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七月,成吉思汗诇知金人怯战,扬声欲取昌、抚、桓三州。完颜承裕悚惧,引军出抚州,守宣平,成吉思汗乃命哲伯挥师星夜兼程以进。是时通吉思忠坐以乌舍堡之败,除名,军前诸事悉决于完颜承裕。此公当轴,遇事屏人所长,讦人所短,平素专务媚上,不识用兵之道,是以临战之际,其麾下竟无可用将才。通吉思忠被黜犹未去时,尝谏言以固守桓州之策,完颜承裕闻言,斥曰:“中都人心弛散,兵无备御,今如不舍小城,沿途亦无冲要为据,若蒙人以轻兵直趋都城之下,当何以御之?”通吉思忠辞归日,言于旧将曰:“完颜承裕外虽请命征讨,内却寄望退守,托以卫国之名,如或属意偏安,吾恐此人庸缪或将有失圣上之望,诚如是,则大金残破之时不远矣。”
三日之内,蒙兵奄至,金军无论众寡,皆闻风而退,殆无据城坚守者,蒙军遂得入三城。桓州,乃金国诸牧监放牧养马之地,一夕城破,蒙古获良马无数为用,其后临战,凭籍所获益得以驰骋于疆场矣。郭宝玉闻之,叹曰:“以三州之固,当可拒敌于数月之内,其间,若复遣猛安精锐置于长城内外以邀击之,蒙人势必进退维谷,果如斯,则或可破敌于京师之外也。今有可胜之资,而拱手强敌,兵败之耻,莫此为甚。”后,完颜承裕闻其言,谓为一偏之见,未足倚为凭藉,自是益厌之。
旬日之前,成吉思汗以皇子术赤、察合台领中军,循恒山直趋白登而南欲取西京,近日术赤引兵次定州围困已就,欲急攻之。伊喇尼尔已归,闻知军情,乃亲赴中军,径入营中请缨曰:“末将与郭宝玉有旧,今愿只身百里,入定州说郭宝玉以其所部来降。”成吉思汗闻言甚喜,乃命北平王作书与之,另使人于军中择精壮数人骑从护行以备不测。伊喇尼尔拜谢讫,与众出营门,旋即策马疾驰而去。
其时定州被围多日,外城已圮坏,止凭内城以守。郭宝玉无奈,乃上表乞援,卫绍王以京城欲御强敌,兵力尚未足备为由,竟不与。是时也,纥石烈执中率军守西京,号令郭宝玉弃定州守白登以屏障西京,郭宝玉见令,亲以手书复之曰:“定州,乃联络南北之枢纽,今若弃之,则西京几为孤城矣。”遂不从。纥石烈执中大怒,上表指其不附军令,卫绍王见表,一时迟疑未决,乃以急书问计于完颜承裕。完颜承裕乘机谮曰:“汉人多奸邪,久后必为乱,郭宝玉今既抗命,臣恐日后遗患不息,陛下当慎之。为今之计,宜诏令其速归中都,复寻机以图之。”卫绍王依奏降诏。鄂屯忠孝闻变修书,阴使人驰入定州具以实告。
诏至定州之时,伊喇尼尔业已在侧。先是,伊喇尼尔微时,郭宝玉虽闻其知兵,然屡召不至,即亲往谒之,二人初见,竟欢语达旦。其后,伊喇尼尔虽未从郭宝玉征西夏,闲暇之间,亦常有书信往来,是以深知其韬略及为人。如今日郭宝玉见诏旨,以私语相戏曰:“今上不明,吾欲入京师自陈以示忠心,可乎?”伊喇尼尔闻言失色,遽以直言劝之:“未可,古今成大事者,先谋当前事,再论身后名,今蒙主英明,金主暗弱,蒙以众志成城纵横海内,金则众心离散一溃千里,是以日后金亡当可预见也。古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自非圣主之豁达气度,无以尽明公之智勇兼备,公若择日投诚,当不负封侯拜相,彪炳青史,窃望明公勿以愚忠为烦扰,而以天下为己任,诚如是,则君臣相得,而明公之用乃蔚为无量良可期也。”
伊喇尼尔言毕,郭宝玉起,无语北望久之。翌日,郭宝玉领军降,临行之时,题《点绛唇》一词书于壁上,其词曰:
碧水行舟,乱云争遇,烟雨驻。
一夕别赋,数载天涯路。
翘以临风,袖手翩然处。
因回顾,一身轻步,却惹春风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