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徐长歌在院中歇了一阵，院外忽传来车轮声音，我知道洛殇这是准备去王府了，与徐长歌循声出了院门，果然是洛殇的车。
马车徐徐的驶到我面前，那车夫估计也识得我，拉了拉缰绳将马车停下。我朝着车厢内喊道：“给大将军请安了，执左金吾苏晏求见。”
洛殇也未应声，我一脸懵比的站在原地，不知是应该继续喊还是让马车走。
就在我满脸窘迫不知所措的时候，洛殇哼哼唧唧的撩开布帘，睡眼朦胧的喃喃道：“可以啊，苏上琴。这几句官腔打的很有水平啊，有提高。”
我装没听到继续说道：“大将军，属下有一事相询。”
洛殇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将头靠在车窗懒散的说道：“问。”
我知道这是昨天又熬了个大通宵，本来一个武将无需处理这么多事情，可是洛殇文武双全，身兼数职，又要处理军务又要处理政务。想要带着不到两万人在徐州站稳脚跟，离了这洛殇还真就不行。
我只好低声简洁的问道：“大将军，城内的悦来酒楼可是我们的暗桩？”洛殇听完眯着眼，正了正身子，思索了片刻，笃定的摇头道：“不是，怎么了？”
我将昨日酒楼的事情和徐长歌的分析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洛殇皱着眉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查一下。”我心想我从昨天晚上就惦记上这家酒楼了，让别人查我这不白折腾了。
当下俯首喊道：“属下愿意为大将军分忧。”洛殇听罢就说了一个字：“你？”尾音提的老高。
我低着头未能看到洛殇的表情，但是从语气中听出了满满的不屑。我心中一万个不服气，当即回道：“属下既为执左金吾，便有义务维护王城内秩序，监查叛党余孽，此乃属下职务，义不容辞。”
说罢抬起头，直视着洛殇，洛殇这会儿精神了点，摸着下巴思虑了一下，并未理我。反而朝着徐长歌喊道：“徐镇，过来。”
徐长歌见洛殇叫自己，连忙贴过身子低头应道：“属下在。”洛殇贴着徐长歌耳边说了几句，垂手放下布帘，招呼车夫继续前行，马车沿着青石板街一路扬尘而去。
我有意想问徐长歌洛殇跟他说了什么，但是我毕竟是他名义上的上司，没想到洛殇越过我直接吩咐徐长歌，我还哪好意思问。徐长歌倒是善解人意，笑道：“上琴兄与大将军的交情果然深厚。”
我抬起头不解的望着他，徐长歌继续说道：“大将军让我万万护得你周全。还说让你放手去查。”
我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抱拳歉意的说道：“没想到把长歌兄也拖累了。”徐长歌轻笑道：“保护上琴兄安危乃是徐某职责所在，何来拖累一说？”我嘻嘻哈哈的应承着，回想方才洛殇的言行举止，又想到昨日徐长歌在案前言辞，心中明了这徐长歌定是洛殇的老手下，眼珠一转，暗自打定一个主意。
打定主意的我也不再客气，招呼徐长歌进了院继续练刀去了。
这刀一直练到午时三刻，腹内咕咕作响。前几日不怎么动弹，只是伏案整理名册，自然不觉得饿，今天折腾了一上午，却是饿的身子发虚。在徐长歌又闪开我一次攻击之后，我摆手道：“饿的不行，我们先歇息一下。”
坐在石凳上心想我这怀中连个铜板都没有，不禁为午饭的着落担忧起来。当金吾卫当成这样，我也算是第一人了。
正在这自嘲的功夫，院外传来嘈杂急促的脚步声，我抬头望去，正是身着金吾卫袍子的孙大明三人。我心下大喜，暗叹这次午饭不但有着落了，还有银子进账。
当下起身热情的喊道：“大明，你可来了。想死我了。”
孙大明见我这么热情以为我是嫌他来晚了，贴过身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头儿，我知道可能我慢了点。但是那左金吾卫的人确实不太好查。就这还是运气好，跟到饭馆听他们闲聊才知道点消息，这不立马换上衣服就来跟你汇报了么。”
我也是饿的脑子不好使，自己都忘了这一茬了，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吃饭的事情，便示意三人来到正厅详谈，孙大明也没查的太详细，具体人员配置，人数之类的一概不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左金吾卫现在着手查的全是以前吕义朝中高官，以及现在还未归降的一部分原徐州将领。想必是为了给吕义余党一击毙命做准备。
自洛殇入手徐州，徐州城内高官大将都被一股脑的塞进了牢里，唯独是遗漏了一个围剿义军的首将郭巳，郭巳凭借军中威望聚起一支近万人的军队南渡淮水，驻扎在清江郡，打着光复大徐的旗号，与冷颜这新徐州王南北相望分庭抗礼，大有反攻王城的趋势。我知道要加紧调查的速度了，急忙问孙大明：“那三个队长，可曾布置好了人手去查？”
孙大明答道：“头儿，你放心吧。今儿一大早三队全都出去了，听说昨日下午他们研究了一下午调查顺序和人员分配。想必用不上一个月就能查完。”
我点了点头，这些都在我预想之内，本来就是如此简单的差事，倘若再拖上几个月，我不用等洛殇过来笑我，自己找个柱子撞死算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孙大明道：“告诉那关彪他们三个队长，以后每日调查整理的案宗都要第一时间交到我使司的书房来。”
孙大明点了点头，还要继续说今日出去查到的事情。我急忙摆手打住，笑道：“不急，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如何啊？”
孙大明这次算是明白我刚才为什么那么热情了，应声道：“头儿，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馆子手艺不错。你肯定喜欢。”我神秘一笑，摇摇头说道：“今儿，我们还去昨天的馆子。”
孙大明面露难色，我知道这小子昨天为了帮我撑场面估计身上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当下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放心吧，这趟是个来钱的活。亏不了你小子。”
没等孙大明反应过来，我对三人喊道：“把徐长歌也叫上，都来书房，我们商议一下怎么吃这顿饭。”宋千城和李阳满脸写着不解。
等众人聚在书房，我沉声道：“今早我问过大将军了，昨儿的酒楼不是自己人的暗桩，我想来想去那就只有三种可能性。第一这老板有钱，有背景。不但请高手看家护院，连传菜的小二都是高手。不过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昨日我们看到酒楼的生意其实并不火爆，天天雇着这么一群人，老板岂不是要赔死？商人唯利是图，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众人点了点头，我继续分析道：“第二种可能性就是这个酒楼是扬州或者幽州早就安插在这里的暗桩。可能性也不高，试想一下，你是这个酒楼的主事者，现在徐州王城这么乱，你还会明目张胆的开门营业么？探听情报的方法数不胜数。何必冒这个风险。”
众人点头称是，我面色凝重的说道：“再就是最后一种可能性，这酒楼是吕义的。这种可能性非常高，现在吕义残党都集合到了一处，但是一直没有冒然发兵的原因就是吕义，吕义现在在牢里关着，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如果吕义被救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待我说完，徐长歌出声询问：“若真如上琴兄所言，他们大可以隐匿在暗处准备，在酒楼里招人耳目就不怕露出马脚么？”
我继续冷静的分析道：“两点原因，第一点，洛殇接管徐州王城之后，手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城内叛党势力，由于我们是急袭，所以城内来不及准备，大部分明处的势力都被清洗掉了。剩下的暗处势力为了集中力量自然要找一个地方聚集。酒楼为了不留痕迹的接收这些人，只能继续开门营业，这些人扮成前来应聘的小二厨子，来吃饭的百姓。自然而然的进了酒楼。第二点就是为了接收城外的高手。单凭城内这些人想必没有十足把握营救吕义，不然早动手了。拖了这么多日只会让他们的处境越来越难。所以从城外调来高手是必然的。而这酒楼就是他们的落脚点。”
孙大明听罢，低声说道：“头儿，不然我们查查这些人什么时候进的酒楼，都是谁。这样冒然的过去，怕打草惊蛇啊。”
我笑答：“查？洛殇就是查人的祖宗，他都没查出来这间酒楼，就证明这酒楼的老板来历背景一定清白的不像话，找不出痕迹。就凭我们这几号人，怎么查？我就是要打草惊蛇，蛇受了惊，自然会露出身形来，再者说我们这次去主要的目的是要点银子出来。调查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去做。对吧，长歌兄。”
说罢我扭头看了看徐长歌，我当日看到老周头领来徐长歌就知道他一定不是外人，今天看到洛殇对徐长歌极为熟络的样子我更加确信徐长歌是洛殇的人，安排到我身边来除了传授刀法之外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徐长歌见我猜到也不意外，本来就是明面上摆着的事情，苦笑着说道：“确实如此，大将军已经派人去查了。”
我不怀好意的回道：“所以洛殇的意思就是带我去走个过场就行，对吧？”徐长歌笑着不言语，我追问道：“洛殇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徐长歌笑着回道：“想必不会过了今日。”
时间也是在我预料之内，现在城内局势还未稳定。只要确定了这伙人身上有功夫，那便先抓起来再说。哪管是不是良民。我不再理徐长歌继续说道：“一会我们到了酒楼点完菜，就装作黑心官差的模样，找茬要银子。拿到银子赶紧跑。不然我怕提前打起来我们都得交待到那里。”
孙大明听完佩服道：“头儿，你真厉害。”我没好气的说道：“行了，别拍马屁了。好好拍拍徐大侠，一会还得靠人家保护呢。”
孙大明倒是听话转身就去跟徐长歌说道：“徐大侠，倘若一会真的打起来，不要顾及我们，直接带头儿走。我们死而无憾。”
我笑骂道：“你小子竟说胡话。”众人笑作一团。我见已经过了午时，不再犹豫，对众人喊道：“走，黑银子去。”孙大明三人嘻嘻哈哈的跟上，我进屋内换上金吾卫的官袍，让李阳驾着马车，一行人直奔悦来酒楼。
到了酒楼，马车靠着路边停下，我让李阳在外面等候，万一情况不对我们好有个退路。银子毕竟没有命重要。
我们四人吊儿郎当的进了酒楼，门口小二识得我们，但是见我们今日换上官袍面色有些不安的说道：“几位官爷，是打尖儿还是吃饭？”
孙大明没好气的说道：“吃饭，还是昨儿的包间。”
小二忐忑的将我们让进屋内，孙大明点了一桌子的菜，朝着小二喝道：“快点上！”小二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孙大明等小二出去后问道：“头儿，接下来咋办？”我淡淡回道：“等。”
不出所料，片刻的功夫上来一人敲门，等孙大明应声后进来一个老板模样的胖子。开眉笑眼道：“几位官爷，我是这的老板贾申，怕下人招待不周，特意过来亲自招待，几位爷这是打哪来啊？”
孙大明摸出金吾卫的令牌，在胖老板眼前晃了一下，胖老板赔笑道：“原来是金吾卫的大人。今日几位大人能来小店吃饭，真的是贾某的荣幸啊。”说着让小二进来添了茶，我料定这胖子不敢下毒，毕竟毒死我们几个事小，光复大徐才是大事。
我端起茶杯轻押了一口缓缓说道：“贾老板，此次我带几个弟兄们过来，也就是吃顿午饭。贾老板不要多心。我们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官。”这番话做足了那些黑心官差的模样。
贾申笑道：“我这就命人再添几道我们这拿手的菜品，保证大人们满意，这顿算我请各位大人的，也算交个朋友。”我漠然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贾申说着我去叫厨子加菜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菜就全都上来了，比昨日不知快了几倍。菜品上齐，传菜的小二陆续出了门。
我见这满满一桌子的玉盘珍馐，不禁食指大动，急忙招呼大家开吃，徐长歌却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来，示意我们试过毒之后再吃，我们眼巴巴的看着徐长歌挨个试毒，等到徐长歌点头示意无毒，众人立马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徐长歌还是不吃，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茶水都不曾喝一口，我心中暗想这徐长歌胆子真小。也不劝他，自顾自的吃，小半个时辰，桌上的菜风卷残云一般消灭的七七八八。我擦了擦嘴示意孙大明找个茬子要钱。
孙大明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起身一脚踢开房门，大声喝道：“贾胖子！你出来！”贾申从隔壁包间钻了出来，小心的问道：“大人，可是对菜品有不满意的地方？”
孙大明把贾申拽进屋内，边打嗝边嚷嚷：“这菜不干净，嗝儿...我们头儿，嗝儿...吃完了肚子疼，你说怎么办吧。嗝儿...”我淡然的在椅子上坐着，贾申明眼一瞧便知道是过来黑银子的，也不恼怒慌张，款款说道：“这些厨子真的该死，吃坏了大人，谁来照顾我们徐州王城内百姓的安危。大人您放心，我这就让那几个不争气的厨子滚蛋，以解大人心头之恨。”
我心想这胖子怎么这么不上道啊，当下给了孙大明一个眼神，孙大明领会对着贾申喝道：“你就是让他们嗝儿...滚蛋了，我们头儿不是还要去嗝儿...瞧大夫？”
贾申急忙赔不是谄媚笑道：“各位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样吧，我这就赔偿各位大人二百两银子，一来算是弥补小人的过失，二来也算是孝敬各位大人。”
我心想二百两银子就不少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拿了赶紧跑吧。当下眯起眼睛示意孙大明见好就收，孙大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一把薅住贾申的脖领子骂道：“嗝儿...娘的，我们头儿金枝玉叶，区区二百两，打发嗝儿...叫花子呢？”
这番话听得我连声咳嗽起来，一是这孙大明居然还要钱，二是这用的什么词啊。旁边宋千城算是读过些书，小声提醒道：“是贤身贵体。金枝玉叶是说女子的。”
孙大明急忙改口道：“我们头儿贤身贵体。懂吗？嗝儿...”贾申眼中愤怒一闪而过，又满脸堆笑道：“小人明白，是小人的错，不过小人也是小本买卖，只能尽力了，这样，五百两纹银。我这就命人去取。”
我怕孙大明再误解我的意思，急忙起身道：“贾老板的心意，我就笑纳了。以后保证贾老板的酒楼生意火爆，不再有人找麻烦。”
贾申低头拱手道：“谢过大人了。不知大人贵姓？”
我心想这还想着报复我呢，顺嘴胡诌道：“哦，免贵姓罗。”
贾申抬起头笑道：“罗大人，我这便下楼给各位大人拿银子。”怕这胖子玩什么花招，我们四人紧跟身后，贾申到了楼下叫账房先生取了五百两纹银，用个木箱装好，叫个跑堂的递予孙大明，孙大明一人捧着有些吃力，叫宋千城帮忙抬着，打开木箱查了一下，我见确认无误之后，便领着众人不紧不慢的踏步出了酒楼，等到了马车上，我低声喝道：“银子到手，扯呼！”
李阳扬起马鞭狠抽了下马屁股，马车如脱缰的野狗一般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