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微微一笑,听出白哲翰话里的意思。负手站立,全然不似在冰烟面前那份恭谨。朗声道:
“都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不知都所何指?”
白哲翰冷笑一声。谢鹤本就有气,怒道:
“小人自然是指你们这等邪魔外道。”
老顾仰天打个哈哈。笑道:
“说的是。你们眼里我们是邪魔外道,是真小人。那君子指的难道就是真君子,不是伪君子了?”
谢鹤大怒,拍案而起。孔涛忙道:
“谢师兄,稍安勿躁。”
谢鹤咬咬牙,复又坐下。孔涛抱拳道:
“君子与小人我们先不谈如何。不知阁下来此,还有何事?难不成只是要通知我们魔道妖道来袭?”
老顾抱拳还礼。
“听闻当今昆仑八宫,称得上真君子的,只有阆风巅的孔真人了,今日一见,果然仪表不凡。您却猜的错了,我来这当真只是为了知会你们一声。
加上送成公子紫晶石之外,没什么其他事情了。”
词语一出,孔涛大觉尴尬,只得坐下。听得他说现今昆仑八宫称得上真君子的只孔涛一人。昆仑八宫只剩下阆风巅与天墉城,意思正是说天墉城里都是伪君子了。
谢鹤平素性格粗暴,也还罢了。白哲翰却对这个名头很是在意。当下怒不可遏,冷然道:
“以你说,真君子和伪君子该有个界限。”
老顾道:
“所言不错。至于什么界限,老夫也分不清楚。但真君子不会随随便便的怀疑别人,认为别人是小人的人,本人也算不上真君子。
不是真君子,又不愿自承小人,那便是伪君子了。老夫心中,真小人可比伪君子高尚得多了。”
众人心里一凛。都知他是为成钧说话,又觉得他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却是大大的得罪了人。成钧心道:
“老顾这般为我开脱,别深陷险地得好。”
只见白哲翰脸色惨白。他平素涵养极好,现在性子特异,如同变了个人。想起白文萧,觉得全是紫蝎教的错。
丝毫不想,白文萧本身毫无骨气之事。甚至为白文萧开脱,将杀死费幕晴的恶行都平白无故的要加在成钧身上。
此刻视成钧为对头,再没了之前那份慈和。听了老顾的话,竭力克制之下,瞥了成钧一眼,心念一转,道:
“看阁下定然身怀绝艺,到此定也要试探我正派虚实了。”
老顾昂首站立,也不答话。白哲翰接着道:
“要说正派经上次一战,死伤惨重。现在人丁衰微,但仍不乏高手。成师侄是小一辈顶尖人物,不妨与阁下比试一番。
想来也能让阁下知道,天墉城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
成钧身子一动,白哲翰要他与老顾比武,实际上是要他下重手留下老顾。当初两人在茶摊里比试的时候,都互相钦佩。
老顾是修行数百年的土狼精,道行甚深。成钧则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与老顾互飞茶杯不败已经不易。他若全力,能胜老顾。
只是老顾一直对他态度恭谨,这次还百般回护,重手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但这种场合之下,白哲翰的吩咐若是不听,实在不能。
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其余各派掌门也觉得白哲翰此举不妥,成亦瑶与这个二哥关系最好,见他为难,先道:
“白伯伯,要比试也不用我二哥,我来试试。我要是不行,我二哥再上。”
说完就要上前,成浩岚忙拦住小妹。起身对白哲翰行礼道:
“白伯伯,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就算再如何,也不该为难此人。还请放了他去吧。”
白哲翰冷然道:
“我们与邪魔外道讲什么道理?你们素月山庄难道非要护着这妖人,与天下为难了?”
成浩岚万万想不到白哲翰会说这等重话,呆立原地。继续说不好,坐下又不甘心。忽听苏致远道:
“老夫也要说句话。”
他是青囊水榭掌门。青囊水榭虽然修为不行,医术却是数一数二。天下各派没谁敢保证没有损伤,纵然是修为高深之人,也难免大灾小情。
是以同青囊水榭弄好关系,极为重要。一听苏致远说话,大殿里都安静下来。苏致远接着道:
“刚刚白真人说成钧是正派年轻弟子中顶尖人物。老夫不明的是,成钧早不是素月山庄的二庄主,与小女还未成婚。
他到底算得上哪一派的年轻弟子?”
此语一出,白哲翰辩无可辩。却决然不会放老顾这么回去,抽出干将。
“既然如此,我就领教阁下高招。”
说罢,执剑冲上。剑招凌厉,哪里还是切磋,全然是以命相搏。老顾不敢怠慢,不住闪躲,仍是不取兵刃。
二十招一过,老顾便有些捉襟见肘,支持不住。其实白哲翰的修为远不如成钧,但他仗着兵刃,又尽是杀招。
天墉城对付锁妖塔妖物几百年,自有应对之法,直是占尽上风。夙阳殿众人大半都觉得白哲翰用神器对付个手无寸铁的老汉,颇不光明。
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能帮着外人,是以都不言语。成钧心中却烦乱之极,不愿两人任何一人损伤,又不能上前阻拦。
忽见白哲翰被逼退了三步才堪堪站稳,老顾手中则多了一条长鞭。白哲翰之前数招不能伤对方,心中略微烦躁。见他取出兵刃,精神一振,又再冲上。
老顾挥鞭侧击,白哲翰用剑隔开,剑尖仍是直指老顾咽喉。剑尖本要刺到,后脑风声呼呼。知是长鞭被隔开后从后面袭来。
他不愿与老顾同归于尽,只得回剑荡开。再要去攻,老顾已经飘然向后跃开两丈有余。夙阳殿极为宽敞,但老顾已经踏到了门口。
这一转身就能逃出夙阳殿,怕再追就难了。老顾长鞭收在手中,并不急着逃离。笑道:
“剑法狠辣,刚柔兼顾,但似乎不是天墉城本身的剑法。”
白哲翰怒色一闪,不置可否。
原来白哲翰刚刚用的招数,夹杂多半昆仑剑法。自从付睿渊将昆仑剑法秘籍交给天墉城后。谢鹤与白哲翰看后都觉,昆仑剑法精妙,远远高于天墉城剑法。
是以不仅自己修习,也吩咐弟子修习。希望能剑法大进,称雄天下。但又想想,若是被人说天墉城仗着昆仑剑法克敌,不免脸上无光。
两人研讨之后,将昆仑剑法中的精妙少部分与天墉城剑法合并。对外只说是天墉城剑法,料想常人也分辨不出。
付睿渊等人在天墉城地位并不高,没能来夙阳殿参与这等事。稍稍看出问题的,在场的除了孔涛,朱烨华,成钧之外再无别人。
这几人自然不会说出,哪想到老顾与白哲翰交了数十招,就看出了端倪。
白哲翰不愿老顾多言,淡淡的道:
“这便是天墉城剑法。”
说完挥剑又上。老顾手中有了兵刃,白哲翰便不是对手。老顾并不伤他,一味防御。忽然喜道:
“是了。你剑法表面上看形似天墉城剑法,实际上夹杂了不少昆仑剑法精妙招数。”
此语一出,大殿上众人尽皆愕然。要是这般说,倒是极有道理。昆仑山众人在天墉城里,那定是天墉城学到了昆仑剑法。
这件事,本在昆仑八宫内算不得秘密。可在这么多门派眼中,却是褒贬不一。定然有些人以为天墉城收留昆仑山众人,是为了那闻名天下的昆仑剑法。
可不论怎样,将昆仑剑法夹杂在天墉城剑法中,又声称是天墉城剑法,总是有些不妥。
白哲翰怒气勃发,想解释也是无用。在场众人里,基本都与天墉城交好,自也不必在意。他心中本打算要趁机对付成钧,但想素月山庄,青囊水榭都与成钧有莫大关系。
阆风巅虽然不会与天墉城为难,可孔涛分明也是偏向成钧。要是天墉城没有什么把柄倒也不怕,现在若是得罪了别人。
其他几派到外面大肆宣传,添油加醋,天墉城的脸面还往哪里放?心中纵然不愿,却也不能与成钧怎样。
但事起老顾身上,白哲翰脸上的杀气又多了一层。挽了个剑花,直刺老顾中宫。余人见白哲翰与谢鹤都不反驳,想老顾所言不错。
老顾与白哲翰又斗了数十招,谁都看得出,老顾早占上风,却不下重手。白哲翰大口喘气,苍白的脸上,尽是汗水。
老顾不愿伤人,笑道:
“咱今个别了。”
说罢,转身要走。怎奈头顶风声呼呼,距离不近,也觉吹面疼痛。这下力道奇大,老顾不敢硬接,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