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五天过去，徐禄祥依旧还处在昏迷当中，徐家上上下下整日焦虑难安。
清晨，浓浓的白雾在窗外蒸腾着，气候有些湿寒。
住院部的过道里，上了年纪的保洁阿姨正在用沾了84消毒液的拖把清洁地面，病房里陆陆续续传来病人的呻吟和家属宽慰的声音，新的一天已然拉开序幕。
赵宥芝起的很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披着卫衣下楼给一双儿女买早餐去了，她神色憔悴，迈着碎步沿石子路从西边的侧门出去，那里有条福润街，各色快餐店挤满了整条街面。
十几分钟过后，她手里拎着炸酱面和包子回到病房，眼看孩子们还在睡觉，只好轻手轻脚将早餐搁在床头柜子上，转身去开水房打了热水，准备替丈夫擦擦身体。
赵宥芝是个做事仔细的女人，为了尽可能的清洁毛巾上带有的细菌，她固执的用开水搓洗毛巾，哪怕手背已经被烫的通红。
“有…有次（宥芝）。”一阵虚弱的声音传来。
徐禄祥颤颤巍巍的想要抬起手臂，却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鼻子里传来一阵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总算让他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遇到山体滑坡，驾驶室被山岩压住了。
“小年，箐箐，你们快起来，你爸醒了！”赵宥芝颤声喊道。
眼看丈夫醒来，赵宥芝反而有些慌神，在心里计较着是不是应该先叫杜医生过来？还是同孩子们一起分享这份劫后余生的喜悦。
徐道年一连熬了几个晚上，硬撑到凌晨5点，最后还是没能战胜困意，就是睡的不算踏实，迷迷糊糊听到母亲在喊他的名字，整个人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爸~”徐箐箐穿着一件印着青蛙王子图案的睡衣，喜极而泣。
一家人围着徐禄祥嘘寒问暖，赵宥芝将病床摇成45度斜角，在丈夫背后垫上枕头，忙前忙后没敢让自己歇下来，脸上自然是欢喜的。
……
这时候浓雾已经散去，秋日的阳光特别温和，透过层层樟叶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点。
“有~次（宥芝），胡朵少轻了（花多少钱了）？”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徐禄祥虽说已经醒了，说话却不太利索，这是脑出血患者在康复期最常见的症状之一。
“爸，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
徐道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这几天觉得自己备受煎熬，对宁神丹的质疑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天加重，这段无助的日子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赶快变得强大起来，从社会底层一步步往上爬，这样才能在人生的风浪前屹立不倒。
“……”徐禄祥欲言又止，原本想问一下鼎丰那笔货款的事，却又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徐道年似乎猜透了父亲的想法，缓声道：“鼎丰那批药材27号送过去了，货款拿去交完手术费还剩三万多，叔伯那里也凑了六万，这些钱我都记在账本里。”
“出院的事情再缓缓，起码也要等身体康复了，以后家里那几亩药田就归我来管，您老就安心的在家里养病吧，箐箐该读书还是要去读，欠的钱咱们慢慢去还。”
徐禄祥拍了拍儿子的手背，都说知子莫若父，儿子骨子里的倔劲他是清楚的，只是这样一来儿子就算彻底被自己给拖累了，眼看到了结婚的年龄，家里欠着一大堆债务，又摊上一个腿脚不利索的父亲，哪家姑娘甘愿往这火坑里跳？
“工作怎么办？”赵宥芝蹙眉问道。
“打电话辞了，明天过去办个离职手续就可以了。”
徐道年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母亲手里，收起水果刀，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摞资料，特意选了几张出来，用商量的口吻问道：“咱家跟鼎丰的合约年底就到期了，我特意查了一下，这几家药材公司口碑都算不错，您给参谋参谋？”
他是故意找借口岔开话题，不想在工作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
同一时间，距离027病房不远的主治医生办公室内，杜勇双目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病症分析报告，时不时滑动鼠标，用红线将重要的信息标注出来。
作为第三人民医院最资深的几位脑科医生之一，他的手术排表从上个月初到这个月底几乎就没有断过，平均一天要做5台脑部手术，最高记录一天做了7台开颅手术。
根据医院规定，若是没有急诊，脑科手术一般会排在上午十点以后，在此之前，主治医师需要核对病患信息是否匹配，制定手术预备方案等。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杜勇只能暂时松开鼠标，眉毛皱的老高，二十分钟后的手术非常棘手，病人入院前已经出现多种并发症状，心肺功能衰竭，两年前甚至还动过心脏搭桥手术。
这种情况下，假如只是一位普通的患者，他或许会建议家属采取保守治疗，因为手术的风险实在太高，不管手术由谁来主刀，首先就得克服强大的心理压力，弄不好还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可是这位病人显然并不普通，他是一位著名的老艺术家，年轻的时候曾两度获得金马奖最佳男演员提名，在内地名气不小，这次原本也是回乡省亲，饭局上多喝了几杯白酒，导致血压升高，突发脑溢血。
“小刘，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提前三分钟叫我就行，怎么又来催了？”杜勇摘下眼镜，仰着身体靠在办公椅上，听上去已经有些温怒。
“杜医生，27号房三床的病人醒过来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小刘脸上的神情非常忐忑，像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低着头没敢跟主任对视，怯弱的说道。
她性格有些内向，不善言辞，在众多实习医生当中，个子算是最矮的，胆子也小，做起事情总是一板一眼，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从第一天实习开始，就被院方分配在杜勇手下。
“我这一大堆事忙着呢，你先过去看看，情况允许的话带病人做一个全面复查…”杜勇现在满脑子全是手术方案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四五秒，似乎又想起什么，疑惑的问道：“三床？病人叫什么名字？”
“病人叫徐禄祥，事故性颅内出血，上周动的手术。”
“醒了？”
杜勇瞬间坐直身体，右手滑动鼠标，从数据库里调出徐禄祥的电子病历单，将各项检查结果和就诊记录前后翻了一遍，心里不免感到诧异，这种临床判定苏醒概率3%不到的病历，手术一周后居然自然苏醒了？
“我专门过去核实了，确实是醒了。”刘娟很认真的做出回应。
在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杜勇立刻出声安排道：“你先替我过去了解情况，病人的用药清单，每日例行的体温、血压、瞳孔反射记录，还有心率仪记录的数据，这些都整理出来，手术结束前发到我邮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