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书从教务处走出来,抬头望向被铅灰色的乌云包裹住的天空,是暴雨来袭的前奏,路上没带伞的人加快脚步往他们目的地跑去,唯有我,那么悠哉悠哉地慢走,仔细地打量这个生活了接近两年的学校。
穿过榕树林,越过篮球场,途经情人坡。眸光停驻在满是柔软绿茵的情人坡,可惜情人坡犹在,只道是物是人非。千丝万缕的哀愁如无形的细线,在我百孔千疮的心间穿梭,捆绑,心跳除了维系我的生命,其余只剩下伤愁。我不想埋怨生活不公,它也确实不公。三人住着四人间的宿舍,每个人无意间的习惯都会引起所有人的悲伤,说话变得小心翼翼,唯恐唤起前尘旧忆。笑容,阳光,似乎真的成为了奢侈品。
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叹青春,笑命运;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细数白云;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喜欢触景生情,满眼氤氲。生活给予我忧伤,难道我要沉湎于忧伤吗?生活再坏,似乎也坏不了哪儿去了。
在这里,既然只能像一枝蒲草,在风中摇摆,在矛盾中挣扎,那我为何不试着另寻出路?人生真的不停地作抉择,选择留下,选择离开,选择自怨自艾,选择勇敢面对,而每一个抉择都是不一样的结果。
自我讽刺性地嘴角上扬,抬眸际,发现班导师齐然正在小路尽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原来他也很合适穿白衬衫,粉嫩的嘴角衔笑,墨发飞扬,俊秀儒雅,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一时间我竟忍不住唇角上牵,大步向前。
“共邀咖啡一杯,姑娘可否赏脸?”他笑容干净。
“有何不可?”我学着他那样扬眉。
他略有愕色,很快恢复正常。一片落叶竟从两人中间飘下,落入他伸出的掌心之中。
浓浓的咖啡香味在鼻尖萦绕,带来阵阵好心情。
“出国的手续都办好啦?”他闲散地斜靠着背后的红色沙发,似乎永远都这么悠闲淡定。
“嗯。”我点点头。
“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不了,谢谢老师,您做的够多了。”如果没有他的推荐信,一切都没有那么容易。
“拒绝雪中送炭可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
“是怕受了太多恩惠,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啊。”我叹气。
“那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吧,我会让你吃好住好,养得肥肥胖胖的。”他玩味地勾唇,让我难以分清真假。
“嗯,果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我附议点头,瞬间语锋微转,“等到哪天宁清失去自养能力,就去投靠老师咯。”
他微微一笑,淡淡的叙述,“当初我找你吃饭是为了你和温柔参赛作品电子档被人调换一事,还好你们都提交了纸质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看了最近的报纸之后,我也能猜出是谁将你们的作品掉包的。”
我静默不语,用骨瓷咖啡勺轻轻搅拌咖啡,迷失在转动的棕色的漩涡里。
“想什么呢?”他见状问道。
“噢。”我回神,望向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觉得,希望是火,失望是烟,人生就是不断点着火,冒着烟。”
他端起咖啡,轻轻地摇晃,目光却看向我,“没有火哪来烟,有烟就说明还存在火,为何你只看到烟而没有注意到源头的火呢?正如有失望是因为有希望,人可以失望但不可以失去希望,因为失望是有限的,而希望是无限的。”
“老师,你副业是心理咨询师吗?”怎么总是一针见血,轻易鼓舞丧失的心田,融化沉重的脸?
他颔首,“这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谢谢你,总能在我无助的时候开导我,重振我对生活的信心。”我浅笑,衷心地感激,“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地活着,连同白净的一份,好好地活着。”
齐然狭长的眼角微挑,眸光流转,却并无惊意,“你知道了。”
“嗯,最近才知道。”我去当年那家医院查了的白净的下落,得知她去世了,并且签下遗体捐献协议书,日期与我做手术的时间相符。原本还心有疑虑,后来在李伯伯口中证实。
齐然的眸光移向窗外,眼色迷离,似乎看到了他未婚妻白净天使般纯净的脸孔,“她还是走了。”
“她还活着,活在我的身体里,活在我们的心里。”我抓住他的手,想给予他勇气与鼓励。有些人,活着,却早已死了,而有些人,虽然死了,却永久地活着。看似生活充满着挫折与失望,我仍要感激它,因为天使从未离开过。
所谓门槛,过去了就是门,过不去就成了槛,我想,我踏过了这道槛。
这时,服务员端来我们的甜点,两份巧克力慕斯蛋糕。
“你和她一样喜欢和焦糖咖啡和慕斯蛋糕。”他反握我的手,紧紧地抓住。
“是吗?真巧。”我把手抽回来,假装喝咖啡,“可惜我只是颜宁清。”垂下眼睑,不想看到他失望的神情,免得心疼。一时间,空气仿若静止,弥漫着怪异的气息。
“老师啊。”我开口打破沉默。
“嗯?”他回应得极快。
“媛媛是个好女孩,值得珍惜。”
齐然喝咖啡的动作停顿一下,随即轻抿一口,“嗯。”
他也觉得?那媛媛就有希望了,心情顿时愉悦。
“颜宁清。”他低唤道。
“嗯。”我也回应得很快。
“你也是个好女孩,值得所有人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