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马车载着柴书琴到达了黄河孟津渡口的客栈。
柴家是当地首富,柴员外出门,下人当然不敢怠慢,于是柴家就把客栈最里面的一座小楼全都包下。
在大厅里,柴员外和柴夫人正在喝茶。
自从梁王朱温篡唐之后,中原地区一片混乱,无数人因为战乱家破人亡。在这种情况下,要让柴家继续生存下去,柴员外的压力可想而知。
沉重的压力让柴员外未老先衰,五十岁不到,双鬓就已经有些苍白,额头更是布满皱纹。
柴夫人就好很多,外面的压力有男人扛着,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脸上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给人一种体弱多病的感觉。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小翠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用兴奋的声音向柴员外和柴夫人报喜,而与此同时,柴书琴也走了进来。
“琴儿!”
看到女儿回来了,柴夫人立刻站起来,然后迫不及待的扑过去抱住了柴书琴。
“娘!”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在柴夫人的怀抱里,柴书琴再也忍不住了。她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一年在皇宫中强忍的泪水一下子宣泄出来。
“苦了你啊。”柴夫人此时也老泪纵横,身为人母,柴夫人当然希望女儿能够有一个好归宿。后宫险恶,把女儿送入皇宫,已经让柴夫人内疚了很长时间,现在看到柴书琴那么伤心,柴夫人心里也很难受。
就在柴书琴和柴母抱头痛哭的时候,柴员外走了过来。
看到爹来了,柴书琴赶紧和柴夫人分开,然后向柴员外行礼。
“孩儿见过爹爹。”
“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着柴书琴那消瘦的面容,柴员外心里也有些愧疚。把女儿送入皇宫,虽然是有攀龙附凤之心,但柴员外同样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有一天能够母仪天下,而不是像这样被人赶出皇宫。
不过身为一家之主,柴员外很快就把这一丝愧疚抛到脑后。只见柴员外转头对小翠说道:“通知柴福备车出发。”
听到柴员外要走,柴夫人眉头一皱。
“老爷,琴儿才刚到,连口水都没喝。今儿歇息一晚,我们明日再走就是,我们娘俩那么久没见了,也好说说话。”
柴员外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夫人啊,有什么话路上不能说。我看这天色不对,万一下雨,黄河涨水,我们想走都——”
轰隆……
也许是老天爷故意和柴员外过不去,才提到下雨,外面立刻就雷声轰鸣,紧接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看着外面的大雨,柴员外两手一摊,有些无奈的说道:“哎!现在好了,你们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了。”
柴母和柴书琴两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而小翠也在一旁偷笑。
这雨越下越大,一点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柴员外只能叫来客栈掌柜,给了银钱续租小楼,又让掌柜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算是庆祝柴书琴平安回来。
当饭菜准备好了之后,天也黑了。外面是倾盆大雨,小楼内柴家三口正在吃饭,柴员外在喝酒,柴夫人和柴书琴一面作陪,一面相互给对方夹菜,一家人显得其乐融融。
饭吃到一半,柴员外突然把酒杯放下,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向柴书琴问道:
“琴儿,你入宫也快一年了,有侍奉过陛下吗?”
柴员外的话,让柴书琴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爹会问自己那么羞人的问题,柴书琴的脸一下就红了。
“女儿入宫时日尚短,不曾受陛下龙恩。”柴书琴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柴员外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兴奋。
“真的,女儿还是清白之身。”虽然柴书琴现在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去,但她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
“太好了!”
柴员外大叫一声,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一下子就充满了兴奋的笑容。
“爹为何如此开心?”这个时候柴书琴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
然而此时柴书琴并没有察觉到,在一旁的柴夫人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不忍和痛苦。
柴员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兴奋的说道:“是这样,你出宫的事在我们那里已经传开了。前些日子宋节度使派人传话,要娶你为妾,我已经答应了。不过你现在既然还是清白之身,做妾肯定不行。放心好了,等回去之后,爹会亲自登门为你争取一个名分。”
手中的筷子滑落到桌上,柴书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柴员外。而此时柴夫人甚至都扭过头,不忍心看到自己女儿伤心的模样。
“爹,那宋节度使已经快五十的人了,您让女儿嫁给他……”
其实在柴员外问的时候,柴书琴就已经意识到,爹有可能又给自己安排了一门亲事。
虽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柴书琴本人无权选择自己的夫君。但想嫁得如意郎君,就要守身如玉,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会娶一个失贞的女子为正室。
因此柴书琴希望柴员外在知道自己还是清白之身后,会为自己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而不是把自己当成残花败柳,随便找个人嫁了。
可是柴书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爹居然要让她嫁给一个快五十的老头。就算那个老头手握重兵,是雄霸一方的节度使,那也不行。
看到柴书琴一脸凄苦的模样,柴员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阴沉。
“哼,你懂什么,宋节度使手握重兵是三朝老臣,陛下登基后又下旨封赏为忠勇侯,将来必定飞黄腾达。你虽是清白之身,但始终也嫁过一次人,现在宋节度使肯娶你,你应该开心才是。”
听到柴员外的话,柴书琴噗通一下跪在了柴员外面前。
“爹,求您收回成命。那宋节度使虽然手握重兵,但是却是好色之徒,家中妻妾成群,女儿嫁过去岂不是……岂不是……”说到这里,柴书琴已经泣不成声了。
虽然嫁入皇宫的时候,之前的皇帝李存勖年纪也有四十了,可他毕竟贵为天子。
谁都知道后宫险恶,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但同时谁也无法抵挡母仪天下的诱惑。因此当初柴书琴得知自己是以嫔妃的头衔嫁入皇宫时,心中虽然有些委屈,但也怀着一些期待和憧憬。
虽然入宫后,柴书琴才明白‘后宫险恶’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但由始至终,柴书琴都没有觉得这门亲事辱没了自己。
可宋节度使虽然手握兵权,雄霸一方,但为人贪花好色,府中更是妻妾成群,柴书琴宁可一死,也绝不会嫁给这种无耻之徒。
看到柴书琴跪地哀求,可柴员外并没有改变主意,而柴书琴的反抗,还让他更加愤怒。
“妻妾成群怎么了?大丈夫在世谁没几个女人,再说了,爹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会帮你争取一个名分,你还想怎么样?”柴员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柴书琴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谷底,于是她只能用求救的眼神望向柴夫人。
“娘!”
柴书琴那充满哀求的声音,让柴夫人浑身一颤,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看到柴夫人掩面哭泣,柴书琴绝望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嫁给一个快五十的老头做……做妾!若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宫中。
出宫时的喜悦此时已经荡然无存,柴书琴现在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懊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就这么定了。”
柴员外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回荡,仿佛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柴书琴突然扑到柴员外面前,抱住柴员外的大腿,用一种近乎疯狂的语气说道:“爹,你听孩儿说,陛下登基之后封赏各地节度使只是为了稳定局势,一旦站稳脚跟,定会削其兵权。那宋节度使平日横征暴敛,恶名在外,杀他即可收权,又可平民愤,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我们要是和宋家结亲,将来肯定……”
“胡说八道!”
柴书琴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柴员外一声怒吼打断了,紧接着一股强大力量就把柴书琴踹开。
“国家大事,岂是你一女子可知的。宋家在地方上根深蒂固,又手握重兵,他的兵权岂是陛下想削就削的?陛下拉拢还来不及呢。你只是不想嫁入宋家,才编此谎话。”柴员外脸上充满了不屑。
皇上又怎么样?这年头只要手里有兵,谁都可以当皇上。
那李存勖的天下是怎么丢的?还不是被一个节度使用几万兵马推翻的。
削兵权?你以为发一道圣旨,地方上的节度使就会束手就擒?
“爹,你一定要相信孩儿,这门亲真的不能……”
柴书琴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柴员外已经不想再听了。
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在邢州宋节度使就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得罪了宋节度使,柴家肯定家破人亡。
“不要再说了,别忘了,现在宋节度使大权在握,若不答应他,我们柴家还想在邢州立足吗?”
说完柴员外就不再理会还在哭泣哀求的柴书琴,起身离开了。
而这个时候柴夫人走到柴书琴身边,一下子抱住了柴书琴。
“琴儿,娘对不起你……呜呜……”
说到最后柴夫人也忍不住了,母女二人就这样坐在地上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