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可以相信,而是渴望相信。
直到现在,我依旧贪念着郁森怀抱里的温暖。那天在他的怀抱中,我放声大哭,泪水浸湿了他整个肩膀,而他一直用他那双缠着厚厚绷带的手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轻安慰着“宁宁不哭,宁宁不哭……”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只是后来郁森看我一直哭着,又不听他的安慰,实在没有办法,他捧起我的脸,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宁宁,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回应,依旧默默流着泪。郁森,你不懂,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郁森,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好吗?
当我终于哭累了,伏在郁森的肩头,闻着他身上独有的茉莉花香,我平静地开口:“郁森,去美国吧,好吗?”
“郁杉跟你说了?”他轻拍我背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不管是谁跟我说的,你都应该去美国试试,你那么喜欢小提琴,你不应该这样轻易放弃的?”
郁森放开了我,让我坐在他的病床边上,与他面对着面,“可是就算是去美国了,我的手也已经恢复不到以前了。所以宁宁,我很害怕。”
我能听出郁森声音里的颤抖,他原本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他有满腹才华,有着对音乐的无限天赋,他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他的一生本该灿烂夺目,可是就是因为我,他没有昔日的骄傲和自信,现在的他像极了一只受伤的老虎,需要人来安慰。
“郁森,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所以我不想放弃这最后一丝机会,就算去了美国之后,你的手依旧不能像以前一样拉你最爱的小提琴,可是你努力过了,至少将来不会后悔。我知道我要你去美国是自私的,可是我真的不想亏欠你太多,去美国,起码你能得到比在这里更好的治疗,治愈的机会也会更大一点。所以就算为了我,去美国,好不好?“
我拉起郁森的手,抚摸着缠绕在上面的厚厚绷带,曾经这是一双那样好看,那样修长的手。我真的不想相信这双手以后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
郁森叹了口气,”宁宁,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现在还缺少一种面对的勇气。你知道吗,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并没有后悔,反而有些庆幸,还好,还好是我代替你来了,还好你没有受伤。可是当医生告诉爸爸,我的手以后再也拉不了小提琴,甚至以后连提重物都不太可能的时候,我害怕了,很害怕。”郁森突然停下,转头看向窗外,“我不知道这样不优秀的我,是不是还值得被你喜欢。你是自信的,是完美的,你曾经说过我们要一起考上最好的音乐学院,一起创作只属于我们俩的音乐,可是这些以后我都做不了了,以后的我不再是人们口中的音乐天才,不能考音乐学院,不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不能再陪伴着你,我们会分开,那之后我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不知道,宁宁,我真的很害怕!“
我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你以前的聪明都是装出来的,对不对?你分明就是一个傻瓜,你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我怎么舍得和你分开?就算你不拉小提琴了,考不了音乐学院,可是以我们俩的成绩,要考上一所不错的学校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况且医生只是说你的手可能拉不了小提琴,又没有说是肯定的,加上美国的医疗条件那么先进,你怎么可以现在就给我们的未来下定义呢?现在你应该做的是,去美国好好医治你的手,然后回来和我一起备战高考,而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和你考到一所学校,这样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不是吗?“
“可是,宁宁,我不想你放弃你的梦想,你应该……“
我打断郁森的话,”没有可是,谁说我一定要在音乐学院才能完成梦想?就算上一所普通的大学,我也可以继续弹钢琴,而且我身上的负担也不会像在专业学校那样重,钢琴不是我生活的全部,就像你说的,我是完美的,自信的,而你和我一样,只要你能快点好起来,我相信我们的未来一定比现在还要好,而且世上每天不是都有那么多的奇迹发生吗?我们总要也自己一点希望不是吗?“
郁森,我知道你所担心的一切,我知道没有充足的理由能让我们相信你的手一定会好起来,可是我想要去相信,渴望去相信,我想要努力一次,我想要和你好好的。
郁森没有回答,而是用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捧在了他的手心……
那天,我在郁森病房里待了好久,我们也聊了好多的事,我不知道原来这两年我们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们还一起畅谈了未来,郁森说,以后他如果真的不能再拉小提琴了,那他就听爸爸的话,去学管理,以后可以挣钱养家。郁森一直是笑着说着这些的,我也是笑着听他讲的,只是我们俩谁都不说,可是谁都知道,我们的笑里有多少的眼泪。
郁杉提着乔妈妈亲手做的饭菜进来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因为郁森的手受伤,所以之前都是郁杉或者乔妈妈给他喂的饭,而他通常吃得都不多。今天我看着郁杉和郁森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就明白了,他应该不想让我看见他吃饭的样子吧,可是我想要亲自喂他一次。
郁森果然害羞了,不过他还是一口一口吃着我喂给他的饭。然后之后郁杉跟我说,那天是郁森在受伤以来吃的最多的一次。
我离开病房的时候,郁森已经睡着了,可能是受伤了身体免疫力下降的原因,他睡得很熟,就连之后我和郁杉离开,他都不知道。当我和郁杉站在走廊时,我告诉郁杉,郁森已经决定接受治疗了,只要确定下时间,他就会配合去美国。郁杉高兴地抱着我,一直说着“谢谢”,看着这个满脸谢意的少女,我忍不住问她:“郁杉,你不怪我吗?”
郁杉脸上的笑意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很快就又对我笑起来:“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怪过,只是后来哥哥说,这一切不能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你承受的东西比我们要来得多。既然连哥哥都不怪你了,我又怎么会怪?你,是哥哥喜欢的人,而我不想让哥哥为难。”
原来不知何时,在我身边,与我朝夕相处的那个爱哭爱笑的小丫头早已如此懂事了。我抱住了郁杉,轻声一句”谢谢“。也许郁杉不懂,但是我依旧万分感谢她,这段时间以来,我收到太多人的责怪,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可是她却原谅了我,还包容我,在黑暗中给了我一丝光明,所以我感谢这个善良的少女。
乔爸爸很快就确定了日期,所以在我劝郁森的第三天,郁森就搭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他走的那天,我去机场送他里,我跟他说,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他一定要完好无缺地回来。而他笑着答应了。
郁森走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手机,他说,他会时刻汇报他的情况给我知道,我欣然接受了,然后亲眼看着他走进安检,飞往那个遥远的国度。
在送走郁森的第二天,我去了医院。这几天哥哥一直在加护病房里待着,那场车祸让哥哥身体里的器各个官都受了创伤,医生说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很不错,现在只能看哥哥自己的求生意志。妈妈一直在医院陪着哥哥,她说她亏欠哥哥太多,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一直陪着哥哥。但是她依旧对我不理不睬。
其实我和妈妈对哥哥的情况都是知道的,现在的哥哥只是在拖着,他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但是妈妈始终接受不了,她还是盼望着哥哥有一天能够再次醒来。
当我站在医院的走廊,透出玻璃窗看着此刻正躺在床上的哥哥时,我惊讶,仅仅几天时间,哥哥就瘦得不成样子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要不是床头的仪器提示着哥哥还活着,还在呼吸,我甚至觉得哥哥早已离开了。
”你怎么会在这?“是妈妈。
我转身看向妈妈,小声想要解释:”我是来看看哥……“我的最后一个”哥“字都没有出口,就被妈妈打断了。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哥哥他不想见你。你赶紧离开!”
是哥哥不想见我,还是您不肯原谅我?我抬头看妈妈,没有走开,只是移动了一下脚下的步伐,让她可以进入病房,然后看着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把我和他们隔绝在不同的空间。
我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郁森的电话打来。那时是中午的十一点十一分,美国应该是在晚上。郁森说,今天他已经接受了检查,医生现在在制定手术方案,过两天就要动手术了,他很激动,也很紧张。虽然隔着手机,隔着一个大洋的距离,我依旧能够感受到郁森的紧张,这关乎他的未来!为了安抚郁森的情绪,我和他说了很多话,尽量使他的心情放松下来,只是当我和郁森说说笑笑的时候,我听到了不远处病房里的妈妈的喊叫声……
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