摇晃，忽的发现自己的面前坐着那个女人，她已不再像初次见到时一样年轻，也没有疲惫不堪地笑容。卫辰惜依然能认出她的模样，她看起来很开心。
卫辰惜知道自己坐在公园的跷跷板上，面前这个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大人是她母亲，他心底闪过的一丝感觉告诉他。
这时他随着椅子升了起来，他看到母亲渐渐朝下。紧接着母亲站了起来，自己随着椅子渐渐降落，就这么升起降落的来回交替，他似乎感觉到满满的幸福。为什么这样的滋味让人感觉美好，内心之中竟闪过一个念头，真想一直这样下去。
他从思绪中清醒，发现自己坐在车上。前座有两个身影，他们是记忆里熟悉的大人。透过面前的玻璃可以看到周围的景色在动，前座的两人回头看向自己，他们微微一笑。只见面前迎来一辆厚重的大车，随着“嘭”地一声巨响，眼前的一切也都消失不见了。
他努力地睁开眼，只觉内心有一种失去一切的空洞感。空洞且畏惧，悲痛且害怕。他游走在人群中，在人群里来回寻找。哭声越来越大，他感到多么的难过又多么地不舍。甚至于对他来说，一切都显得来不及，还不及感受更多的幸福，然后就这么没有了。
游走的人群中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他来到自己面前俯身蹲下。他怜惜的表情看起来多么的亲切。只见他轻轻的擦拭流淌在卫辰惜脸颊上的泪水，然后微微一笑。他嘴里说着什么，但却什么也没听见。
然后他站起身，拉起卫辰惜的小手。卫辰惜止住了哭泣，感觉到那只大手传来的温暖。他们离人群越来越远，然后看到了一棵无叶树。
“这是怎么回事？”卫辰惜从记忆里抽离出来。
他发现周围的画面在快速切换，他听到周围传来许多笑声，里面隐约夹杂着婴儿的啼哭，还有亲人的悲痛。
在快速变化的画面里，他又看到了出生的情景，许多出生的情景，许多欢笑的瞬间，许多玩耍的快乐，还有死亡的片刻。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出生，遇见那么多的人，还能看到不同死亡的瞬间。”卫辰惜自言自语的问，他开始害怕，自己到底是到了哪里，似乎这里有满世界人类的记忆。
“这些是我的记忆。”
“什么？”卫辰惜转身看向身后，南客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脸上没有往日所见的笑容，也失去了那副天真的面孔。只觉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悲伤，藏满了泪水，但是却都往心里流去。
“你说什么？你的记忆？”卫辰惜难以置信地问。
南客抬头看向周围变化的画面，他突然抽泣抖动的样子像在停止哭泣，他说：“没错，这些都是我的记忆。”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会经历这么多的出生，难道……”
“难道什么？”
卫辰惜不太确定地说：“难道你活了很多次。”
南客扑哧一笑，“我才不过活了十五年，哪像你说的这么神奇。”
卫辰惜依然一幅疑惑的神情，他紧皱眉头想要听到回答。
南客止住笑容，一脸失望地神情对卫辰惜说：“一点也不好笑对不对。”他眨了下眼睛，扬起的嘴角也放了下来，“其实这就是我和魔鬼交换的条件，我可以感受别人美好的瞬间。”
卫辰惜听到这才明白，连忙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很害怕。当我有一天感觉到很失落的时候，我仿佛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我害怕的哭，总想要找到对我来说重要的两个人。可是我找不到，我再也找不到让我开心的感觉了。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充满悲伤，充满了痛苦。每一刻都显得不美好，越是不美好，我就越怀念那些美好的时刻。只要回想，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出来。”
南客来到其中一个画面前，卫辰惜朝他看去，发现是刚才站在人群中的记忆。这时面前站着一个人，他俯身蹲下面对南客。那面容卫辰惜清楚的记得，他是魔鬼，一定不会错。
魔鬼牵着南客的手离开人群，面前出现一棵无叶树。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南客第一次看到没有叶子的树，也是他唯一看到的一次。
紧接着南客被带向一把椅子，他在椅子上坐下。魔鬼俯身与他交谈，但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在此时看来，似乎周围出奇地安静，安静到没有任何声音。
“我告诉他我想要回美好的感觉，但是他告诉我，我已经失去了，失去的东西是要不回的。可是我还是想要，我不想哭，也不想感觉到难过。他同意了，他说今后我不会再感觉到难过。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体会到美好的感觉，别人美好的记忆，也会是我的记忆。”
在说到这时，记忆里魔鬼伸出小指摆在南客面前，他张开嘴像是在说：“我们拉钩。”
南客伸出小小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指头。拳头相碰，拇指举起，盖章完成。
“所以这些记忆都是别人的。”卫辰惜抬头看向周围。
“是别人的，也是我的。我可以经历别人的美好，就像别人一样，感受着当时美好的感觉。”南客回过头，“但美好总是很短暂，所以我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无法停留太久，只要他内心归于平静，我就立刻变回自己。每次意识变回自己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失落。为了摆脱这种感觉，我不停地变成别人。我如愿地拥有美好的感觉，哪怕是死去的时候。”
南客看向卫辰惜，“你知道吗，原来美好不一定都是快乐。还有离别和遗憾。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很舒坦，可是到后来，我感觉很难过。我好像不是我自己，因为我的记忆从来就不完整，我不能明白那一种在死去时满足的幸福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有人会流泪，但却又很幸福。我很想知道，但是我不想死，因为……因为我舍不得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