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心念谁,春思花未语,疏影乱,难却有情人。玄和方将全赋读罢,又劳费神思竟至自觉有些恍惚。才只在心意暗乱之间,稍定了定神,待要开口说话,却见小乔哭的通红的小脸儿,虽未施胭脂,素缣粉泪之间竟别有一番柔明,令玄和立时夺了主见。玄和苦思默想,却一时难理出个头绪,便觉得此时多说也无益,再劝也无方,莫如索性暂别一时,只待小乔意气儿略消释些再回来说话。于是起身陪着笑脸儿说道:“姐姐且请息怒,容我去舵主那里仔细问个明白再回来。”言罢便小心将盛着玉灌肺糕并红燠姜豉等一应小乔平素喜食之物的屉盒轻压在一纸书信之上,便转身出去了。小乔一眼瞥见,却故意不理他,只待听见玄和轻掩上房门,脚步声渐轻渐远,斯须之间,才忙忙的将那封书信抽将出来,拿在手里展开细看,见那里有什么信哪,一张白纸之上竟是玄和亲书的一则四行小诗。
其书云:
离离深苑景,碎碎琼瑶冰。
步月分别令,云深皱里明。
移时唯怨镜,减色思刘伶。
梦泪花绝影,卷帘初雪晴。
小乔读罢,心里倒象是翻弄了五味瓶儿,当真是又嗔又惊又叹,因见诗中虽不是字字珠玑,却是句句情真意切。小乔心知此诗必是玄和身在临安之时的注想感伤之作,一时念起玄和的处处精细绝人与诸般好心,眼泪又不知流了多少,多日烦恼至此方才转为暗喜,从此不再计较这无头信之事。
玄和一径往大寨来见陆登之时,陆登正集满堂红与诸位头领在大帐之中议事。陆登因与薛信封关系至重,便早已略知其与蒙古之间素有往来,因如今日亲见薛信封书信之中言及欲赴斡难河之约一事亦未尝觉意外,只是对以薛信封之威略简拔,竟欲与本寨中人同行倒是十分诧异。陆登本欲修书推辞,转念一想又不妥,一则此次临安众人获释归农赖薛信封斡旋以全,二则如今蒙古日见繁盛,正可乘此机会前去探问探问虚实。陆登正在权衡之间,可巧看见玄和进来,便俱以实情相告语。陆登本欲玄和三赴太原,又念他未得休息,因问其心意若何。玄和见陆登有正事谈讲,早将无头信之事忘了大半,于是只稍加思索便爽快的回道:“区区小事不劳舵主费心,且容我收拾收拾,择日启程就是。”
满堂红虽是初入陆登大帐,却是谈对皆有致,举止若士人,如今因见玄和答应的如此爽快,便起身施礼,缓缓的言道:“舵主且慢,想玄公子身在临安之时,诸事无论纤巨悉以辛苦劳乏处之,积日既久,未逢休息之期。加之太原路远,请以在下代玄公子此行。”陆登细想了一想,便笑着说道:“难得满兄弟虑事如此周到,我亦早欲择人赴太原以通同门之好,奈何此去太原千余里,且太原久为金人治下,以年来金人明虽约和,实为备边之初心,一路之上恐难保安妥,莫如你二人伪作商人偕行,若如此则彼此路上当可互有照应。”玄和与满堂红闻听此言,二人相与一笑,于是满口答应了下来。陆登于是吩咐众位头领,叫预备下贴钞及沿路贿赂钱,再多措置些真珠、玉石、象牙等器币礼物与蒙古,又亲点壮丁百人导从,叫护送二人并三百匹战马直至薛信封大寨方可。
二人既出,当时已近昏暮,玄和与满堂红约以出行在一日之后,便去小乔处辞别。小乔见玄和进来,先唤进新来的女童名作紫嫣的,叫亲烹岳麓香茶,以越祥玉碗奉上,后听玄和一边饮茶,一边备言帐中议论。小乔虽系一介小女子,然为人亦颇有大家之风,小乔心虽犹念及无头信之事,嘴上却是一字也未提明。又听说玄和要三赴太原,小乔却是直情罔顾,起身便欲与父亲论个明白。玄和见了,连忙好言劝住。小乔仍旧坐下,因有紫嫣在侧,便只轻叹一声,嗪泪言道:“我虽是百般不愿,奈何事既已决,唯愿你一路之上诸事小心莫畏过余。”玄和听罢,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