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艳阳,虽然不及夏日的酷热,却也不是一个炎。
幸运的是,秋日的午后,阳光虽然依旧炎热异常,却有风。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徐徐划过,吹拂着枝上微微泛黄的青叶,激起一片哗哗之声。
萧长风此时便行走在这一片哗声的林间,脚步很轻,几乎没有一丝声响,就连栖息在枝头的几对飞鸟,亦没有觉察,依旧站在枝头,望着秋风鸣叫,抒发着心中的不舍。声音之中,不见往日的欢快,多了几分幽怨。
仿佛鸟声未变,变的是人心。人心中有了这样的情愫,仿佛听到的每一种声音,都是那样的伤感,令人心中不忍···
一株巨大的树屹立在视野开阔之地,枝叶繁茂。就连天上缕缕阳光,亦被它的密叶所遮蔽,不见一点光芒落下。一枝笔直的伸出,恰好落在一件十分精致的茅草屋之上,枝头之上,站着一只鸟——毛色华丽的飞鸟,在枝头之上不住的跳动,玩的不亦乐乎。偶尔停下,抬起头高鸣几声,然后又会在枝头之上玩耍···
树下有一只小凳,凳上坐在一人,身穿灰色长衫,一缕头发斜斜的落在他的额前,恰将他的容貌遮住,看不清他的那一张脸。面前摆着一只簸萁,盛着满满的黄豆。而在他的身前,亦有许多未剥豆荚。伸手取过,指尖轻轻一划,然后便听到一声脆响,豆荚瞬间断为两片。豆子迅速的滚落而出,落在豆堆之上,响起一片叮咚之声,仿如河边的清泉之音···
萧长风此时便倚在一株树旁,挑着眉,望着此人。嘴角抹开一抹笑容,双手环抱,置于胸前,眼帘微微的垂下,似乎此事很有一种韵味,而那个剥豆之人更是有趣···
待见到那人又剥了大约有十颗之多,萧长风终于不耐,猛然间一挥手,便自他的袖中疾射出数道寒星,直望着剥豆之人而去。
这数点寒星,并非是萧长风之物,而是他来此地之时,特意在杂货店买来的。并非何物,而是女人用的绣花针。但是,到了萧长风的手中却是最致命的暗器。
如此迅疾的暗器,倘若是一般人物,必然难以躲过,即使能够躲过,身上也必然会挂些彩。因为,那针并非是一个方向,而是分做好几个方向,仿佛不论怎样跳跃闪避,终会有那么一根会挡住去路。
但是,剥豆的那人并没有动,仿佛并没有听到夹着风声的暗器,仿佛不知道危险的临近,依旧在认真的剥着他手中的豆子。但是,就在间不容发之际,那人手中的黄豆猛然间自他的手中跳出,化作一道黄光,望着那数道寒星而去。
只听“叮叮叮”的几声脆响,跳出去的黄豆,自空中落下,每一粒豆上都有一根细小的绣花针。钉着绣花针的黄豆落在草间,迎着阳光,泛着刺眼的光芒···
就在那几粒黄豆落下的同时,只见剥豆那人从抖堆之中抓起五粒黄豆,手腕一翻,一转,猛然间激射出三粒,双指一弹,剩余的两粒,猛然间被他探出。虽然那两粒最后而出,却要比那三粒黄豆先至。
萧长风望着眼前的这几粒豆子,眼中猛然间射出一道精光,嘴角勾起一点笑意,亦不见他如何动作。猛然间只见,他的眼前闪出一片刀光,再一转眼,刀光已不再。再去瞧萧长风,依旧是方才的动作,双手环抱于胸。若非他面前此时正落在着豆瓣儿之雨,实在不知那五粒豆子的去处。
再细细的望着落下豆瓣儿,每一瓣儿的大小相同,而且每一粒豆都是被锋利的刀锋销成四瓣儿——均匀的四瓣儿。
望着依旧在剥豆的那人,萧长风笑道“难道朋友远道来访,便是如此待客?”
“礼尚往来。”那人并没有抬起头,将手中的豆子落在豆堆之上,缓缓的道“总不能令客人感到亏欠,有拘束之意。”
茅草屋中只有一几一案。一桌一椅,还有一张睡床。摆在墙角。睡床之旁,有一张用竹板拼凑的算作是衣柜的物件,上面整齐的置放着两三套衣服。望去,已有许久的岁月。可以见到上面的补丁,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污浊,显是主人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
一只酒坛,孤独的摆在案上,并没有酒杯,只有一只大碗摆在它的旁边,而在大碗的旁边放在一小碟花生——油炸花生。并没筷子,亦没有其他的下酒之物。
萧长风瞧着案上的酒坛子,不待主人言语,自己就提了过来,置于鼻子之前,一股酒香,直灌柔肠,不禁大笑道“好酒,果然好酒。”伸手取过那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仿佛怕主人拦住,瞬间灌下。待酒下腹,不免又大赞道“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好酒相伴,还有这样的坏境相待,我也不舍得出来。躲在此处,即使是神仙,亦会羡慕非常···”
楚映雪亦提过酒坛,又取过一只大碗,亦倒了一碗酒,缓缓的饮下,却并未完全的饮尽,而是留下半碗之多,又将那碗放在案上。这时他的面上缓缓的浮上一层酒色,望着萧长风笑道“只是这样的去处,并不适合你。”忽将眼神转向窗外,望着窗外的飞鸟道“你与他们一样,只会一时间喜欢上这样的地方。待在这个地方呆久了,觉得无趣了,便会离开这里。”
“你错了。”萧长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想要找寻一个这样的居所。久久的呆在那里,不再出来。但是,我却难以在那样地方呆的太久,并不是我不再眷恋,而是我的心中有太多的放不下···”
“放不下的是什么?”楚映雪瞧着萧长风冷冷道“是世人眼中的功名利禄?还是你此时的所有荣耀?亦或是你此时享受?”
萧长风苦笑道“我只是不愿亏待我自己而已。”又缓缓的将碗中的酒饮下,笑道“人的一生,实是短暂,或许匆匆数十年,或许短短十数载,若是不好好的对待自己,岂不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岂不是在辜负于他?一个人,若是会亏待自己,那么,他又怎么不会亏待世上的任何人?”
萧长风将那酒坛子移自自己的面前,一只手还将它护在手中,笑道“若是我在乎那些利禄功名,此时又怎么会如此?若是我在乎自己的荣耀,又怎么会放弃曾经的那些?”
“若非如此,你怎么也不寻一个安乐的居所?心中向往的地方?”
“我终究还是放不下···”萧长风叹息一声道,“放不下心中的牵挂,放不下心中最是在意之物。”忽然,萧长风的眼睛落在楚映雪的身上,瞧着他的双眸道“你躲在此处,是在躲避,还是想要的忘记——忘记曾经的痛苦?”
“痛苦已经深入骨髓,伴在灵魂深处,又怎么会忘记?”
“若非如此,你怎会寻这样的一个安静避世之所?”
“我···”楚映雪只说了一个我,然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将他碗中的余酒饮下。
“难道你还在执着那件案子?”
“不,”楚映雪摇头道“那件案子能有这样的结局已是万幸。”面上不禁浮出苦涩的笑容,缓缓道“其实,我的心中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能有如此的结果,已令我十分的高兴。”
“难道这便是你要的结果?”萧长风的眼神猛然一变,望着楚映雪道“难道你心中就不想着,此案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也不该是那样的下场。”
楚映雪摇了摇头,满是无奈的道“脏银只怕永远也追不回,人亦永远也回不到从前。而且,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有太多的人因为此事而死···”
“可是,死了的那些人,毕竟因为他们犯了错,身上亦背负着太多的血债。不论是什么人,犯了什么样的错,总得为自己的错负责,也得还自己欠下的债···”
“人活着,才有改错的机会,活着才能够还债。”
“血债血偿,”萧长风目光忽然一变,满是冰冷之色,“而且,你认为那些人会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负责?还是他们会悔改?还是他们会真心的忏悔?”
“这···”
“他们那样的人,绝不会后悔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而且亦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只会说‘’这是人的本性,,诶一个人都会如此,而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本心所为而已’。”萧长风冷冷道“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所做的事还不够绝,杀的人还不够多···”
楚映雪长长一叹,道“那些他们贪墨的财物,只怕他们的一生也用不尽,何故还要继续如此?”
“贪欲本无止尽,人的心中一但有了贪欲,便不会有终结···”萧长风冷冷道“只怕他们至死那刻,还在后悔——后悔贪得不够,后悔没有完全的将自己心中的欲望抒发而出···”
“用自己的生命,换上没有用的钱财之物,究竟值不值得?”
值不值?也许只有那个人明白,别人终究寻不到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