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允故之与赵枭在茶肆的会面已经过去三天
将军府里,允故之正坐在翠竹轩院内的软榻上望着手中的书卷出神。
当年秦家获罪,她与家人提前毫不知觉,不!爹爹恐早已看出端倪了,却因着不知是太过信任楚国还是太过信任楚云飞,便不曾把这端倪放在心上。只是她不明白?爹爹为人耿直,朝堂上的许多同僚私下都常与爹爹往来,爹爹常出府与他们或是把酒言欢或是出行踏青。可是为何秦家获罪前竟无一人前来知会?他们各居其位难道连一点风声都不曾得到?要知道楚云飞虽贵为一国之君,然要想轻易覆灭三代为相的秦家是绝对不简单的!但那勾结倭寇的证据来得实在太快太巧。允故之拧眉,事情太过复杂牵连太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主子”皎月屈身行礼唤道
允故之闻声收回思绪,抬头看向皎月勾唇笑道:“呵呵~平日里可不见你这般规矩,今日是怎么了?”声音一如往常般沙哑,浓浓的调侃之意明显。
皎月闻言脸颊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锦瑟说如今身在金陵便比不得以前,一言一行都不能让人挑了差错。”皎月没说锦瑟还说没规没矩是会给主子丢脸的。她这几日也算看明白了!主子身边围绕的都是金陵城中的贵人们,她若是没规没矩那些贵人指不定会在背后议论主子呢,她才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哼~
允故之知皎月心性单纯率真,若不好好约束只怕有朝一日真会闯下祸事,如此倒也正好。倒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锦瑟这丫头的心思奇巧还知道私下敲打皎月。呵呵~允故之点头点头沙哑道:“这样也好。”
皎月笑着点头又道:“主子,宅院已经找好了。位置靠近城东,东面挨着洛河,内院的南北院墙直接截了一段洛河水,极其好看。除此之外院子的环境也很清幽,可惜就是小了些,不过胜在十分精致。锦瑟早先已经派人打扫好了,所以今日她一早便过去布置了。”皎月言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允故之见她如此想来她是十分喜爱那座宅院的。至于大小如何允故之并不在意,开口道:“既然已经打扫好了我们便早些搬过去吧,太过麻烦谢兄总归不好。”
皎月闻言抿唇小声道:“那宅院也是靠着谢小将军帮忙才会这么快拿下的,如若不然我们自己恐怕还得费些功夫……”
允故之闻之手上一顿摇头苦笑,心道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话,越是不想麻烦偏偏越是会麻烦到人家,允故之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沙哑道:“那就只好去道谢了。呵呵~”
允故之到谢钰的醉玉轩时,谢钰正在院中的练武场上大肆挥洒汗水。允故之微微摇头制止正要出声的谢斌,环顾四周静静打量起谢钰的院子来。这还是允故之第一次来谢钰自己的院子,院内布置简单,除了院子正中有一个大大的练武场和一些极其简单的花草,便只有东墙下的一棵孤零零的桂花树和一张简单石桌。这醉玉轩倒是和谢钰这人一样简单明了。
打量完院中景象允故之又将目光放在正在舞枪的谢钰身上,谢钰不愧为威武将军,一杆银枪在他手上虎虎生风好不凌厉。允故之忽觉此情此景甚是熟悉,遂睁大眼睛仔细看去。只见那舞枪的少年突然停下手上动作,回头冲她露齿一笑道:“妹妹~哥哥这套枪法舞得如何?”
允故之瞪大眼睛看着少年,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满含思念的看着那少年。忽而那少年旁边又多出一个他,佯装生气的看着允故之道:“妹妹~你不乖!竟然又偷偷吃辣食,一会儿过敏脸面肿了哥哥可是不会管你的。”
“妹妹~你看!这是哥哥特意为你雕刻的玉佩。好看吧!”少年献宝似的拿出一块并无任何美感的玉佩朝她笑道。
“妹妹~你乖乖跟着师傅去南方养病,哥哥会经常去看你的。”少年眼眶微红抬手好似在抚摸谁一般安慰道
“妹妹~民间给我取了个如玉公子的名号,你说好听不好听呀?”顽皮少年忽而变成俊雅公子,然眼中的调皮却是一点没变。
“妹妹~不要怕,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俊雅公子好似将谁挡在身后一般,面容坚定的怒视着前方。
“妹妹~乖~一定要好好活着哟。”俊雅公子四肢被断,锋利的铁钩子穿破他的琵琶骨将他吊挂在墙壁上,满身创伤的他仍饱含温柔的嘱咐着她。
允故之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身形颤抖的看着哥哥出现的地方。曾几何时她也每日去练武场看哥哥舞枪;曾几何时哥哥总是一脸宠溺的唤着她妹妹;曾几何时那风姿卓越的哥哥已如清风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看着眼前的哥哥们随着那话落便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散去,允故之慌了。她慌乱的想要跑上去伸手留住他们,残破的嗓音慌张至极哽咽道:“哥~哥!哥哥!”然一切不过是徒劳~
“故之!故之!”谢钰摇晃着允故之的身体慌张道,其实刚刚故之一进院子他便看到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舞一套枪法给她看看,遂便装作故意未曾看到她一般。哪知他刚舞完枪法一回头就看见故之满脸泪花一脸绝望的看着他,那目光明明是看着他的,他却觉得又不像是在看他。直到听到她唤出哥哥二字时他才明白。她透过他看到的人是她的哥哥吗?
皎月见允故之如此满脸紧张的扶着允故之,她从未见过主子如此,一时间竟没有了主意。若是锦瑟在就好了,皎月心中作想。
允故之在摇晃中缓缓回过神来,在看清眼前人后,握紧袖中左手迫使自己的心情平复,尔后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沙哑道:“谢兄,你快把我摇昏头了。呵呵”允故之面色转变太快,快到仿佛刚刚极尽哀伤之人根本不是她一般,殊不知那袖中握紧的左手手心此刻已经渗出血来。
“你哭了。”谢钰看着允故之故作无事的面容,心中微微疼痛面上担忧道
“风沙迷眼。呵呵”允故之提袖轻拭眼睑无奈道,淡然的语气仿佛真的是被风沙迷了眼一般。
谢钰闻言脸色略有难看,绷着俊脸道:“故之刚刚唤我哥哥!”语气竟带着一丝怒意。
允故之闻之微不可察的顿了顿,随后垂首抖了抖衣袖淡淡道:“谢兄听错了。”
谢钰见之闻之心中失落万分,允故之敷衍之意太过明显。谢钰心下自嘲,他以为他和故之已经是无话不说的知己好友,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谢钰突然发现原来他与允故之相识一年多竟对故之无丝毫了解!除了知道他唤作允故之外竟一无所知!他刚刚明明听得清楚她唤着哥哥,然即便他听到了她也不承认。他只是想关心她,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愿意告诉他。谢钰突然有些生气也有些颓废也有些受伤,混乱的心思让他觉得自己应当好好思考一番,遂转开身子看向别处道:“故之找我可是有事?”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是何语气。
允故之将谢钰的失落看在眼中,心中微叹,她何尝不知道谢钰待她一片赤诚,然她却注定做不到如他那般,这潭浑水她不想将他拖进来,她无法与之解释只得道:“故之特来感谢谢兄宅院一事。”
谢钰负手背对于她,闻之无所谓般回道:“举手之劳,故之不必放在心上。”
允故之见谢钰真是生气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只得将来意道出:“这些时日故之在将军府多有麻烦,如今宅院既然已经寻好,故之准备明日便搬去了。”
谢钰闻言霍然转身恼怒不已大声道:“我何时嫌你麻烦了?”谢钰本就心有不爽,如今听到允故之竟然要搬走不知为何更加生气。遂不等允故之言语便冷哼一声继续道:“你想走便走吧。”说罢头也不回的抬步朝屋内走去。
皎月见状气愤不已欲说话,允故之朝她微微摇头。允故之望着谢钰进去后便关上的房门心中叹息,停留片刻后允故之才转首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谢斌颔首示意,尔后转身朝来时的路返回。
屋内,谢斌一进门便看到谢钰面朝紧闭窗户负手而立,想来应当是一进门便站在那里了。
“走了?”谢钰闻谢斌推门便开口道
谢斌回道:“走了。”
“谢斌,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分太冲动了?”谢钰转身看向谢斌面露迷茫之色问道
谢斌反问道:“将军,您是在气什么?”
谢钰闻言一怔复而垂首喃语道:“是呀!我到底在气什么呢?一开始便是我主动凑上去与她相识相交的呀!她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冷冷淡淡少言少语。我究竟是在气什么呢?”
言罢不等谢斌言语又语气懊恼独自颓废道:“今日她露出那样的神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眼中除了满满的思念便只剩下无助了。呵呵~以往我总觉得故之不似一个人一般,她从不曾有同我们一般的哀怒,直到方才我才明白原来她不是没有,而是将它们藏在了心底。可是,难道与她相交一年之久的我也不值得她诉说丝毫吗?我一见她那故作平淡的样子就忍不住生气!难道,难道我就真的一点也不值得交心吗?”说到后面谢钰声音徒然拔高,然语气中的茫然哀伤也更加明显。
谢斌听完口中无言,心道将军你和允公子交好尚且都看不透人家,我就更看不透了!
谢钰说完这些话也不再发言,谢斌静静立在一旁。屋内安静无比。
另一边
皎月一边用力的踏着脚下的青石板一边满脸怒气愤愤不平道:“谢小将军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主子发这么大的火?真是莫名其妙!哼~依得皎月言,我们也不要等到明日了现在就搬走好了!哼!”真以为我们多想住在他将军府似的,哼。
缓步走在前面的允故之闻言沙哑道:“是我的错,不怪他。”
皎月闻声抬头看了看允故之咬了咬唇小声问道:“主子,你没事吧?”皎月说的自然是刚刚允故之失神那会儿。
允故之闻言微微止步,复又若无其事向前走去道:“无事。”
皎月还想再问,却在触及允故之清冷薄弱的身形后到底还是没问出口。知道主子可能心情不好,一时皎月也老老实实的不再说话。
谢钰直到第二日允故之离开将军府都未曾出现。允故之站在将军府门前等了一刻钟仍未见谢钰身影,才在皎月的催促下转身乘马车离去。
却不知马车刚离去谢钰便出现在大门处,原来他一直躲在门后。
谢斌送完允故之转身便看到谢钰正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出神,谢斌心下叹息,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