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复又寂静,仿佛只有他一人。深沉的夜色,竟然让人有些心慌心乱。回音渐渐远去,最后几不可闻。
他呆呆的跪在原野之中,抬头望天。他不明白,为何自己造成的罪孽,要别人来承担?那丢失去的一魂一魄,到底该如何找寻。
既然答应了苏雨柔,答应了她,不像当年为了郑惜雪那般,去为她涉险。这个女子,以纤弱的身体,承受了他本来该承受的一切。
这一切,是那个姑娘的整个世界。而那个姑娘的整个世界,何尝不是他的世界?他们都还年轻,都以为还有时间去憧憬以后的路。
怎料得到,世事无常,所有的憧憬都不复存在了。
成钧一语不发,他太后悔,后悔用了那毁天灭地的道家心法。因此,很多人丢了性命,他也连累了苏雨柔。假如还能重来,管他什么正邪是非,
管他什么天下苍生?紫蝎魔王的话说得对,苍生的生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原来就不懂得,现在更加的不懂得。
为了那苍生,他失去太多的东西了。相爱的姑娘,没能给她该有的幸福,反而累的她丢了一魂一魄。
多想做一介平民,躬耕田垄,与苏雨柔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那是多么的美好啊。只是此刻这简单的希望,都成了不能实现的希求。
忽然觉得,老天对不住他们!
既然老天都对不住他们,何苦为了那苍生拼了所有?或许很多人成魔之前,都是这般想法。他怒气陡升,杀意渐浓。
顿觉天下,除了苏雨柔之外,人人对不住他。就连郑广山,他也觉得,当初收留自己是为了陪郑惜雪玩耍。
郑惜雪更是始乱终弃,水性杨花。这等女子何苦为她涉险拼命?若不是去天山找雪莲,就不会碰见赵访琴。
不碰见赵访琴,就不会有此后的事情。赵访琴给了他伏羲琴,这伏羲琴果然是个能带来厄运的东西。自从天山归来,先是郑惜雪
爱上了白文萧,之后就是接踵而来的不幸。不仅险些丢了性命,还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想起洱海的水灌进紫蝎教的那一幕,很多人大叫救命,呼喊之声震天,他的嘴角不期然的浮现一丝笑意。
假如有人在他面前,能看得出他血红的眼睛,狰狞的面目,无疑是个恶魔。他自己并不知晓,但那份嗜血的冲动那么明显。
恨不得杀光天下人,方能发泄出内心的不满和愤懑。
他举起右手,食指指天。满天繁星忽然被阴云覆盖,一道雷光劈下。成钧头脑一阵眩晕,那戾气消减了很多。
他缓缓放下手臂,眼中红色一闪,又陷入了魔障。这次他浑身散发出红色光芒,可怖已极。
映衬着头顶的电闪雷鸣,更声势大震。雷声隆隆,仿佛是天下最悲戚的叹息。成钧眼中通红一片,身体中的鲜血似乎都要喷薄而出。
只片刻罢了,对于他来说,如同一辈子那么漫长。
他从小孤孤单单,流落他乡。他的父母曾经的地位尊崇,结果却双双死于饥荒。洛阳到扬州,一路倔强。
温柔的心,给过郑惜雪,最终全然给了苏雨柔。他以前那么的爱着郑惜雪,现在这么爱苏雨柔。
有人在生命中来来去去,有的只是过客,有的才能陪伴一生。而那一生,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长了。
他痛恨这个世间,所谓救人无功,恩中招怨。既然如此,何必救人,何必施恩?做了君子之事,被说成小人之志。
那为何不去做个真真正正的小人?
十几道雷光将他笼罩期间,天地威势之下,他毫无惧色。老天难道就是对的吗?天谴,难道就没有错?
他要斗斗这苍天,纵然灰飞烟灭,也要让老天知道,世上有人恨他,有人在反抗!
他单手指天,怒吼一声,直冲而上。闪电凝聚,一齐劈来。炙热的四周,成钧觉得头发都开始变焦。
闪电包围之下,避无可避。这天谴来的太过随意,才几天,便出现了两次。对付魔界的王与对付人间的人,威势竟然相差无几。
成钧自然无暇去细想,只想闪电劈下,什么烦恼都没了。他将魂飞魄散,想与苏雨柔再续前缘,也不可能了,顿时悲从中来。
身后忽然传来阵阵凉意,那般熟悉。“咔咔”几声,在雷声中,反而清晰。
本来劈向他的闪电,都绕开他身子,汇聚在了他身后的伏羲琴上。光芒大盛,照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散去,他从空中跌落,重重的摔在草地上。
好一会儿,世界才安静下来。成钧费力的睁开眼睛,乌云闪电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唯见满天繁星,这个夜色依旧祥和。
“咔咔”两声,从他背后的伏羲琴传来。这个声音他听了几次,本不在意。这时候不知怎的,慌忙翻身坐起,解下伏羲琴,在月色下细细查看。
伏羲琴琴身的木头上赫然裂了一道缝隙。这把琴不仅琴弦断了,别说这等神器。就算普通的古琴,也不可能再修复了。
纵然他恼怒伏羲琴带来的厄运,可这么长时间的相伴,又在危难间救了他性命,到底心中难受,竟怔怔流下泪来。
他并不知道,在南疆的那场天谴,便是伏羲琴救了他。否则一个常人,如何能在那天地威势之下活命?
从那时候开始,伏羲琴便裂了缝隙。到了青囊水榭,悲伤之余,伏羲琴心灵相通,裂缝更加明显。加上这次,伏羲琴已基本灵力尽失。
偏偏成钧到了此刻才发觉,原来所谓的厄运,都是命里注定,和伏羲琴并无太大干系。伏羲琴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恶意。
想到此处,那戾气渐渐消退。但苏雨柔的病,他仍旧不甘心。
一连几日,成钧一直陪在苏雨柔身边。苏雨柔心情极好,但眼看着她身体越来越差,那痛苦自不言而喻。
苏致远虽然没有办法,却也从未放弃。整天搜寻医书,想找到治疗的良方。就算不能痊愈,也想如当年救郑惜雪那般,让女儿多活些时候。
苏雨柔的娘亲表面上一如往常,实际上总是偷偷流泪。苏雨柔冰雪聪明,岂会不知别人都在强颜欢笑。
她还年轻,太多的不舍。可命既然如此,还能怎样呢?
婚期正在临近,苏雨柔知道成钧,时时刻刻的要他在身边。成钧终于抽出空忍不住去找苏致远,想让苏致远告诉他治好苏雨柔的办法。
纵然苏致远不愿承认,可还是无奈的摇头。恐怕苏致远就算知道,就算成钧有心去找,大概苏雨柔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两个男人,相对叹息,却都怕被人看见。
苏致远专心女儿的重病,无心张罗婚事。早按照女儿的意思,不要太过声张。是以婚礼当天,现今天下修真大派,只通知了成浩岚兄妹。
这还是因为成钧的原因。这场婚礼,有些冷淡。成钧扶着苏雨柔,一拜天地,再拜父母,最后拜彼此。两人跪地相拥,心中既甜蜜又苦涩。
成亦瑶擦着眼泪,想起二哥这辈子,当真少有快活日子。终于有了喜欢的人,却是这等短暂。
她少女的心性,知道这个场合不该流泪,还是忍耐不住。成浩岚想说妹妹几句,他竟然也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