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群龙绕柱、金砖漫地。
轩辕澈端坐于鎏金九龙御座之上,冷眼望着从殿外缓步走入的哈图,紧紧地抿起了双唇。
五年过去了,这位安国的大相,依旧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摸样。
六年前他领兵抵御安国,曾与这位人称“草原战神”的大相有过数面之缘。最是让他无法忘怀的,是他那一贯淡漠的神情。
两军阵前,他让定国的大军真正领略到他“草原战神”的厉害。一次次的诱敌深入、一次次的声东击西,一次次的真假难辨,让志得意满的定国将领们处处受挫,几欲抓狂。
而后,他以五百骑兵将定国主力引入汹涌澎湃的澜沧江边,前有长河难渡,后有峡谷幽深。万籁俱寂之中,山颠的树丛间忽然传出一声号角,群山回响,仿佛藏匿了百万雄师。
疲累至极的战马忽然骚动,嘶鸣着原地踏步不止。不知是由于寒冷还是惧怕,将士们一个个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正在纷乱间,忽听破空一声哨音,一道银光飞掠,直奔人群中身着金甲的他,“噗嗤”一声,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支淬毒的箭竟然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肩头。
北风呼啸,对面山谷上树影飘摇。皑皑的积雪之后微露哈图的一张脸,那脸上分明带着淡淡的讥讽。
……
若不是定国将领冒死护他杀出重围,恐怕他已经看不见今日的太阳。若不是之后的一年他力挽狂澜,恐怕岁岁纳贡的将是他定国……
“安国使臣叩见定国皇帝陛下。”
低沉浑厚的声音打断了轩辕澈的思绪,他抬起眼来,却见哈图已然屈膝半跪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身侧,伫立着一位栗发青年,腰板笔直、双手反背,正用一双灼烈似火的眸子紧盯着他。
轩辕澈不由自主地蹙起了双眉。立在玉阶之下的王守忠站前一步,手指那位青年高声斥道:“见了我朝皇帝陛下因何不拜?”
那青年长眉一挑,正待回应,却被身旁的哈图一把拽住衣襟,几番拉扯之下,方不情不愿地单膝点地。
哈图拱手于额,俯身而拜:“皇上恕罪,此乃小相随行的侍卫,素来在草原上散漫惯了,不识定国礼数,多有冒犯。”
轩辕澈淡然一笑:“无妨,大相平身吧。”
哈图再拜而起,缓缓地抬起眼来。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双目之中,只有云淡风轻的和煦,却找不见一丝的波澜和情绪。
压抑住心头万千思绪,轩辕澈唇角微勾:“大相久违了。当年平野之战,距今已有五年。但朕对大相的风采可是记忆犹新啊。”
蓦地,哈图脸色一僵,随后微笑道:“小相也难忘陛下的英姿。五年未见,竟是思念备至。此回大汗欲遣使臣出使定国,小相便自告奋勇率队而至。一来传达我国与定国联姻之诚意,二来也顺便望望故人。”
话音未落,他身侧的栗发青年忽然发出一声长笑:“不知当年威震西北的镇国大将军郭嘉可在?”
金殿上忽闻一阵铠甲铿锵,肃立两侧的朝臣中立出一个人来。黑红脸庞、魁梧身躯,下颌上满是浓密的虬髯。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朝哈图和栗发青年横扫,口中笑声朗朗:“哈哈,正是在下!”
那栗发青年侧目向他望去,目光灼灼,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指间发出嘎嘎的脆响。
哈图一把捏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捏着,脸上却依旧恬淡如清风明月。
“呵呵,郭将军久违了。”
郭嘉抬起了下颌:“大相所说的故人之中,想必有郭某的份吧?”
“正是。”哈图含笑道。
“郭将军退下。”玉阶上轩辕澈略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访友叙旧可待退朝之后,大相请快进入正题吧。”
“遵命。”哈图躬身而拜,从袖中取出一卷丝轴,“这是我大汗呈递的礼单,望皇上御览。”
王守忠从他手中接过丝轴,踏上玉阶转交给轩辕澈。轩辕澈展开,双眼迅速地一瞟,抬头笑道:“嗯,还真的是珍宝繁多。如此,要多谢你们大汗的慷慨美意了。”
哈图笑道:“岂敢。区区贡品,无非表达我大汗真心示好之意。”
轩辕澈笑了笑,并不答话。
哈图抬眼与他对视,青白的双目在眼眶中流转,“小相此次启程来帝都城之前,安国大汗委托小相代为向定国皇帝陛下致意。还望陛下念及安国的至诚,与安国永修和平,共结秦晋之好。”
轩辕澈坐正身子,盯紧了他:“那安国大汗是想怎么个结法?”
哈图双手撑地叩了一个头,缓缓地抬起眼来,神色中平添几分郑重:“我国云裳公主倾慕皇帝陛下已久,还请陛下将之收进后宫”。
青铜仙鹤鼎中腾起的袅袅青烟,在玉阶旁萦绕弥漫。御案前坐着的轩辕澈,仿佛置身于重重云雾之中,朦胧缥缈,让人看不真切。
那日在太和殿中,皇帝对云裳公主的态度不明,使哈图的内心在此刻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但,照理公主色艺无双,这皇帝……
云蒸雾绕中,忽然传来轩辕澈淡淡的声音。
“云裳公主倾国倾城、才情俱佳。只可惜,朕无福拥有了。朕的后宫足够充实,此前已决计不再纳妃,呵呵……不过,朕深为安国的诚意所感,虽然不能将之收进后宫,两国间的联姻修好却势在必行。朕有意在皇族之中,挑选年貌相当、适婚未娶的男子迎娶云裳公主,不知大相意下如何?”
哈图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讶异与无措,他面色阴沉,默然无语,良久方伏地而拜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