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勤带着雷天来到了位于成津市南门大桥的益建银行宿舍,这是一栋新式的公寓式住宅,十五六层高的样子,比学生宿舍高级高级多了。
王勤的房号是808,雷天的房号是706,两人一同进了电梯,雷天却发现,这部电梯只有8到12楼的按钮。
来到8楼,好气派,只见走廊是地毯式的,踩上去极软,电梯旁边还有一个大鱼缸,里面养着几条四五斤重的红、黄各异的鲤鱼。走廊两边便是一间一间的宿舍,门框是用红色木框包起来的,门框上方还有红木雕花。两人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只见走廊上还有最新的摄像头,说明这里是高度安全的。每隔两个房门,便有一个大理石镶边的垃圾桶,总体看来整洁、干净。
“益建银行果然名不虚传啊。”雷天内心一派欢喜,这样的宿舍简直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
来到了808号房,王勤打开房门,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大床、衣柜、空调、冰箱、写字台、洗衣机、液晶电视机一样不缺,卫生间里还装了一个大浴缸,阳台位置还有一个袖珍厨房。
“猴子,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拿不到这宿舍呢。”雷天心中对王勤充满了感激,也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走,大壮,下去看看你的。”王勤换了双拖鞋,拉着雷天便出门了。
两人找到了消防梯,从消防梯下楼。
“你说这宿舍楼设计的多别扭,电梯还分楼层用。”王勤说道。
两人走下一层楼梯傻眼了,这7楼啥也没有啊,空荡荡的,一览无余,连片地砖都没有。幸好雷天眼够尖,发现了门口旁边的一块牌子:此楼层为消防安全层,严禁堆放物品,储水请定期更换。
哦,原来是消防用的夹层,两人恍然大悟,这益建银行理念够先进啊,如此一来上下着火的话还有个安全的去处,不愧是原来的建设部直属银行。
两人继续往下走,来到了真正的7楼。
站在楼梯口,两人又傻眼了,这和楼上完全两个世界啊,走廊是铺的普通地砖,虽然也不算差,但是比起楼上的地毯还是低了好几个档次。走廊两旁就是一般的红色木门,包边也很一般,更不用说门梁上有什么雕花了。来到706房间,雷天开门一看,床比王勤的小了一个型号,衣柜是旧式的刨花板衣柜,电视机是老式的松下显像管电视,写字台还好,跟王勤的差不多,不过就是旧了点,估计是楼上淘汰下来的吧。阳台上也有一台洗衣机,不过是老式半自动的,厨房则是一样。最要命的是706房没有空调!这在成津这种蒸笼城市怎么过。
“我去问张主任。”王勤说完就要走。
“算了,这也不差,比我去租房子好多了。还没房租呢。”雷天拉住了他。
“你好,我叫黄伟珍,是南坝支行的。”此时走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高高瘦瘦,看样子不过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很是斯文。
“你好,我叫雷天,他叫王勤,我们都是今年新来的大学生。”雷天和黄伟珍握了握手。
“这间房原来是杨哥的,我以为杨哥回来了呢。”黄伟珍口中的杨哥就是常行长说的“小杨”。
“哦,这个杨哥是谁?为什么搬走了呢?”王勤问道。
黄伟珍从包里摸出一包烟来,分别放到两人面前,两人都表示不抽烟,黄伟珍说:“那我也不客气了,别介意。杨哥叫杨文,是02年入行的,我是05年入行的,比你们早一年。杨哥跟我同年的。他入行以后就给常行长当秘书,04年调去南坝支行当行长助理,去年提拔了支行客户管理科科长,然后参加了省分行的客户营销培训班,今年考上了省分行的干部交流计划,调去省分行了。”
“哦,好传奇的样子。”雷天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黄哥你现在是在南坝支行做什么呢?”雷天很积极的问道,王勤则并不感兴趣。
“我现在在南坝支行新桥分理处,柜面主管。”黄伟珍有些得意的样子说道。
“哦,那黄哥发展也不错啊,这才一年就当上主管了。”雷天说道。
“哪里,都是行里面照顾。行,我就住你对面。王勤你住哪呢?”黄伟珍见他一直不说话,想热热场。
“哦,他住8楼。”雷天见王勤还是没说话就替他回答了。
“8楼?”黄伟珍显得有些惊讶,不过瞬间他又变回了原来的表情,说道:“王勤你是博士?”
“不是,我是硕士,学财务管理的。”王勤冷冷的回答,似乎并不高兴雷天替他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哦,那看来你后台很硬啊。”黄伟珍的话有些酸。
顿时间雷天、王勤都不说话了,黄伟珍似乎发现了这短时间的冷场,然后他又说道:“除非,你是省分行的编制。”
“对啊,王勤只是在成津分行实习。”雷天赶紧接过话头。
“走,我带你们转转这个地方。”黄伟珍又装起了老大哥。
三人转了食堂、健身房、楼下的小吃一条街、网吧等地方,各自回到了宿舍。雷天也把房间收拾了一遍,买了些日用品。
9点半,雷天正准备给沐梓打电话,黄伟珍敲开了他的房门。
“黄哥,这么晚了有事情吗?”雷天把黄伟珍引入屋内。
“雷天,这个王勤到底什么关系啊。你知道什么人才住8楼吗?”黄伟珍又拿出了一支烟。
“黄哥,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您说说看?”其实雷天也挺好奇,为什么待遇会有如此大的区别。
“先跟你说,你进门看见那电梯了吧,6部电梯,两部专门给8到12楼设的。为啥?领导才住那,你看,杨哥是领导秘书吧,够照顾了吧,这一样不能住8楼。按照不成文的规定,8楼10楼是支行行长和支行副行长级别才能分配的,也就是科级干部才能住,11楼到12楼是给省分行下来检查工作的同志住的。你看,成津分行是处级行,下面的支行就是科级行,南坝、金江、东川、兴文、西乡、直属支行、营业部、高新一共8个支行,每个支行1正3副,共计32人,然后成津分行机关公司业务一、二、三部,会计结算部、风险部、个人金融及住房贷款部、办公室7个部门,1正1副,共计14人,合计46人。三层楼总共48间房,每间房都是有主的!以前说…”黄伟珍掰着手指一口气说了一堆编制。
“等等,黄哥,你这个只是说有多少人,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分啊,照你你这个分法,那行长要不要啦?”雷天打断了他。
“你先听我讲,分行行长那是有专门的房子的,难不成还跟你小喽啰挤在一起?这里的宿舍对于每个科长来说就是一个福利啊。你说那些县支行的行长,不一定都是有房子的啊,买不起房子的多了去了。福利给你你都不要,那不是傻,对于我们这些小喽啰来说,能争取到宿舍是运气,对于科长来说就是福利了。”黄伟珍振振有词的。
“那按你的意思是?王勤的房间必然有人让出来?”雷天疑惑的问道。他内心也在不停的问,难道一个成津大学主任的力量有这么大啊。
“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得好好的团结好你这个哥们,有来头。”黄伟珍老道的说。
“他父亲是成津大学的一个主任。”雷天说道。
“哦,难怪了,肯定是金江支行让出来的。”黄伟珍肯定的说,“那如果分配你去支行的话一定要去金江支行,让你兄弟罩着你。而且他以后还要回省分行,金江支行就不敢得罪你了。”
成津是江北省的首府,江北因辖地南部边缘有江水绕过得名,成津则是因为辖区西北部海拔突起,冰川众多,融水后纷纷向成津汇集,最终在成津汇成一条大河,一直向南流入大江。成津主城区划分为五个区,五个区以外便是南坝、金江、东川、兴文、西乡五个县,高新则是在主城区靠近南坝和金江的地方划出的一个功能区域。五个县中南坝、金江最富裕,金江有国内规模前五名的机场,南坝则是规划的未来主城区,东川、兴文、西乡则都比较落后,而且县城均远离主城区。所以黄伟珍一直有着优越感,因为南坝经济发达,南坝支行的业绩在分行系统内排名一直数一数二。而要调到金江支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金江支行业绩长期占据前三的位置,也是人人都想去的地方。
“嗯,我一定记住黄哥的话。”雷天内心里总不是个滋味,虽然王勤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可总是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不过想想行长的上任秘书也是住的这个房间心里似乎又好受了点。
“你好,你是新来的雷天吧,我是宿管科的,我姓吴。”一位穿着保安制服的大爷站在门口。
“吴大爷,你好啊,来抽烟。”黄伟珍立刻上去发烟。
“小雷啊,办公室那边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你今天开始就住这里了,要预交房租。”吴大爷扬了扬手里的小本子。
“啊?我以为单位宿舍不用交房租呢。”雷天一下就郁闷了,他本来就是为了省钱才来住单位宿舍的。
“都要交的,今年你们新来了12个人,都要交,我看看你的房租,…每个月交240块,水电费超过50块的部分要自己交。你们每个宿舍都有单独的电表和水表。”吴大爷笑眯眯的看着雷天。
“吴大爷,不对啊,我们都是交60块的啊,单位不是有房补的嘛,房补可以冲抵宿舍租金的啊。”黄伟珍说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办公室刘姐给我发的清单,让我收多少我就收多少。”吴大爷一边抽着烟一边瞅着雷天。
雷天拿出钱包,翻了下,只剩下400块钱,而第一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
“小雷,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吴大爷见雷天捏着邹巴巴的4张钞票,显得格外为难。
“吴大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黄伟珍又给老吴递上一根烟。
“没有,我猜的,你看你们新来的人分别交多少钱。”老吴把小本子翻开,指着一页纸说。
雷天凑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其他11个人的名字,包括王勤,还有一排日期和金额。
只见王勤那一栏写着“免。”
而其他10个人的日期都是前几天,金额都是写的“60,抵。”唯独他的那一栏写的是“240,实收”。
雷天问道:“吴大爷,你这个抵是什么意思?”
老吴说,“抵就是说暂时不收,每个月刘姐会把这个钱算到我这里的账上,然后年底的时候一起来算。打个总结。办公室就把钱算到我脑壳上。”
雷天顿时明白了,这是被人整了啊!哪有什么宿舍不好安排!他把钱交给了老吴,送走了黄伟珍。
一个人躺在床上,雷天想不明白,他今天第一天来,谁会整他。
刘姐、张主任、王勤,他今天就认识了这些人啊。
张主任,那个信封!难道他是因为我看见了才退的!
雷天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就因为我看到了他的“意思意思”吗!
差别化的待遇让他难以安睡,和王勤的差别,他可以理解,可以接受,但是和其他同事的差别他怎么理解!怎么接受!
第二天,雷天早早的来到了分行,还是办公室门口。
这次他学乖了,他等着这些来上门拜访的人走完了,他才敲门走进去,恭恭敬敬的说道:“张主任,我想来跟你说说宿舍房租的事情。”
“哦,这个事情,行里面是有规定的,宿舍租金240元,要不然谁都来住,这也不好安排,你说是不是。”张主任声音洪亮,严肃的回答了雷天。
“可是,我看其他人都是交的60,据说还能用以后的房补来抵扣的…”雷天不敢大声说话,声音越说越小。
“那别人都是办了手续的,这个行里面也是有相关规定的,我给你翻翻。”张主任一边翻文件一边说。雷天却转过身去关上门。
“张主任,我向你保证,我雷天到行里一定勤勤恳恳做事,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这句话是雷天昨晚酝酿了许久的,他不想戳破张主任收礼的事情,但是又觉得就是这个事情让张主任要整他。
“啥子叫不该看的不看!我这给你看文件,你啥不该看!你不学习文件,你咋做业务!”他的话不知道触到了张主任的哪根神经,张主任显得有些冒火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雷天顿时也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样,你的意思我晓得了,你先回去,反正按照正常流程来,该你的就是你的。”张主任也不翻文件了,把一沓资料扔在桌上。
“好吧,还请张主任多多关照。”雷天迅速的走到门口从沙发的角落处提出一个红色袋子,放到张主任的桌子上。
原来是一瓶成津清酿,是成津的特产酒,很普通,是当地人送礼的常见货。
“小雷,东西拿回去,别的话我不多说。”张主任脸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雷天见状不敢再多说,只好拿着东西回到宿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