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日,阿其黛既归蒙古,其副亟以鞍桥尽数交付军中,北平王深所嘉之,令以金银美酒馈随行军士,授阿其黛以中军千户。翌日,薛信封延众人与饮,满堂红竭思尽虑,以薛信封与安从名虽主从,其实则久结情深,未肯相告以实,然亦不愿绐之。及至营中时,薛信封有问,满堂红遽依陆登所嘱,告曰:“安从因途中被伤,由是滞留襄阳,陆公请医以护养之。”薛信封深知安从,及行事既成于外,则必以始末陈述详略,今见其书信未至,疑其遘遇不测,是以黯然无语。
后三日,薛信封郁郁不问他事,独坐每至五鼓,累日食少而人越消瘦。琴儿悯之,日日往谒其邸,倾听其诉语,而乃择机以良言慰之。琴儿少时,薛信封奔波南北,而母甚贤,性温雅,自幼教琴儿以礼乐诗书,如此数载,母女情高弥笃。无奈天不假年,母逝于宿疾,葬于蕲州。琴儿恸哭数日,几至昏不知人,用是日后,但闻父有不乐,琴儿则旦暮难安。方是时,薛信封怜其孝悌,诚不忍见其忧虑若是,至此方进饮食。
琴儿意稍解,退归闺阁,香云进茶。休憩稍间,琴儿取元和书信并词复读,想以己一身娇弱女儿,如今日这般辛苦,既而忆著江南诸般好处,恍然数载,竟如一梦,一时恁多思绪,竟似投告无门,遂涉笔赋同题《画堂春》一厥聊抒心事,词云:
伊人听月冷西窗,清秋瘦损如常,
凌波轻步远泽旁,欲舞神伤。
桂影婆娑依样,风云远漫端详。
荼蘼花事谨深藏,秀妩锋芒。
是日,薛信封置酒营中,召阿其黛与同席,宴饮之际,坐定言及陆登,阿其黛多所称美。移时,阿其黛大醉,薛信封把臂相送。归,满堂红密问:“向时国中盛言和议,而近日皇帝诏令诸路各制置司以壮备边,襄阳官署业已增兵筑堡以当敌冲,国内风闻金主欲南迁,然否?”薛信封谓之曰:“有之,而今蒙古相逼于外,艰患相踵于内,此金主有所不欲,迫于时而不得不为者也。”
昔者,有益都人杨安儿、杨妙真兄妹,尝啸聚山东饥民为乱。陆登闻知,遣小乔偕众人诣山东寻访,欲与谋所以抗金,然逾月犹未遇之,遂罢。后,杨安儿请降,虽隶名金国戎旅之间,然其实未归心焉。薛信封时居太原,阴遣人密与往来,自后彼此每有消息联络。近日,杨安儿有书信来,薛信封启观之,乃知兄妹自北亡归,数引众与官军战,皆败之,遂陷附近州县。
书信又言:纥石烈执中还京师时,恃其为上所重,过境州县有日,夺府库金银,括军民良马,强壮丁从行,若遇当地职官凡持异议违命者,则以军令杀之。至中都,金主略不问状,且征拜尚书左丞兼领右副元帅,群臣之中,怒气不平者甚众。又有陕西转运使事韩玉者,有文武全才,其《元勋传》曾为章宗所称赏,战时,先领兵败夏人于北原,后欲举兵入中都勤王,然以功为当权者构陷,被囚死,闻者恻然而众论冤抑。
薛信封以后者二事传报阿其黛,并请禀告北平王。旬日前,成吉思汗引军复围西京,不意为流矢所伤,遂撤兵还。是时,成吉思汗因伤多有不悦,方览奏,遽以之遍告众人。时郭宝玉已归国,闻之,即愤然曰:“事由因缘,国有根本,彼主上不自爱重,则下必擅为威权,今天有怒,人有怨,此天欲有助于吾主也。”成吉思汗闻言大笑。
君臣谈论之间,帐中数将争先请战,成吉思汗大悦,乃召众臣议战。既毕,成吉思汗遣皇子窝阔台分兵取武州、天德、朔州、弘州,进克德兴府,后走燕山,东徇昌平、缙山、密云、集宁,军骑直抵滦州;遣皇子术赤向西夺忻州、代州进逼并州;又命木华黎引兵过辽河以策应哲伯动兵。时至十一月下旬,蒙古锋锐难当,麾旗所至,斩金兵无数,郡县皆无不克破,至此,金国境中,西京、中京两路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