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刘知远在一个偏僻的树林里又一次见到了郭威和柴书琴。
“弟妹果然料事如神,赵虎死了后,他那帮手下根本无心继续追拿三弟,在太原城外晃悠了几天就回去了。”刘知远脸上露出了一丝佩服。
或许在树林里布置陷阱,斩杀赵虎的人是郭威,但郭威之所以能成功,那是因为本地的士兵和赵虎决裂提前离开了。不然的话,就算郭威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偷袭一百多人的队伍,而离间他们的人就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柴书琴。
柴书琴看准本地士兵是因为高额的悬赏才会那么积极,于是就使计让人以为前面只有郭威一个人。赏金大幅减少已经极大的打击了本地士兵的积极性,而赵虎又像发了疯似的逼本地士兵,一起追赶着前面的郭威。
一个是为了钱,一个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在赏金大幅减少的情况下,两边决裂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赵虎带来的人已经走,柴书琴松了一口气,她赶紧问道:“那通往塞外的路是否已经解封?”
“没错,但你们还是不能从关口离开。”刘知远有些无奈的说道。
“为什么?”柴书琴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刘知远看了看郭威脖子上的小雀纹身,表情有些古怪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三弟脖子上的小雀,宋节度使的人是走了,但他的悬赏还在。”
此时柴书琴也用一种很不善的眼神望向郭威。
刘知远说得没有错,只要悬赏还在,还是会有人贪图赏银去告发的。赵虎的人虽然走了,可张家的人还在呢。张员外的儿子如今在官府当差,同样是杀父之仇,谁知道他会不会是另一个赵虎呢。
想起这一路上被这个小雀纹身害得有多惨,柴书琴恨不得真拿把刀,把郭威脖子上纹身连皮给削下来。
众人的目光让郭威非常尴尬,知道没办法辩驳,郭威只能一脸傻笑的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刘知远笑了笑说道:“放心好了,大哥都已经安排好了。我认识个人专门做走私战马的买卖,他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关口,我会请他帮忙,带你们离开中原。塞外大草原是契丹人的地盘,终究不是你们立足之地。等离开中原后,你们跟着他去渤海国。在渤海国乘坐商船,从海路绕到江南。”
“能从海路到江南,太好了。”
刘知远的话让郭威非常兴奋,毕竟他也不想在大草原生活。
可是柴书琴并没有像郭威那么开心,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
“他……可靠吗?”柴书琴有些担忧的问道。
郭威和柴书琴身上的赏金那么高,万一那个带路的人心存贪念,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刘知远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弟妹的意思。坦白说,我没什么把握。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中原缺马,契丹缺盐铁茶布,他就是游走两边的黑市商人。他给我提供上等的战马,我负责在中原搜集上等的茶叶丝绸,我们已经合作了几年,也算合作愉快。昨天正好和他做了笔交易,我把你们的事和他说了,他答应带你们去契丹。”
“塞外大草原一望无际,你们人生地不熟,要是没人带路,我真担心你们会迷路。塞外苦寒,现在已入秋,万一你们没办法在下雪之前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地,在草原上必死无疑。黑市商人最重信誉,只要他肯答应帮忙,我觉得还是能赌一把的。”
刘知远是突厥后裔,因为契丹的崛起,小时候跟随父母逃难到中原的。所以他很清楚大草原有多危险,因此就算那个黑市商人并不可靠,他还是推荐给了郭威。
黑市商人游走在中原和草原两边,做得是走私的买卖,一向都是官兵围剿的目标。因此就算再不可靠,也不会报官。
“还是刘大哥想得周到。”柴书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虽然已经有充分的觉悟,但柴书琴还是低估了草原的危险。
刘知远推荐的人虽然不可靠,但总比没有好,毕竟无论是柴书琴还是郭威都对塞外大草原一无所知。
此时刘知远走到郭威面前,用严肃的眼神看着郭威,语重心长的说道:“三弟,这次去塞外,千万不能再鲁莽行事了。”
想起自己之前闯下的祸,郭威有些惭愧的说道:“大哥,我明白。”
刘知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明白最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出门在外,又是在契丹人的地盘,受点委屈,吃点苦头很正常。能忍则忍,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想想弟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弟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还不被那些契丹人生吞活剥了。”
看了一眼柴书琴,郭威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他很认真的说道:“大哥,放心好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此时柴书琴拿着包裹走了过来,递给刘知远。
“刘大哥,这包珠宝你收着。”
“收起来,我用不着。”刘知远摇了摇头不肯拿。
“我答应过三娘,只要她肯嫁你,就分一半珠宝给她,我不能食言。”
李三娘是听了柴书琴的话才嫁给刘知远的,所以柴书琴绝不能说话不算话。更何况若是不能解决钱的问题,李三娘嫁得也不安心。
但刘知远依然摇了摇头,他很诚恳的说道:“这次来之前,三娘特别叮嘱我,绝不能收。”
“可李家……”柴书琴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她没有想到李三娘居然会不要这笔横财。
“李家那边不用担心,三娘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在家装疯卖傻,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三娘是破鞋还得了失心疯,没人会娶一个疯女人的。我昨天去提亲,她爹已经答应了。你们这次要穿过大草原,到渤海国坐海船去江南,路途遥远不说,到江南后还要安顿下来,这一路上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更何况你那些都是贼赃,万一出手的时候被认出来,那我就麻烦了。”
想起前两天自己去提亲的时候,李家的人千恩万谢,恨不得当天就让刘知远把李三娘领回家,生怕刘知远以后会后悔。一想到这里,刘知远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此时他真的很佩服柴书琴,怎么能想出那么妙的主意。
见刘知远都这么说了,柴书琴也就不再坚持,于是她从包裹中掏出几锭银子和一块兔子的玉佩。
“既然大哥这么说,那小妹就不推辞了。可这几锭银子,请大哥一定收下,就当我们夫妇给大哥的贺礼。这玉兔虽是出自宫中,但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两人在一起总要有些定情之物,我记得三娘属兔,正好相配,还望大哥不要再推辞了。”
“这……”刘知远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应该是有些心动了。
此时郭威也在一旁劝道:“大哥,你就收下吧。以后过日子,也是需要银子的。”
“那好吧!”既然是一番心意,刘知远也就顺水推舟的收下了。
把银子和玉佩放入怀中后,刘知远看了一眼郭威,然后说道:“你小子给我记住,弟妹书读的多,又进过宫见过大世面,比你这头蠢驴聪明多了。以后出门在外,遇到事情一定要听她。”
刘知远的语气很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虽然和柴书琴才认识几天,但柴书琴的才智却让刘知远极为佩服。这次能够化险为夷,自己还能抱得美人归,全是柴书琴的功劳。
“大哥,你怎么这样说我……”听到刘知远当着柴书琴的面,让自己难堪,郭威有些不不情愿的嘀咕起来
刘知远眼一横,沉声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哎!”想起以前的事,郭威也只能无奈的叹息道。
在教训完郭威后,刘知远对柴书琴说道:“弟妹,他要是敢欺负你,和大哥说。大哥一定为你做主。”
柴书琴看了郭威一眼,笑道:“刘大哥请放心,我想他一定舍不得欺负我。”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回头一看,一个大汉骑着马飞奔而来。
来的那个大汉看起来大约四十,身材魁梧强壮,皮肤有些黑,应该是长年奔波在外造成的。
那个大汉跳下马,走了过来,刘知远赶紧为双方介绍起来。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劼跌,这是我结拜兄弟郭威。劼跌,我可把我兄弟交给你了。”
劼跌,听到这么生僻拗口的名字,柴书琴立刻明白这个人应该是长年生活在塞外草原的民族。
虽然刘知远表现出一副很熟的模样,但这个叫劼跌的大汉脸上却没有丝毫热情,只见他冷冷的说道:“别,我有言在先,我只带路,路上遇到什么事,各安天命。你们最好想清楚,再跟我走。”
郭威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看到郭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劼跌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大草原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听到这里,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柴书琴立刻明白,这个叫劼跌的人其实并不想带自己一起去塞外大草原。
此时郭威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知道,我们也是走投无路。”
见郭威心意已决,劼跌也就不再劝了,他扭头向刘知远问道:“东西呢?”
刘知远从自己马背上把两个麻袋拿过来打开,里面是两匹布。将裹在外面的粗布掀开,里面是上等的丝绸。
刘知远将两匹上等的丝绸布递给劼跌,然后说道:“验货吧。”
劼跌接过布匹,用手摸了摸丝绸,又把另一个麻袋打开,拆开外面的粗布,又摸了摸,然后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果然是上等货色。”
见劼跌很满意这次的货物,刘知远趁机又叮嘱道:“我兄弟的事就拜托了。”
将两匹上等的丝绸重新用粗布包好放入麻袋后,劼跌冷冷的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只带路,其他的各安天命。不是不帮你,做我们这行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不管是中原兵还是契丹兵,遇到都得跑。能不能跑掉,那就看各自本事,谁也顾不了谁。”
草原民族和中原一向都是世仇,而梁王朱温篡唐后,契丹族长耶律阿保机更是趁着中原大乱数次入侵,双方水火不容。
因为战乱,中原和草原之间的正常贸易彻底断绝。所以像劼跌这样游走两边的黑市商人,不管被哪一边逮着,轻者货物被抢,重则被按上通敌的罪名,连命都要搭上。
刘知远当然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明白,我只要你尽力而为。”
“那没问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劼跌也只能这样说道。
说完之后,劼跌就把两个麻袋挂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一副准备走的意思。
分别在即,刘知远看着郭威有些不舍的说道:“三弟,一路保重。”
“大哥保重!”郭威的语气略带沉重。
也许是因为离别的气氛实在有些伤感,郭威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于是他将柴书琴扶上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和刘知远挥手告别。
望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刘知远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无奈,他只能期望郭威和柴书琴能够顺利穿过大草原,此生还有兄弟重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