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依旧每天早上测量体温,如果连续两天体温偏高,就会被送往隔离室,观察诊断。不多大多数人没两天就会恢复正常,然后又会被放出来,只有李波已经在隔离室里待了十几天了。
李波的情况,据说很不好,连续好多天一直高烧不退。医务室的医生们开了很多药通通都不管用,他的症状像极了“非典”。
李波从普通的隔离室被转到了一个单间的隔离室,最后又被送去了医院。
李波的消息听得我心惊胆战,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距离这么近。教室里没了嬉笑声,校园里没了打闹声,天空中布满了乌云,阳光照不进来,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团死寂中,密封的让人透不过气。
李波被送去医院的前一晚,我苦苦央求李.老师让我进去看他一眼,李.老师始终没有同意,但是后来我还是想尽办法的进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已经不能理解,当初哪里来的那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打开门的那一霎那,我和躺在床上的李波四目相视,对峙了许久。
李波虚弱的躺床上,乱糟糟的头发和龟裂的嘴唇之间,那对依然闪闪发光的眼睛让我至今难忘,我无法用言语描述那种复杂神情,绝望、喜悦、感动、惊奇……仿若世间百态。
再接着,我慢慢的走向他,轻轻的蹲在他的床边,用手抚摸着他滚烫的额头,此时,泪水早已沾湿了衣襟。
“灵菲,你快走开,你难道不清楚我现在的状况吗?”李波别过头不愿看我,我放在他额头上的手也被拨开了。
“我清楚,所以我才一定要来。”我坐到他的床边,紧紧的按在他的手背上。
“你不听话,我以后就不喜欢你了,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李波背对着我,肩膀不停的耸动。
我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他和我害怕的一样。
我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他,他的眼泪滴进了我的手心里,我把嘴唇凑到了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我害怕死亡,因为……我好舍不得你。”李波也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乱说,你不会有事的。”我强装着镇定,用连我自己也不敢肯定的语气安慰道。
李波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躺着,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这样过了一会儿,突然,他又发疯似得一把把我推开,用被子蒙着头,对我吼道:“你快走!你快走!”
他像一只刺猬,警惕着我,不许我靠近。
最终,我只能妥协,不去靠近。
我远远的看着他,跟他说了最后几句话:“你在医院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我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李波被送去医院之后,我和他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也从没机会打个电话给我。偶尔老师们会聊起他,都是些星星点点杂乱无章的信息,总之,情况不容乐观。
我每天愁眉不展,到了晚上还会做噩梦,梦到被人追杀,我不停地逃不停的躲,但最终都是躲不过,有的时候是鬼怪,有的时候是世仇,还有时候是战争时期的日本人。
我常常会盯着李波的座位看上很久,不敢相信老天会带走那个平日里,那个对我温柔似水的李波,害怕那个位置会一直就这样空着。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班里的同学开始神色慌张的传着李波被确诊染上了“非典”的消息,我差不多是班上的最后一个知情人。
槐子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差一点昏了过去,半天说不出话,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疯一样的跑去了李.老师的办公室,向他求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李.老师……”我紧张的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哦,灵菲呀,进来坐。”李.老师一如往昔的和善,从角落里拖过来一把椅子招呼我坐下,“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班的同学都挺关心李波的,所以派我过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个在路上早就想好的借口。
“李波……”李.老师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皱成了一团,这个表情给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这几天还是一直发烧,医生们从他的表象上判断,他可能是得了‘非典’,但是都还没有确诊。”
“没有确诊?那就是他暂时还没有危险是吗?”我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这种心情像极了小学的时候,等待着发期末考卷的时候,发现恰好及格了。
“可以这么说,但是他高烧不退,和一般的病又不太一样,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体内存在着变异的病毒。”李.老师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
“变异的病毒?”我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一般的非典病毒对药物或者环境产生了抵抗力,然后改变自身的形态属性。如果李波真是这种情况的话,就会比患了非典更糟。”李.老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摘掉眼镜,揉了揉有点浮肿的眼角。
“更糟,他会不会……”那个字在我的嘴边绕了好久,不敢说出来。
“我也不敢肯定,非典的潜伏期最长是二十天,李波已经被隔离十三天了。医生说再,过一周,如果没有进一步恶化,应该就不是‘非典’。”
李.老师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安慰,至少还有希望,还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