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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和坟

这混账小学能算得上风景的地方不多,寂静如死的操场,安放着的篮球场只有一个,孤独地等着学生能带着篮球来玩耍,篮球场右侧的是铺满尖石、一下雨就是泥泞的跑道;看了三年还没落叶的大王椰子树越长越挺拔,越长越青翠,硬是到了秋天也不想告诉你秋天的到来;用教室改装成的宿舍楼,前前后后围上了白色刺眼的防盗网。。。这像所监狱,你可以在这里接受教育,过着很单调的生活,接下来会教你写犯人也有机会写的信,给你讲些大道理,经常很多义务劳动可以让你体验到只有在犯罪后才能接触到的劳动改造!

不知道宿舍楼后的那口坟算不算一处风景,原先的操场没扩建前是山头也是一片坟,它们都被迁走了,就留它孤零零的,成了孤坟,怪可怜的。它距宿舍楼背后墙沿相距不到五十公分,不细看还真察觉不出它是一座坟,就一片稍微有点堆积在一起的泥土,可能是雨水冲积风沙搬运而来又或者是施工建筑时忘记铲走的乱泥。坟土没有隆起,雨打过风削过,墓土流失,清明前后倒还能看到爆竹爆开染红了一片的坟,本来就稀疏的杂草点缀在坟墓燃烧过的纸钱旁,这时候,你才发觉,它是一座坟。

一般坟的布局大多是坐西向东,其次是坐北向南,宿舍楼下的坟它倒好,朝向湿冷的北,是一座半月形的坟,也不知道里面住着怎样的一位先人,他的家人也不太讲究什么寻龙点穴吧,就在这里给他安了个家。看着那稀疏又沉实的泥土,应该有大过这学校的年月。

它半月形的坟沿,像个别致的漏斗,过滤着北方来的寒风,几近平地的坟墓安然守着用小石子压在坟头褶皱的纸钱,纸钱被微风撩得纸角跃跃欲起。趣味的是,我们回到二楼的宿舍里叽叽喳喳,那位埋在墓地的长者和他的坟却乐意扮个倾听者。大家都相处得融洽,我们说,他就听,说相处总是听起来觉得怪怪的。只是偶尔有个捣蛋鬼不懂事,往下扔垃圾,果皮废纸塑料袋什么都有,坏了人家的兴致,不过学生们第二天很快就把垃圾打扫干净,我们又和好了。其实,我们交的朋友,不管是男是女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都值得为了友情去珍惜,还会在意是生是死吗?

我双手趴在窗前,防盗网把放手肘的空间挤得很小,早上起床起得早才有时间发呆,我会看着它出神。有时候发呆会引来一个上了年纪的拾荒者,他也颇友好捡走坟身上那些值钱的瓶瓶罐罐,后来见到学生们都会把那些垃圾,值钱和不值钱的,清扫干净后都往离坟几米处的垃圾池投去,那个常见的拾荒老人也就不用躬着腰,收拾完坟边值钱的再去寻一片垃圾池,现在可以更方便翻找那些值钱的他所认为的宝贝拿去卖钱了。那位住在坟里面的往生者,除了几个轮流值日扫地的学生,估计也没人搭理他了。我是进入了这么一个思绪空间的。想不到我小小年纪就这样学会了魂不守舍,我真想变成另外一个我,坐在我的身后,拍下我自己的肩膀,“喂,小子,别走神了,你看你又忘记要洗脸刷牙上早读去了”。你可以看得出我是有多发呆,看着远处架在水库上的天桥发呆,还对着窗下的坟发呆。。。

夏天台风暴雨来得快,南方的广东在夏季盛产台风,暴雨也在夜晚借势嚣张起来,有时候还夹带着电闪雷鸣。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大家都睡着了,电光隔一阵又一阵照清了对面床小伙伴熟睡的侧脸,我从小一直都难寻睡意,雨水夹着狂风吹散的树叶和枝丫猛拍打着木制玻璃窗,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们还是睡得很香甜。也不知道我妈妈和我姐姐在家怎么样了,爷爷房间西边的那个窗是不是下雨还漏水啊。。。说不想家不想爸妈不想家人都是假的,可我的老师却不乐意这个,她应该只愿意我们想学习吧,来到寄宿学校就应该有学习的样吧,想家人想玩都是些有的没的。在课堂上提问有谁是不想家不贪玩的还可以得到她的表扬呢。嗯,至少在那时,我是很渴望得到老师的表扬的。

第二天的早晨,雨水早已减弱,台风也收起了劲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积水都往校门前的河流排得差不多了,整个校园只是湿漉漉的,没有汪洋一片;依旧挺拔的大王椰树本来就没几片叶子,倒没有落什么叶也没有伤什么筋显得安然无恙;东边的山坡故作从容,也没有滑出一片泥下来;唯独是宿舍楼后面的洼地成了个小池塘,垃圾漂浮在水上,坟也泡在水里,水从地面往地表里渗透,也不知道那位往生者一天一夜裹着湿湿的泥土会不会着凉了。

”百川东到海“,”每个人都会死去,大家的结果都是浮云,但不能因为都要死去而不去努力拼搏“,”有的人死,重于泰山,有的却轻于鸿毛“......但最后都寄望于能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我突然对中国人的生死观,肃然起敬!其实,我们交的朋友,不管是男是女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都值得为了友情去珍惜,还会在意是生是死吗?我不难理解那些活着的老兵为什么甘愿世世代代给死去的战友守墓了。当然你也不难理解那些有父母坟不拜的人,改扫那些都不知道是不是空坟的坟了。我有时想得很奇妙,那位埋在这里的长者估计也和校草坪上的雕塑像一样,看着我们的到来,看着我们一天天长大,学习、生活,然后送走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唯留他欣然孤独一人守在这里。纪伯纶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宿舍楼后坟里面的那位长者,他应该听过我们朗朗的读书声,听过我们的欢声笑语,听过男生们的呼喊,听过篮球场上正热火朝天女生们为男生加油喝彩声吧。他就这样静静地守护着我们,同学们打扫排水沟不小心踩了他几脚,而他也会憨笑地不介意吧。

墓土在一年年流失,风帮墓土卷上了一段去远方的旅程,附近也没有新泥可填上,它显得光秃秃的。唯一有变化的是早上6点钟起床铃声,盖了一层白雾的坟头怕露珠还没睡够,不敢请太阳把它们带回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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