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木羽笑道:“有道是无事献殷勤,不安好心。你就当我别有所图好了,譬如,譬如就当我是逞英雄,充好汉,想当护花使者……”
他这样一插科打诨,野儿反倒越发迷惑和烦乱,嗔道:“你这个人油嘴滑舌,没个正形,我怎么相信你?”
木羽道:“我发誓好了。”
野儿道:“女人的话信不得,男人发誓就更不能信了。”她这句话却是回应了那日在迎龙阁木羽所说。
木羽拍拍胸脯道:“那么我保证。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无更改。”
野儿冷哼道:“哼。嘻皮笑脸的也能信?”看木羽兀自拿着那个骷髅骨,他手上鲜血把头骨染红,两个空空的眼洞更加狰狞可怖,厌恶道:“你一直拿着那鬼东西干嘛?”一提到鬼,禁不住打个激灵,此地不但黑暗潮湿,而且四周全是骷髅,丝丝冷气从身后河流中透出,她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只听木羽道:“我看这水邪门的很,万难趟过去,想用这些骷髅扎成一个水排……”话未说完,野儿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人死为大,你就不能尊重点?”
虽是斥骂,但见木羽一副认真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的手被鳄鱼咬到了么?痛不痛?”
木羽道:“不痛,就是冷得很。”野儿见他还是湿漉漉的,自己也觉得后背生寒,她小心弯下腰把手探入水中,但觉奇寒入骨,直若刀削。她手上其实带着一副黑色手套,乃是一种奇怪的蛛丝,虽薄若蝉翼,但能防水火,却还是觉得寒意直往里钻。不自主想起适才的事情,心中一阵后怕。
其实她慢慢顺着铁链爬下,到达水边看到鳄鱼和那些怪鱼,心中虽不免吃惊,但以她暗香绝妙身法,空中换气折转,水上飞掠等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只停了停,想到石室中恨天高给石贯云看那张卷纸和对话,心中对木羽疑惑便增了一分,她此次是为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岂能大意,轻信于人?便有心一试木羽应变如何。
但她万料不到鳄鱼凶猛如斯,一不小心,几乎酿成悲剧。木
羽用力把野儿甩出,铁链已经被人砍断。身子失重,垂直下坠。他应变奇速,双掌拍出,凌空拍在水上,虚空借力,身体倒翻向上。但此时一条鳄鱼凌空扑来,木羽一脚蹬在鳄鱼顶上,人已扑向石壁,掌中用上吸劲,不想石壁奇滑无比,全无着力之处,木羽十指如勾插了进去。若换做一般石头,这一插根本不费任何气力,但这石壁既滑且硬,竟将他手指割伤。木羽贴在石壁上,看着下面那鳄鱼的尸体被分食殆尽,隐约看到这边蓝绿色微光,知道是野儿所在,便以燕子抄水的轻功从水面划来。正好听到野儿失魂落魄自言自语。他心思何等敏锐,稍一转弯,便已了然。
只听野儿道:“冷,那是你活该。”说着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抛过来一颗,道:“本来有一些灵丹妙药的,却被鳄鱼吃了。都怪你!”木羽把那药丸含在口中,但觉芳香沁脾,腹中缓缓升起一团暖流,慢慢流转到全身,暖和舒泰,精神一振,喜道:“这是定阳小还丹。”
野儿一笑,说道:“算你有些见识。我们走吧。”
顺河而下,河沙轻软,岸边却是不住遇见骷髅残骸,旁边则是如刀削一般的石壁,这河岸竟是狭小的通道。两人全凭野儿手中的珠子照明,珠子光线本幽,在黑暗里显得鬼气森森,都情不自禁地慢慢靠拢。
前行不过盏茶功夫,河滩居然和右岸石壁相合,前面是一堵山岩,流水从岩石下钻了进去,发出一些哗哗声。尽头处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迷津”两个篆字。石碑下更是骷髅残骸堆积成山,别无他物。
两人反复查看许久,找不到任何通道。更苦于黑暗而无法看到对面,不知道河流宽窄,当然无法渡水。
木羽从骷髅堆中捡起一柄短剑,剑柄已经腐蚀,剑身上隐隐刻有“点仓,韶华子”字样,说道:“这些前辈大多都是江湖中人,似乎被困死在这里。喂,现在该怎么走啊?”野儿似乎没听见,木羽再叫了一声,野儿才回过神来,说道:“我记得是找到迷津石刻,穿过琉璃障碍,唉,可惜地图没了。”
木羽道:“你那张地图可信么?那条铁链也是十分怪异,总有许多地方让人猜想不透。”
野儿道:“琉璃障碍可能是幻境,我们再找找。”
木羽应了一声,遂在周端石壁摸索,石壁潮湿光滑,却无任何出口。又捡起一些石头击向迎面横挡的山岩,但听石头落水有声,更无别的异状。木羽道:“既然岸上没有通道,那自然是在水里了,待我试试,可不可以从水下钻过去。”野儿急道:“不行,这水不能碰。”顿了一顿,又道:“这水寒冷入骨,据说从幽冥中来,一旦寒气侵入肺腑,那神仙也难救了。”木羽道:“那怎么办?”
野儿歉然道:“再等等吧。我只知道从迷津可以到达那个地方,却不知有这许多难处。”
木羽苦笑,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他知道野儿有许多隐瞒,但也不去勉强。野儿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她还是那满脸麻子的男子打扮,以手支颐,心不在焉。突然道:“如果有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办?”木羽道:“这可难说得很,有的人我会一刀杀了,有的人我会一脚踢开,有的人呢我不但不生气,还会尽力帮他。”
野儿奇道:“帮他?”随即醒悟过来,低声道:“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我也没法子。”
木羽笑道:“没事啊,你现在这样就挺可爱的。”野儿这才想起自己一身男装,不伦不类,嗔道:“你这人怎么没半点正经,我说的是你最亲的人。”木羽默然,许久道:“我没有最亲的人。”这句话充满苦涩,野儿小心道:“你的家人呢?”
“家人?”木羽苦笑,“我在江湖浪迹十多年,就算有家,也早忘了。”突然站起来,看着四周黑暗,转移了话题:“据说迷津深有万丈,遥亘千里,无舟楫桥梁,只有一个木筏可通,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槁,不受金银之谢,专渡有缘之人。这里看来,还真有那几分气息。”
他刚刚说完,突然听到桨声矣乃,一阵阵桨声从河那边传来,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清晰而诡异。两人骇然相顾,静默下来。
河心出现两点灯火,随着桨声飘忽不定,越来越近。野儿的心揪紧,掌心有冷汗渗出,她不信鬼神,但这这状况委实太过诡异,他不禁向木羽望去一眼,但见他两眼发亮,嘴角居然有一抹笑容,心中大讶。
灯火下有一条船,那船已经在望,野儿仔细一看,惊呼一声,紧紧抓住木羽胳膊,木羽左手回握,握住她的右手。隔着手套感觉到她纤细柔软的手掌中隐隐被汗珠浸湿,低声道:“放松些,没事的。”虽说没事,但他的心也是噗噗直跳,那条船竟然是一条骷髅船。那两点灯火赫然是骷髅的双眼。木羽觉察出掌中野儿的手在轻微颤抖,便用力握紧。
船将靠岸,木羽看出那其实是一盏骷髅灯,两个眼孔内定然放着凹镜,把火光远远反射出去。船周身都镶嵌着骷髅,上面有一人在摇浆,侧着身子,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他是一个光头,闪烁着微弱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