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来,柳影斑驳。
木羽跳到一棵树上,远远望去,但见第一那人沿着小河疾驰,第二个人时隐时现,显是从柳枝中穿行。第三个人却不见踪迹,只是前那两人去远他才窜出,几个起落后又隐身到暗处,待到距离拉开,再度跟上。木羽见他轻功了得,更不敢大意,如法炮制,只是距离比先前二人大得多。
如此四人在月下奔逐约莫半时辰光景,已经到了龙陵城区边沿。木羽暗叫不妙,他熟知地形,知道再去便是一个拐角。那拐角乃是山坳入口,地形复杂。左畔是一山崖,怪石突兀,岩洞并列,极其容易藏身;右侧则是一山嘴,那有一处松树林,树密林深,枝繁叶茂,绵延到后山老东坡上。一旦入林,万难追踪。他盘算间,为首那人一转,已经隐没黑暗中。
夜风突急,乌云蔽月。
木羽犹豫间一声惨叫传来,凄厉悲惨,令人毛骨悚然。木羽心中叫苦,又恐遭到伏击,不敢贸然行动。等待良久,不见有何异动,便小心翼翼摸了上去。两侧山高岸陡,月光不到,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木羽从地上摸了几块石子向四方弹去,倾耳不闻有声。一时踌躇,但转念一想,君子危墙之下尚且不立,自己没来由的大可不值得冒这个险。
正要抽身退回,脚下突然一滑,也闻到一股血腥味。当下集中意念,运功入眼,模模糊糊看到两步之外有一黑影,仿佛躺着一人。仔细倾听,不闻异响,想来不会有意外。便打开身上所带火折子看时,果然一人躺在那里,地上一滩血流了几步远。靠近一看,脖颈一道手掌宽的伤口,却是一刀割了动脉,血流汩汩,渐趋凝固。
尸首双眼瞪大,显然极度惊恐,夜行衣下一张苍白年轻的容颜因恐惧而变形。木羽搜遍他全身,除了一个火折子、一条绳索和一柄匕首外再无他物。木羽把匕首揣在身上,正要离去,却见那人右手搭在血泊中,指尖前的血弯弯扭扭,原来是一个字形,虽然模糊,但是依旧可以辨认出来。
“局!”
不错,那是一个“局”字。
局,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透露凶手的名字还是和这个字有关的人或事,还是一个阴谋,一个计划?木羽无暇细想,也不敢久呆。刚刚有三个人在前面,死了一人,另外两人呢?他们逸走了还是隐在暗处?木羽用最快时间和速度退出了阴暗的是非之地,跃到一棵较高大的柳树上,凝神四望。但见冷月幽幽,大地如霜。除了偶尔夏虫长鸣外,只有冷风幽幽,天地一片寂寥。
迂回徘徊,在城里兜了大半个圈子,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木羽才回到所住的小屋。远远看去却见小屋顶上倚着一人,方在两丈开外,一黑乎乎事物已迎面飞来。入手极沉,清香扑鼻,原来是一个大酒坛子。只听一个人道:“你小子哪里去了?老子说待清风月白,复携酒归来。哪知来了半天却鬼影子也见不着,倒叫老子好等。”
他身材魁梧,声音粗豪,正是房天骛。原来他早就和木羽认识,他离开时所唱的歌竟是暗示,说自己晚上再来。木羽喝了一口烈酒,似笑非笑,说了一个字:“局。”
房天骛神情大变,脱口道:“原来你早已知道。”
木羽也是一惊,道:“你又如何知道。”
房天骛不答,飞身入屋。木羽也跟了上去。
屋内居然也有一具尸体,一身夜行紧身衣和木羽所见没什么两样,只是他面前地上却也有就着灰尘写的一个字:“局。”
房天骛已经解释道:“我来的时候发现屋内黑灯瞎火,却听到一些细微的翻动东西的声音,起初以为是你,但就门缝一瞧,原来是这位仁兄。我当时暗笑,想这小子撞到爷爷算他倒霉。于是便略施手段,把他逮个正着。刚刚要盘问,哪知就在那时,窗口一动,一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老子一脚踢开,却是只猫儿。”
说着嘴一努,木羽循着看去,果然一只猫儿躺在那里,脑浆四溅,已经死去多时。房天骛接着道:“老子大怒,就要追出去,却见一蓬寒光爆射而来,老子大惊,倒退数尺堪堪避过。这位仁兄穴道被制,避无可避,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木羽道:“你当然追出去了。是什么人能在你眼皮底下杀人灭口?”房天骛道:“那小子身法奇怪,极善隐藏,似乎是东瀛传来的忍术。以我估计可能是影子。”
“影子?”木羽微微吃惊。
江湖上一些刺杀、偷窃或是踩点等一些隐秘的勾当时都会派两个人,前一个负责行事,另一个则隐身暗处监视、把风以确保万一。这种前一个人叫形,后一个叫影或是影子。影子的目的是保证任务的隐秘性。能暗助便暗助,不能完成的便杀人灭口。通常影子要求极高,既要身手了得又要机敏果决,当断则断。所以江湖上能养得起影子的势力并不多,能用到影子的时候也是很少。除非一些十分紧要的事情,否则大可不必派上影子。
房天骛点点头,又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毒?”
木羽看那尸体除了周身上下找不出半点痕迹,皱眉道:“无影无形,这道怪了。”突见烛光下那人眉心好像显出暗红色来,心下一惊,道:“难道是尸龟?”
房天骛点点头。
尸龟是一种毒虫,这种虫子以尸体喂养,长成后将之杀死,晒干再研磨成粉。然后几次提炼,熬制出精华部分,制成尸龟毒。这种毒剧毒无比,再者尸龟养成更是十分不易,以人尸喂食又极其不人道,所以江湖上几已绝迹。不想如今影子、尸龟一起俱现,让木羽如何不吃惊?
木羽道:“尸龟毒难道不是见血封喉,此人又怎会有余暇写字?”
房天骛道:“再厉害的毒也有一定发作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我没追到影子,回来后就发现他留下的这个字来?难道你也见过。”
木羽叹了口气,把今晚守株待兔,然后追踪三人的事说了出来。
房天骛道:“如此看来,他们应该是一伙的,但以二敌一,影子没来由杀自己人。”
木羽点点头,道:“此事委实令人捉摸不透。罢了,且莫管他,喝酒去。”说着提起酒坛子窜上屋顶。
屋顶晚风萧萧,甚是凉爽。但光淡影长,明月已经西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