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附近的村民再也不再四散逃窜,男丁慢慢地也回到家开始秋收了,大家看着,除了将保长换成了维持会长,再不见有何变故,女眷则在年边先后回了家,没有太多人再记得鬼子兵一路烧杀的村子与掳掠的人们。
廖大嫂也就打算搬到州府去,时云盘亘几月,毫无收获,本打算回转到自己去生活,廖大嫂劝告,“我这里虽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但好歹有一口饭吃,你不接客人也行,帮我洗洗刷刷,好歹也有个照应。”时云转念也想,也是这么回事,就干脆把罗家村那里完全放过,打算一心一意跟着廖大嫂过起了日子。
两人打包收拾,前头有人探头,廖大嫂见状,交代时云继续收拾东西,自己去照顾下生意去去就来,前头房子遂响着娇笑与嬉闹,时云也不在意,低头继续做着手头的事情。
快要断黑了,前头还不见声响,时云不由得有点奇怪,往前头瞅瞅,正在床上躺着呢,思量再三,还是等等再说,突然外头跑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运栋出现在门口,这样的季节,竟然跑出了满头大汗,一看见时云就问,“廖家嫂子呢?”时云朝着里面努一努嘴,抿嘴一笑。却不了运栋却大步进去,作势要掀开被子,时云在后面追着,“哎.....”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廖大嫂两眼圆睁躺在床上,身体早已经僵硬。
说时迟那时快,运栋回身拉过时云,“快走!”
“我还有东西没有拿。”
“快走!”不由分说带着她一起跑出了几里开外。
“哎,廖大嫂怎么啦?”两人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时云才有机会发问。
“别问了,你不要晓得这些。”运栋烦躁地皱着眉头,“先歇歇吧,等下送你回家!”
“回家?”时云不由得沉吟了下来,家是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还回家干什么呢?
运栋看出她的心思,“兴许你家娃子就自己找着回家了,你在家等着哇!”
两人一路赶路,一宿无话,第二日摸黑赶到村子,到了村口,时云停了下来,“阳大哥,劳驾你了。”
运栋心下明白,这是要下逐客令了,时云一个孤身女子,的确不便留客。
“我先送你回家,到得哪一****有你娃子的消息,也好带给你。”时云在黑暗中点点头,两人继续一路到了家,村子寂静无人,村民都已经早早地进入了梦乡。时云吱呀一声扭开了门上的大锁,正想在说一些感激的话,运栋一脚已经跨了进来,轻轻地关上了门。
“你......”时云不由得怒道,但是一个单身女人,又不好大叫,就这样吃了哑巴亏?
“别说话,”运栋一手捂住她的嘴,“有人要杀我!”
“呜......”时云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你答应不大喊大叫我就放开。”运栋手下不由得再用力。
“呜呜......”时云点点头。
运栋放开手,首先转到灶房水缸,先舀了一勺子水灌了下去,坐了下了。
“罗家大嫂子,”运栋开始说话,“我晓得你恨我,但我现在是自身难保,想请大嫂子收留我几天,以前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怎么晓得我就会收留你?”时云惊魂未定,刚见过廖大嫂莫名其妙的死,现在运栋又说自己面临追捕,她的生活中没有这样惊险的故事,她简单的心没有办法接受这些。
“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现在日本鬼子要抓我。”
“鬼子为什么要抓你?”时云越发不解。
“你知道廖大嫂为什么死吗?”
时云摇摇头。
“廖大嫂是被我给连累了,总之你就不要问这么多了,这几天有鬼子来盘查,你就说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时云心头忐忑,也不由得点头。
第二日,村里人都知晓时云回家,各家各户都派了一个代表来上门慰问,有人带来了几个鸡蛋,有人带来了几颗白菜,看着时云一人回来,神情落寞,也不好再过多追问,拉呱一下也就散了。
等到半早上,芹翠也来了,手里提着一捆菜,声音早在门外响起,“哎呦,时云,你这个鬼,昨天回家了。”进得门来,给了时云一拳,拉着她定睛端详一番,发觉时云的兴致不高,心头想着,估计找毛头的事情不顺。
“哎呦,还没有吃饭吧,”她向灶房看了两眼,冷锅黑灶的,“晓得你没有吃东西,我先下点面条给你吃。”她从自己的菜里面一套,拿出了一小把的面条。
“喂......”时云忙不迭地拦住。
“哎呦,你先歇一会,我帮你。”芹翠不明就里,撸上袖子,就开始准备东西下厨房。
“呃......”时云哪里拦得住,芹翠早已经到了灶房,时云忙不迭地去扯她。
“哎呦,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家里藏了男人啊?”芹翠不由得打趣道。
时云当即沉下脸。
“赔罪赔罪!”芹翠学者戏台上的书生两手一拱。
时云扫视一番,本来躲在厨房里的运栋已经不见了踪迹,也就随了她。
芹翠端上了面条,时云一边流泪一边叙着一路的见闻,说到廖大嫂的事情,倒是略过了运栋。
“怎么就死了?”芹翠被吓得非同小可,“你就一直没有见到运栋。”
时云犹疑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你要找到他,保准你的毛头就找到了。”芹翠不由得沉吟起来。
吃完芹翠也得收拾回家了。
第二日,时云就开始在自己的田间地头出现了,一个人好歹也要活着,运栋说得对,守在这个地方,说不定,哪一天毛头就回来了,时云微微笑着,似乎看见对面迎面跑来了小毛头。
豆角也该收了,田地里的谷子也该割了,红薯还在地头。有些人口多的人家也就来相帮着做一些,眼见着土里的东西都收回家了,时云开始准备小毛头秋天的衣服:等小毛头回来,就可以穿了,她心头暗暗地想。
时云还是没有点灯的习惯,一到断黑,就要上床睡觉,到村里都安静的时候,运栋也开始在房中出现。时云终于明白,原来那一天运栋早就躲了出去,到了村里没人才过来在灶房睡下,如此住了几天,两人虽不言语,倒也相安无事。
等到秋风凉了,村东头那颗大枣树上的枣子已经全部落下的时节,村里由春生领头来了一群人。
各家各户查过,最后来到了时云的门口,时云正蹲在石头台阶上缝着给毛头预备的衣服,“老弟媳妇,”春生谄媚地笑着,时云没有抬头,手倒是被针扎了一下,放在嘴里吮吸着,继续缝着衣服。
“老弟媳妇,”春生接着说,“太君各家各户查一个共产党员,你家最近有没有进人呢?”
“我家进了人啊!”时云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春生的前襟,把他往里面拖,“你来看啊,你来看啊,进了好多野老公。”后面的鬼子见状不妙,齐刷刷地端起了刺刀。春生勾着头被时云拽了进去,急忙对着后面的刺刀摆摆手,“老弟媳妇,老弟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有话慢慢讲!”
“你这个天杀的,我儿子到哪去了?”时云跺脚嚎啕大哭。
“被太君带走了!”
“带到哪里去了?”
“老弟媳妇,老弟媳妇,你放手,这可成什么话?”
“成什么话?你那时候在这房中出入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成什么话?”时云厉声责问。
“老弟媳妇,你不要逼我动手哇。”
“你是个种子你就动手。”旁边出现的村里人的头,都忍不住瘪着嘴在偷笑。大家看着鬼子突兀出现,心头不由得大惊,看看这一次来时又不似上次那样的凶猛,倒是稍稍放了心。
“啪”的一声,时云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地挨了一下。
“你这个天雷打的,你打我。”时云摸着自己脸大哭,后面的鬼子早就走上前来,一前一后架起了她。
春生前屋后屋看过,对着几个鬼子摇摇手,鬼子在时云的头上砸了一下枪托,也就放下了她。
查过了整个村子,春生叫上灵生爹,通知全村人到村口集合,灵生爹不由得万分紧张,想着半年不过的事情,只好叫上全村的丁男来到村口,女眷就在家里守着。
春生拿着个大东西,对着大家伙儿说着话,乡亲们直觉得这东西说话响亮,“春生要唱戏,再拿着这个家伙,那嘿,又得祸害多少姑娘媳妇家。”大家时候啧啧说。
“乡亲们,”春生回头看着身后那几个鬼子兵,其中一个点点头,“现在我们欢迎田中队长给大家说话。”
那个被称为田中的跨上一步,嗨哟一下,就开始大讲一通,乡亲们也不懂他所说的共存共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他说你们****投降了,现在你们都是天皇的子民,“管他是哪个的子民,不杀人放火,我们些土腿子就自己干活自己受。”
乡亲们事后都这样打趣着。
但是,田中最后说的话,却让大家惶惶不安起来,田中说前几天投降的方军长被人给放了,皇军认为是有共产党在暗中搞鬼,大家看到村子里有可疑人物,一定要马上报告,不然,让皇军查出来,整个村子都要杀光。
大家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大家互相保证,自己家里除了自己家里几口人,不会有外人。
然后这一群人就扬长而去了。
“哎呦,时云,”晌午饭时节,芹翠捧着自己的大碗来到时云家,“我屋里人讲啊,鬼子在查共产党呢?查到在我们村就要杀掉全村的人呢?”
“啊?”时云猛地停住了手中的针线。
“你知道啊。”芹翠看着时云的神态,不由得心里一抖。
“我哪里知道呢!”时云定定神,“鬼子怎么就要杀全村的人呢?”
“想着意思就是乡亲们为什么不举报吧。”她有偷偷地问,“共产党是什么呀?”
“我也不晓得呀!”
“说是在城里把方军长给放了!”芹翠自言自语,“方军长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