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咚咚咚，丢丢丢！”一阵嘈杂的闹铃声过后，宿舍里的人都急匆匆的起床，李玉也揉揉眼睛，看看外面天色微明，顺口问：“王哥，几点了？”王琦边叠被子边回答说：“六点了。快起床，要不上班晚了要扣分的。”他赶紧起床叠了被子，穿上新领的工作服——那套半旧的白大褂。洗漱的时候，他对着镜子把那顶矮矮的厨师帽顶在头上试了一下，感觉有些滑稽，乍看像邻村戴白帽的回民，细看帽子和他方形的脸似乎一点也不配套，总觉得怪怪的。他端详一下小胖带的那顶白色厨师帽，就感觉顺眼多了。小胖一看见他戴着帽子，扑哧一声把漱口水喷了一地，笑着说：“你怎么把帽子戴成一坨了，笑死我了!”王琦闻声过来给李玉校正了一下，说：“这帽子不能整个扣实，这样戴上就没型了，要刚好把头发遮住，帽子要戴正，拉展，上面空出来一些，把帽檐整理出一个圆形的棱角，这样就好看了。”李玉对着镜子再看，立马有点厨师的样子了。
众人匆匆赶到后厨，大师傅还没来，只有面点师傅和一个帮厨在忙活。因为是早餐时间，还没有客人，先要给店里的人做早饭。就看大灶台上用来调汤汁的特大铁锅坐在一个超大的灶头上，炉火在鼓风机的呜呜声中烧得很旺，火苗从锅底的缝隙里窜出来舔着黑色的锅身。锅上架起了大蒸笼，浓浓的蒸汽冲开紧闭的锅盖沿，向四周急促地喷射着。面点师傅正在把一大坨面揉了又揉。王琦一进门就向面点师傅问好：“陈师傅，这么早啊！”陈师傅边揉面边回答说：“小王，你们来了，那就赶快帮忙。你们几个人来帮我做馒头，新来的那个谁和刘明把碗筷端到桌上去帮张彦烧稀饭。”王琦答应了一声，安排李玉去干活，自己和张大帅、小胖还有后面来的几个小伙帮陈师傅揉馒头。陈师傅把大面坨揉成长长的面龙，然后放在大案板上，用手熟练的撕成了大小一样的小面团。然后指挥这几个年轻人揉成又圆又光的馒头形状。他边揉边说：“这馒头是越揉越筋道，吃起来越香。你们不要偷懒，大家才吃的舒心。”
“真的吗？”小胖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妈做馒头总是直接用刀切成块，从来不揉，我总觉得没有外面买的好吃，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张大帅笑着摸一下小胖圆圆的脑袋，笑着说：“那你今天可要多吃几个哦！”
“那还用说，别看他人小，你都没他饭量好。我们吃俩馒头就饱饱的了，他吃三个还要藏一个，说中午饿得快！”王琦边做馒头边笑着对李玉说。
大家一会儿就做了几十个馒头，上下两层大笼屉瞬间装的满满当当。陈师傅盖上盖子，看看时间，吩咐大家休息一会，就等馒头出锅一起开饭。
王琦看刘明和李玉正拿着大勺子轮流搅着一大锅粥，陈师傅的助手张彦在边上指点着。约莫二十分钟后，一锅粥熬好了，张彦招呼大家把粥盛到专用的木桶里提到餐厅，前厅的服务员都已经围着坐了好几桌。王娟带着张小红和马菊花正在分发榨菜，看到粥端上来了，立马招呼服务员给每个人盛到碗里。这时候，就看李玉和刘明抬着刚蒸好的馒头进来，王琦便指挥他们给每桌按人均两个馒头分发。靠后厨最近的雅间里，郝天云和马光耀两位大师傅和经理李进坐在桌前似乎在商量什么。一会儿，陈师傅亲自端了一盆粥进来坐下，后面张彦端了一盘馒头紧跟着进了雅间。李玉问王琦说：“那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就是经理吗？”
“是啊，那就是咱们的经理李进。好像是老板的侄子，去年大专毕业就过来当了经理，据说学的就是经营管理。”
“哦！真是年轻有为。不过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真难想象昨晚他训人那么厉害！”
“这有什么，还不是靠着他叔叔在我们面前狐假虎威罢了。咱们老板是个ZJ人，为人相当不错，见我们一点架子都没有。李进一点都不像他叔叔，为人刻薄，专爱整人。”小胖不屑的说着。
“爱整人这一点，我也赞成。我最烦的就是，他去年一来就大肆改革，让我们一大群人大早上在门口跳什么集体舞，引得路过的人跟看大猩猩似的围观，说是要弘扬企业文化。噢，我的天，我这体型去跳那么嗲的舞，忒他妈丢人了。”张大帅像个怨妇一样抱怨道。
“啊？不是做广播操吗？”
“要是广播操就好了，你听过那个‘吉米来吧’的歌没？”刘明凑上来插嘴道。
“听过，上学时，学校里汇报演出跳舞就用那首歌伴奏，不过都是小姑娘跳的。”李玉说着，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那奇特的舞蹈场面在脑子里慢慢呈现出来，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了，就是那个。他找了几个会跳舞的女娃编了一套健身舞，就是用这个歌伴奏。那女娃子编的舞你想会是啥样子？一会儿摇手，一会儿扭腰的，最可笑的是有一个动作是学鸭子一样跳着转三圈。我的娘乖，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跟着一群小丫头在那蹦蹦跳跳学鸭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刘明苦着脸接着说。
“你看见那雅间里的张彦了没有，这小子最爱拍李进的马屁，是他的心腹。你看这一屋子人就他厚着脸皮每天凑到那里边去。李进为了让我们跟着跳舞，让张彦和张小红站在队伍最前面领舞。不过你别说，这小子跳起舞来妖里妖气，还真像那么回事。”王琦瞅着雅间里的张彦，跟着调侃了几句。
“对了，张彦和张小红两个不知道是同姓还是什么原因，都爱打小报告，尤其是那个张彦，跟个幽灵似的，总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出现。我那天中午饿的紧了偷吃了个馒头，他就冲出来抓个现形，愣说我偷懒还多吃多占，嚷着要去告发。要不是陈西点师傅知道我容易饿，过来帮我，恐怕这月的奖金又要受水了。”小胖恨恨的说道。
“陈西点师傅？就是那个做馒头的陈师傅吗？”
“就是啊。陈师傅那么好的人，居然带了这么个徒弟。听说是李进给安排的。”刘明回答道。
“我看也是。你想啊，前厅有张小红作眼线，后厨不安插个心腹怎么行呢？这是管理的艺术！”王琦嘿嘿一笑，打趣的说道。
“小声点，别让他们的密探听到了给你们穿小鞋。”张大帅像警告似的压低了声音说。
李玉像听谍战故事一样，脸上现出惊讶而又新鲜的表情，压低声音说：“有这么厉害呀！我还以为皇宫里这样呢，连个饭馆子都这么复杂啊！”
大家听这话都会意的哈哈笑起来。
火锅店的营业时间一般是从十点以后到晚上十一点之间。早饭过后，各部门都正式进入工作状态。营业的序曲就是健身舞。王娟让张小红把门口那个大音响音量调到最大，一段轻快的音乐提醒每个人立即到门前空地上集合。李玉本来想跟大家一块出去，但张彦把他和小胖留下来收拾餐具。小胖说：“他们去跳吧，我们俩干活，也不用跟他们去受罪了。”李玉一边收拾着狼藉的碗筷，一边好奇的向门外张望，他太想看看王琦他们跳舞时的滑稽场面了。小胖看他那样子，笑着说：“你不用着急，我们是每天轮流扫尾，一个月就这么一天好日子，剩下的日子也得去跳。”
“啊！”李玉表现的有点出乎意料的样子。赶紧麻利的把碗筷收进盘子里端到后厨清洗。后厨还有两个叫不上名字的小伙正在把他们收进来的碗筷放在一个大水盆里洗干净。俩人手脚麻利，一会功夫就把桌上的东西收了进去。这时候，音箱里飘出“吉米来吧”的欢快节奏。小胖对李玉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开始了。我在这里歇会脚，你可以到窗户边上看看热闹。”
“被抓住不会挨罚吧？”李玉疑惑的问。
“没事，这会经理在办公室里，张彦和张小红跳舞呢，大师傅们不管这些事。你就到门背后那个雅间去，看的清楚，但外面看不到里面。因为靠马路的那排窗户玻璃都换过，是李进搞的，说外面看到里面的人吃饭不雅观，就换了这种特殊的镜面玻璃。”
“哦。但我觉得外面看到店里面的热闹劲，不是更能吸引人吗？”
“这个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了。你再不看就结束了。”
“好。”李玉赶紧出了后厨，悄悄躲到雅间里向外张望。门口店里的员工沿着门前人行道整整齐齐排了三排，几十号人站了十来米长。最前面是张彦和张小红，张彦已经把白大褂换成了笔挺的西装。第二、三排是穿着红色工作服的服务员和跑堂的，刘明站在第三排正中间，没精打采的招招手，弯弯腰，像没吃饭似的。第四排是穿白大褂的，都是后厨的。几个小年轻跟着蹦蹦跳跳的，张大帅也撅着******在那一扭一扭的，惹得李玉直想笑。王琦和几个帮厨干脆站在那里看着，动都不愿动。过路的人都被队伍挡住过不去，站定了看热闹，着急的就直接从马路上绕过去。由于是早上，人还没有那么多，并没有出现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这让李玉稍微有点遗憾。
随着音乐慢慢隐去，众人迅速向店里涌了进来，李玉愣了一下，匆忙跑回后厨。小胖正在那里捧着一个馒头啃，那是刚才吃饭他留下的。王琦他们随后也陆续进来了。李玉问“王哥，咱们现在该干什么呢？”
“现在就开始上工了，活多着呢。”
“哦！那现在就干吗？”
“先歇一会，等大师傅们发话了就开工。”
“你小子着什么急？来这里还愁没活干？”小胖笑着说道。
“我第一天上班嘛，有点紧张。”李玉有点扫兴地说。
大约二十分钟后，郝天云和其他两位大师傅都换好了工作服进来，王琦和张彦赶紧招呼大家起来干活。郝师傅带着王琦和一个小伙去制作火锅底料。本店的火锅料都是每天自己配料，自己熬制的。马师傅带着张大帅忙着配锅底；陈师傅带着张彦和小胖做面食。李玉和刚才洗碗的两个小伙就负责洗菜。看着那一大堆蔬菜，李玉皱眉道：“这么多菜，什么时候才能弄干净啊？”
“这些菜，九点半以前都要择出来洗净，然后切好装盘。咱们得抓紧点。”一起洗菜的魏明揉着圆圆的鼻头说道。
“我的天，这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们抓紧干，他们几个忙完了也会过来帮忙的，但主要还是我们三个干。”
另一个小伙接口说，“你是昨天新来的那个叫李玉的吧，我们昨天就见过你了，以后咱们三个，就是搭档，都归王琦领导。”
“哦。小胖不是也和我们一起吗？”李玉问道。
“你来了，小胖就去帮陈师傅了。”
“哦！”李玉看着这个黑瘦的伙伴，说：“是啊。你们俩叫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我叫林小龙，他叫魏明。我们是同乡，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来的。”黑瘦小伙介绍道。
“听你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我们是GS民勤的，你是哪里人？”
“我家在NX中卫县。”
“哦，那可是个好地方。我爹去过几次NX，说那边有水，都产大米呢！”
“是啊，可惜我们家住在山上，村子里也缺水，种不了水稻。”
“那你见过稻子吧！”
“那有啥稀奇的！我以前在县城上学，每天骑着自行车都要路过一大片水稻田。我们那边每年夏天麦子长的比脚面高了，就开始插秧。”
“那水稻不是直接种在地里的吗？”
“不是。要先打个苗圃，盖上塑料薄膜，等长到三寸高的时候，就铲下来，分成小撮插到水地里去。”
“那不是把根都铲断了，能活吗？”魏明追问道。
“那幼苗根浅，只要带泥铲就不会伤着根。插秧的时候，可壮观了。那时候正好是阳历五月份前后，天气刚刚转暖，满山遍野的草都绿了。大地深处的冰冻已经解除，土壤里水份特别足，走在上面软绵绵地。山下的人在地里灌满水，一大片一大片的，像田野里突然出现了很多人工湖一样，阳光照在上面波光粼粼的，引来了很多水鸟在水面上嬉戏。人们赶上骡子、马拉起一根大木头在水地里来回转圈，就像古代战场上的战车在田野里纵横驰骋。听我爹说那样就能把地刮平了，插秧的时候就不会高低不平，不然苗插到上面，高处的会干死，低处的会淹死。地刮平了以后，他们就把铲下来的秧苗装在盆里，边走边插到泥里。插秧的时候，人们把裤腿挽到大腿跟上，袖子也挽得高高的，光着脚站在泥里。人少的三五个，多的几十个人站成一排，拉条线，大家就沿着线把秧苗插下去，一行都插满了，两边的人把线往前提，大家再插一行。那场面可壮观了。拉线插下的秧苗一行行排的可整齐了，就像我们作业本上的横格子。”
“好像很有趣呢！”林小龙听得兴奋起来，似乎自己就站在地头看着一大群人在一望无边的水田里插秧，不禁痴痴地说道：“有空一定要看看去！”
“那秧苗插到地里头黄绿黄绿的。过上一个月，就长成墨绿色了，根扎深了，杆子也粗壮了。等到长到一尺多到两尺高的时候就开始扬花了。那稻花外面包着白色的花粉，浮在新抽的稻穗上，风一吹就飘起来了。最漂亮的是秋天，稻穗沉甸甸地，把杆子压得直往下垂，颜色也变得金黄金黄的。可漂亮了。”李玉说着，回想着当年骑着自行车在稻田中央的大路上赶路上学的情景。看着金黄的稻田在微风中现出一层层金色的波浪，阳光照射在金色的波浪上，使那沉甸甸的稻穗像金子一样可爱。
“哇，啥时候，我们也亲自去看看水稻长啥模样！”魏明边择菜，边陶醉的说着。
“你们那边都种什么？”李玉问。
“我们那里缺水，种不了水稻，就算种麦子也得靠天吃饭。”林小龙回答道。
“是吗？那你们那里过日子一定挺辛苦。”李玉同情地说道。
“是啊，年成好的时候，日子也还行，要是遇上干旱，那连吃饭都成问题。”魏明点头道：“不过现在要好得多，政府支持在很多地方打了水井，遇上短时间的干旱也能扛过去。”
“哦！我们那里只有家里吃喝用得水是从地下抽上来的。不过我们存在那块地下沙层太厚，打上来的水也是很浑浊，需要沉淀好久才能喝。”李玉一说起家里那口水井，不自觉想起父母来，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为自己离家出走心里不安呢。
“你们三个别尽顾着喧荒，手底下利索着点，都九点了。”王琦打断了李玉的思绪，催促道。
“知道了，我们嘴上说着，手下可一点也没慢下来，你看菜都择的差不多了。”魏明指着择好的一堆茼蒿、一堆白菜、还有一堆生菜说道。“你看这三样绿叶菜择出来，别的就不在话下了。”
“那就好，抓紧把韭菜择完了再把那边的菜一块洗出来，我叫他们几个过来帮忙。”王琦说完过去把干完活的几个小伙叫了过来。人手一多，剩下的菜不久就择出来了。李玉和魏明抬出洗碗的大盆，盛满水，几个人就七手八脚的洗起来。刘明把洗出来的菜端过去，几个帮厨刀法纯熟地切成片、段、块，装到一个个小盘子里，有序的摆了一大片。剩下没地方装的菜就没有切，分类堆放好了，随用随洗随切。
干完活，大约休息了半个小时。十一点的时候，第一波客人进店了，前厅服务员点完菜，飞快的把菜单传到了后厨。客人点的是涮锅。王琦用新调好的火锅底料调了一锅汤汁，刘明给顾客送上去，另外几个跑堂的小伙按菜单把装好盘的菜跟着送了上去。
随着客人源源不断的进店，前厅一半的桌子都坐上了人，但还不是太忙。李玉和魏明只是时不时的洗洗菜，收收碗碟，倒也不累。吃过中午饭，客人少了，大家歇息了两个小时，到下午四点又开始忙起来。晚上六点的时候，前厅的所有桌子包括雅间也全部坐满了顾客，全店上下一片紧张火热的气氛。李玉不但要择菜、洗菜，还要帮着送菜、收碗碟，还要抽空把弄脏了的地面拖干净。面点做好，小胖也过来帮忙。晚上吃完饭下班时，李玉感觉腰酸背痛的，就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李玉再也没有和王娟搭过话，最多也就是送菜扫地时远远的看到她在前厅指挥服务员干活。每次见面他都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远远看一样也要偷偷乐好一阵子。下班回到宿舍，大家都在打扑克，闲聊，他就是偶尔插句话，剩下的时间就是在脑海里回顾王娟的每一个笑容，体会每一个动作。越想心里越觉得王娟是天下最可爱的女孩。有一天，王琦看到他独自对着天花板傻笑，问他怎么回事？有什么开心事？他竟然张口就说：“你觉得王娟漂亮不？咱们店里她是不是长得最好看？”王琦被他莫名奇妙的问了这一句，着实吃了一惊。
“你小子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李玉发觉失言了，赶紧掩饰说：“没有啊，我就是觉得王娟人挺好的，不像张小红她们那样凶巴巴的。”
“好像是。王娟确实不错，要不是李进追得紧，我都想找她做媳妇呢！”
“你说李进在追她？”李玉一听有点着急的问。
“你紧张什么？人家有太子爷追，我们只能靠边站了。”
“那李进追成了没有啊！”
“你看你傻不傻，王娟做前厅经理，就是李进保荐的。他可在王娟身上没少花心思。”
“噢！”李玉有点失落。
王琦看到他情绪低落，奇怪的问：“你小子是不是真的喜欢上王娟了？别说她比你大好几岁，就算比你小，凭你这着急的长相，人家也未必看上你。现在又有太子爷在那追着不放，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想泡妞，有空跟哥出去玩玩，顺便认识几个。”
“我没有，就是不希望李进追王娟。”李玉竭力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感受，但一种更强烈的感觉不断冲击着他那颗青春萌动的心。他的心里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了，好像将要失去一件十分珍爱的东西，有些心痛，又有些舍不得。王娟的影子像太阳下的肥皂泡，在眼前飘来飘去，那么令他欢乐，但当他试图抓住的时候，泡泡一个个迸裂了，变成一片肥皂沫让他双眼有些模糊。他不再理会王琦，沉浸在这种淡淡的莫名其妙的苦恼当中不愿自拔。他感到自己的眼睛有点湿润，但确定眼泪不会留下来。因为这淡淡的苦中带甜的味道虽然很难过，但并不足以让他伤心。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并未认识到这就是初恋的感觉，青涩中透着淡淡的甜。十八岁的李玉在面对比他大五岁的王娟时，更多的是对女性的温柔、美丽的原始感动，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月底的时候，李玉从王娟那里领到了他的第一笔工资350块整。当天下午三点歇工的时候，王娟在收银台前主持了本月的工资发放工作。全体员工除了三位大师傅外，其他人都在前厅等候，张小红按照花名册喊名字，王娟拿着考勤册子和工资发放签名册核对后，让大家签完字，马菊花就按照册子上的数字给各人发放现金。三摞崭新的百元大钞整齐的摆放在柜台下面的桌子上，由李进亲自监督着。李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但他并不兴奋，只是远远的看着王娟在那里忙碌。他仔细的观察着王娟的一举一动，别人领了多少工资他一点都没有印象，直到前厅里的人都领完钱各自谈论的时候，他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是王娟在叫他。因为张小红叫了三遍，李玉充耳不闻，于是王娟用她银铃般的声音叫道：“李玉，愣着干什么，怎么不过来领工资？”当王娟喊他名字时，李玉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感觉王娟的声音那么洪亮，那么动听，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他本来想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但随即一股羞怯感让他的激情荡然无存，扭扭捏捏的来到收银台前。王娟看着李玉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捏着，像大姐姐关爱小弟弟一样，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李玉，赶紧过来，人家领工资开心的不得了，你怎么躲在后面发呆呢？”
“我，我刚有点困，没有注意到。”李玉低着头压低声音说道。他尽量避免和王娟正面相对。当他看到李进正在王娟身后笑嘻嘻的看着他时，心里酸溜溜的，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让他把本已低下的头恨不得塞进肚子里。
王娟鼓励他说：“李玉，你才来一个月，表现非常好，能吃苦，不耍滑，好好干，争取三个月后给你涨工资。在这签上名字，到马菊花那里领钱。”
李玉顺着王娟指的地方签了名字，到马菊花面前领了钱，头也不抬地冲到后厨去了。剩下王娟她们四个面面相觑。李进奇怪的说：“这小子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羞羞答答的怕见人。”王娟笑着说：“李玉刚来不久，第一次领工资，可能是有点太兴奋了。”但她心里对自己这种解释不以为然，因为自从第一次见面，李玉似乎就一直躲着她。背地里却总是在偷偷盯着她看，李玉那特别的眼神总是让王娟心里莫名的紧张。她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后来一次无意中听到王琦取笑李玉时，她才意识到，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似乎对自己有好感。今天李玉的表现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感觉。王娟心里清楚，这个刚进城的小伙子憨厚朴实，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到他的第一眼起，王娟就觉得有种亲切感，但这种亲切感是一种淳朴的类似亲情的一种感情，这可能是她天性中的母性在起作用吧。回想到过去也有小伙子因为追求她被拒绝后痛苦不堪，王娟不希望李玉也遭遇同样的痛苦。王娟的心灵是那么善良，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她也决心让李玉把这个念头彻底放下，不要陷入不必要的苦恼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