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容易，做起来难，柳元原没多久就感到了疲惫，起先只是脑袋有些昏沉，他以为是自己还没有彻底从之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可随着下楼时遇到的人群越来越多，他发现自己脑袋愈加胀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打，要冲出来一样。
每一次的冲撞都和莫琛动作的节拍，出手进攻或者回身防御。
痛着，柳元原的意识却空前的清晰明了，他知道什么地方会迎来攻击，什么时候莫琛会出手。有几次他甚至能看到那些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细微的肌肉幅度，和血管里的血液流过时毛细管的张弛。
太不可思议了！
等柳元原想再看清楚点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没有了，只剩下咚咚的撞击胀痛着他的脑膜。
跟岳岐那时候很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怎么说呢，更加畅快的感觉，似乎脑海中什么东西被拓宽了，他能明白很多东西，却说不上来。
书翁吗？
柳元原瞄向前面的莫琛，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又没有出声。
夏蕙兰在后面负责断尾，她以速度著称，在捕捉细微末梢之处，有着出色的能力。在她担当几人的防卫之下，几人基本都没有受到二次攻击。莫琛放心地在前面大干，放开了手脚去开路，硬生生在狭窄的过道中清出可供几人顺利行进的通道。莫琛在前面打的粗暴，大开大阔，不曾停下丝毫，甚至没有往四周张望一眼，只顾前进。
就一个人来说，这样十分危险，可他身后还有柳元原。
论干架，柳元原宅了好几年的人自然比不上，但此时跟着莫琛这个超级大输出后面，补补刀，柳元原还是做的很好的。二人在没有任何的交流相下就迅速达成了分工制度，你攻我挡，极有默契。
短短四楼的距离，几人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莫琛都有些不耐烦了，抬脚踢翻一人，从台阶上一跃而下，落地在楼道转角间里，对着四周围上的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他在心里粗略默了一下现在所在地，便把打到在地的人往楼梯下扔。
“喂喂，干嘛啊，要扔也要往后面啊？”跟上来的柳元原不解地问道。
莫琛拍拍手，朝丢人的方向努努嘴，“到底了，下面是出口。”
闻言，跟上来的几人都停住了脚步，出口到了，本应高兴的，但在这里几人都笑不出来。
出口到了，意味着外面会比这里更加宽广，也就是说会有比这里还要多的人们聚集在外面等待着几人出来。乔宛心没有彻底醒来，这些失控的人们只会继续秉承乔宛心最开始对他们下达的命令，对他们杀无赦。
若是书剑，几人还好应付，因为任务出现这样的情况，彼此之间的打斗是被允许的，而争斗之后的结果如何都不在这里考虑之中。但是面对着一个小区的普通居民，几人不能下这个手，准确的说，不能以书剑的能力去伤害这些人。
明明都是想要造就‘神’的一群疯子，竟然还会管普通人的死活，这一点柳元原也很诧异。
“嘛，冲出去就行了吧？像早上那样？”柳元原提议道，看着莫琛，“别再给我乱踩离合器了。”
“我会好好按照启动程序做的。”莫琛认真的点点头。
“再信你一次，搞好了回去给你买泡面。”
“真的？我要进口的……”
“只限楼下超市的。”柳元原连忙打断莫琛的话，他看着那人的口型就知道这人接下来的要求，网上那些进口的各种口味泡面他看着就觉得别扭，别说还买回来吃了，当然性价比也在考虑之中，这点柳元原不会承认就是了。
莫琛眼神瞬间暗了暗，嘴唇咬着动了动，偏过头。
“那个……”一旁的夏蕙心神情复杂的开口插入两人中，“很抱歉打断你们讨论庆功宴这个事，我想说，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柳元原点点头，“说的是，莫琛先锁定下我们一会儿出去开哪辆车？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玛莎拉蒂啊布加迪威龙之类的，实在不行，宝马将就吧。”
夏蕙心无语，她没听错吧？这是选车的时候吗！什么宝马还将就吧，在她的资料里，柳元原这家伙还买不起车吧！
不对不对，她想提的也不是这个问题啊！
她正要开口，身边的柳元原紧跟着又来了一句，“不对啊，我们这儿六个人呢，一辆车不够啊。莫琛你先看看有没有大容量的商务车，悍马那种。没有的话，我们再挑两辆吧？”
柳元原对莫琛说完，又回头看着夏蕙心问道：“呐，你习惯开哪种车？”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吧！”忍无可忍的夏蕙心怒吼一声，“你到底懂不懂问题的严重性啊！你真的明白了我们的处境吗！”
“当然明白了啊！这不是很认真严肃的在探讨我们如何高效率的逃出去啊！”
“不，我看你根本不明白。”夏蕙心抬手揉揉自己眉心，“我真是信了你这个男人的鬼话。”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柳元原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蹭——
银光照亮柳元原白皙的脖颈，切合脖颈弧度的弯刃抵在柳元原的脖子上，柳元原小心跳猛地停了一下。他挑眉看向一边的莫琛，那人居然坦然的移开自己目光撇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臭小子，不就是泡面吗，这么不仗义！
柳元原只好赔着笑朝夏蕙心身后的黑衣女人哈着腰道歉：“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夏蕙心叹口气，拍拍自己姐姐，移开架在柳元原脖子上的弯刃，“扯淡到此结束吧，在开始下面的话题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柳元原不明所以，“？”
“你到底要不要接纳乔宛心的书？”
什么啊，柳元原听到这个问题，刚有的一丝紧张立马消失，“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吧。”
“你是认真的吗？”夏蕙心上前一步，神色更添几分严肃。
“当然咯。”柳元原满不在意地挥挥手，转身面向出口那截台阶，在其上站定。通往前方的道路幽深黑暗，有风自深处吹来，包裹着野兽般的低吠打在柳元原紧绷的脸上，他不自觉地握紧垂在身侧的手，又缓缓放开，他不断告诉自己别怕别抖，你身后还有三个女人呢，千万别在女孩子面前怂啊。
“悬赏任务，”夏蕙心再次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冷静，“这次的冬眠期只有这一个悬赏任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柳元原回答着，“你不管怎么说，我说过不会做的事情就是不会做。”
“这点，我毫不怀疑。但是你不做，会有人来做。乔宛心是活不过这个冬天的。”夏蕙心再进一步，走到柳元原的背后。借着楼道里微弱的光线，夏蕙心能看清柳元原毛衣上的褶皱和血渍，也才发现刚刚看起来那么宽大的背影其实和她现在的高度无差一二。她忍不住抬手想去抚平那些褶皱，却又停在半空中，“才进入这个世界的你可能不知道，乔宛心对我们的诱惑有多么的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打算评论什么，我觉得自己也不算什么好人。”
“不，你听我说完。我不是在解释自己对乔宛心的一切行为。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采取同样的行动，因为我能接触到乔宛心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柳元原听着哪里不对，乔宛心明明就在这里，如果想调查的话，来就好了啊。就算乔宛心想逃走，就以这个女人的手段，也会很快找到吧。在怎么觉得她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说着，夏蕙心有点犹豫，作为一个情报贩子她这次实在有违她平时的原则。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乱了，她也说不清，反正看着这人傻乎乎的往前走的时就忍不住要出声提醒。
柳元原就像她最开始资料总结的那样，是个名副其实的‘愚人’呢。
可即使如此，夏蕙心还是继续给柳元原说道：“换做往年的话，我也不会这么拼命。就我的实力来说，在这种竞争上实在排不上号，可今年不太一样。今年对我们来说，大概是最后一次安稳的……”
“够了。”莫琛忽然出口打断夏蕙心的话，他站在最接近出口黑洞的地方，背对着夏蕙心和柳元原，银色的枪身上又开始缠绕上奔放的火焰，“柳元原说过要带乔宛心回去，你记住这点就行了。”
“嗯哼，看样子，你们之中还有个明白人呢。”
“我只明白我的书翁已经给出他的立场了。”火在枪身周围一收一放，仿佛心脏搏动般，愈燃愈烈。
柳元原夹在两人之中左右看看，又看看后面的黑衣女人，完全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但长年混在文字里的他，对于夏蕙心被打断的部分很是在意，原想开口让莫琛别插嘴，可莫琛接下去的话又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莫琛隐瞒了自己什么，关于这点已经无可厚非了，柳元原心里是相当介意的，可莫琛又在强调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不断的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当做他自己的事情去完成，又让柳元原无法狠心去质问人什么。
莫琛不会害自己，柳元原只能抱着这个信念，跟在莫琛身后。
几人之间出现了好几秒的沉静。黑暗中，柳元原听到身后的夏蕙心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气声，比之前的还要沉重，“即便他的立场是让你死，你也会陪他疯下去？”
什么！柳元原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夏蕙心的肩膀，看着人，话还没出口，耳边又听到一句回应。
“嗯。”
来自莫琛，干净利落。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啊！我什么时候要让莫琛去死了！”柳元原冲着夏蕙心大喊，“你不要故意挑拨离间啊。”
被柳元原摇晃的夏蕙心，低垂眉眼看着夏蕙心，眼底有着一丝柔光，那恍如死水般的清澈眸光，让柳元原心里猛的一怔。
“我还要说的多简单，你才能懂呢？我的世界第一笨蛋先生。”
“……”
“悬赏任务只有一个，就代表整个中国区在录的书剑都只接了这一个任务。雏菊现在是整个中国区的目标啊！即使莫琛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独挡这二十三个书剑的攻击啊！”
“你以为我为什么拼了命把你们救出来，又为了什么不惜在机关的胸针上面下手脚跟踪你们？”
“因为你们所有人公认的第一竞争对手，对于你们两的跟踪较量，从你在聊天室出现那一刻就开始了，你还记得吗？莫琛的照片！”
“在这种情况下，你说出你要带乔宛心走，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不是聊天室里那种调戏似的挑衅，你是在真真切切的朝着整个中国区发出挑战书啊！”
……
夏蕙心还在说什么，柳元原已经听不清了，前几句的信息量就够震慑柳元原的神经了。什么整个中国区，什么聊天室的跟踪竞争，什么挑战书……他不过是想在这件不知为何走到这步的任务里，为自己找一个站在这里战斗的理由，怎么就变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里的渣渣，怎么就要整个中国区的人干架了？
别说二十三人了，就连眼前的夏蕙心他就已经觉得很棘手了啊！
忽的，身后一双手稳住柳元原有些摇晃的身子，柳元原心神瞬间清明了不少。
是莫琛，柳元原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个时候会出手不着痕迹掩饰自己怂样的人，也只有他了。
没事的，你坚定自己的选择就好。莫琛通过两人相连的脑端，安慰着柳元原，我会赢得，相信我。
我……，柳元原一时无言。
“呐，柳元原你要知道，“夏蕙心还在继续说，”在除夕春耕安排出来之前，莫琛还不算正式解除了自己种子的待定身份。今年可还没有过去。”
一句话，将柳元原所有思考全部停止。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豪华到不行的房间里，他面对的不再是夏蕙心，而是那个笑的面目慈善的清纵。
“莫琛会被定义为种子。”
“成为他人魂路的材料。”
莫琛……会死？
柳元原不敢想象这个事实，他之所以现在站在这里，踏入这个世界，面对另一个人生，这一切都是因为莫琛。如果他身为书翁的身份觉醒是必然的话，他不敢想象自己身边会站着谁。
谁都不合适，因为他谁都不相信。
他甚至怀疑这个书剑构成的世界的真实性，什么古大脑、什么优秀的进化体、什么造神，他通通搞不懂也不想去懂。他也不想走上那条被陌生的人规划好的路。
可莫琛不一样，在知道了莫琛的事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将莫琛归为了自己人。一个自己觉醒的执剑人，一个独自在这个‘世界’里打拼的异类，不被人看好，被人嫌弃、追杀的人。跟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关在书和电脑之中的人来说，是那么的相像。
都是独自一人活在自己存在，却不接受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他接受了书翁的身份，也觉得身边理所应当地站着莫琛。
可现在……
夏蕙心一把按住柳元原的，迫使柳元原抬头看着自己，她望进那双迷惘的瞳孔，琥珀色深处有一片驱不开的迷雾，“柳元原，你要想清楚，出了这里，乔宛心和莫琛，你要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