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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二部分

11

莫名其妙,因我的恼怒伤及了秦建英的面子,我做得好好的登记室工作突然由小周接替,我又回到了客房。对于我工作岗位的突然变动,我感到很不理解,所里的很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秦建英善于玩弄权术是人所共知的,在她当服务员时,就很有心计,很会揣摸男人尤其是握有实权男人的心思,据说她坐在了丁姓局长的怀里,不久就当上了这个副所长,这些我也曾经有过耳闻。虽然当着副所长,却比正职说话算数。

我回到了高级客房。这个地方要求的条件高,首先人长的要精神,要机智勤快。其实我并不感觉我怎么精神,自认为一般吧;其次卫生做的要求比普通客房要洁净,相对来说,这里的工作比普通客房要繁重;第三,所长要经常光顾这里,在这里没有丝毫懈怠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受到所长的批评。而且秦建英分管高级客房,这样,我时时在她的视野之内,时时在她的掌控之中,就等于我失去活动自由一样。即便秦不出现在这里,她指定的负责人是一个非常忠于她、非常刻薄的人,她叫丁莉。对我们姐妹四人她是非常不留情面的,动不动就训斥我们,要么就把小报告打到秦建英那里,轻则受到批评,重则要写书面检查。

与其说是客房的服务员,不如说是清扫工,是到这里来接受劳动改造的,你还没话可说,因为你的身份是高级房间的服务员,比普通房间好听啊!我来到这里以后,大凡一些脏累活多数由我包揽,原因无非是我得罪了秦建英,或者是我初来乍到,我的最后到来,替换了以前和我境况相似的姐妹们。

那时候,没有统一供暖,房间的取暖全靠地炉子。房间里用的煤完全由我们自己去搬运,烧完的煤灰还要我们自己运出去,在这里当服务员我真的感到很累。

那天,天很冷,五个高级房间的炉灰都被扒了出来,该我和丁莉的班,这样,被扒出的炉灰就得我一个人往外挎,她是不干的。我在往外挎煤灰的同时,还要顺便再把煤挎进来,就这样挎进挎出循环往复着。

挎进挎出了二十多趟,总算把煤灰都挎出去了,身体单薄的我累得筋疲力尽,待我把最后一筐煤提进房间的时候,我顿觉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幸亏被在房间里听到动静前来开门的客人扶住,要不,说不定我会扑到烧红了炉盖的炉子上,后果怎么样就难说了。

客人是一个近六十岁的老人,面目非常和善。他扶住我以后,先是从我手中接过还装着煤的筐子,放到地上,把我扶到床沿上坐下,关切地问道:“小同志,看你累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和她们一道干,她们为什么不帮你去干?”

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位和善的长者。因为我知道,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位该由我服务的客人,我和他照实说有什么用呢?稍事清醒以后我便站起身,拿起笤帚去清扫刚才清理过的炉灰。

长者似有不问明白不罢休的意思,接道:“在我的印象中,你好象以前在做登记室工作着,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又给你调换岗位了呢?”

我真想把憋在心里的话向这位热心的长者倾诉一下,凭感觉,他绝对不是无聊时的瞎问,也许他对我抱有同情心,或许有一股正义感驱使他要过问一下?但不知他是哪级的领导,进一步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的领导,因为他所住的这个房间是所里刻意安排的,也就是说,房间是专门为比较高级别的领导设置的,但所住的客人是经常变换的,在不知道他的底细前,怎能轻易把自己的委屈随意向他们倾诉呢?我感激地注视着这位长者,微微摇了一下头。

长者似乎觉得我对他的不信任,无奈地摇了一下头,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床前,抻出黑色人造革提包翻找着什么。

“夏一雪!”丁莉在楼道低声地叫我。

“哎!”我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话音刚落,她就推门进来了,进屋后她就直面冷冷地向我交代:“秦所长刚才布置了,十一点检查卫生,抓紧收拾一下。”

我默默地收拾起来,先是从这个房间做起。我拿着抹布在擦拭着桌椅。在我擦拭桌椅的当儿,那位长者,便坐在床上,想必是怕影响我的工作,特地挪了地方,然后专心看着材料。

“嗯?”

我便下意识地寻声看去,只见丁莉手里拿着烟灰缸,用脚尖指着地上的一个烟头。我疑惑地看了一下她的脸,只见她一副冰冷的表情,她在我面前表现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疑惑中的我,还是弯下腰去捡那个烟头。

“等等!”刚挪完地方的长者开腔了:“我很负责任地说,我刚才亲眼看见这个烟头是她故意扔下的。”说罢,他转头冲丁莉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长者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着她。

“多管闲事!”丁莉乜了他一眼。

“今天我就是要管管这个闲事,去,把你的所长找来!”长者操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口气。

丁莉转头向我说:“你去找吧。”

“她不能去,必须是你亲自去找,而且快点。”

我的内心非常感激这位长者的正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正义的威慑力。

丁莉去了,时间不长,就把秦建英找来。刚进屋的秦建英,看见长者的一副怒容,赶紧陪笑道:“您有什么吩咐?”

“你是?”

“本所的副所长秦建英。”

“所长呢?”

“开会去了。”秦拘谨地回答着。

“既然这样,你暂且代表吧,我是李远昌。”

“您是李局长啊,我们的服务做的不够,请您多批评!”她唯唯诺诺地说着。

“今天,我在这里发现了你们所在管理以及用人上存在的问题,尤其是她!”他指着站立在一旁的丁莉说道:“她的思想品质有问题?”

秦建英连连点头:“李局长,请您告诉我,她的思想品质出了什么问题了?”

李远昌:“这个小同志,正在打扫卫生,她却把一个烟头故意扔到地上,很严厉地让她捡起来,你说,作为同事这么做属于什么行为?”

“品质问题。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她!”

“我看应该好好教育教育她!去吧!”

我们悄悄退出。

“回来!”李局长厉声说道。

我们同时一楞。

他补充道:“我叫的是丁莉。”

丁莉很不情愿地站住。

“你把这烟头捡起来!”他用手指着地上的烟头,态度非常坚决。

丁莉没动。

“莫非我的话在你身上不好使?”说着,他很威严地站起来。

秦建英赶紧给丁莉使了一个眼色,丁莉这才不情愿地回去把那烟头捡了起来,放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很不友好地乜了李远昌一眼,出了屋子。

在楼道间,秦建英冲我和丁莉低声说道:“你们俩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个刻薄的女人会不会把怨气发泄到我身上呢?我本能地想。

秦的办公室我是极不情愿去的,我一去那儿,就条件反射。但也得去,我是硬着头皮去的,不去行么!

我,如坐针毡,尴尬地看着秦和丁。一旁的丁莉嘤嘤地抽泣着,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乎她所受的委屈都是我给她造成的,她用啼哭的方式来倾诉,似乎要让秦来给她做主。看她那个样子,我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心想,你也有难受的时候,早该有人修理修理你了,你不仗着有个当着局长的老爹么,你不就仗着有秦建英护着你么!

“看见了吧,刚才那个老头的火气有多大,现在看来,你夏一雪还对给你调岗一事耿耿于怀,于是你趁机向这个地区商业局长告了咱们所一状,你的胆子也忒大了。”秦建英用眼角瞥了我一眼。在她看来,这样说她感到最解气。

我当即反驳道:“你当领导这样说话不合适吧,你做过调查么?你凭什么说我告状,你要为你的话负责任的。”我没有让她。

秦建英:“我发现你近来越来越放肆了,根本没把我这个副所长放在眼里,这个,我可以不计较,就你来讲,有什么话可以找领导直接谈,不应该上交矛盾。你知道这种行为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么?,说轻了是越级反映,说重了是拨弄是非,制造混乱。”

我反唇相机:“我根本就没有向什么局长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局长,既然你非要咬定我越级反映,甚至说我告状,那我就要求求这个真儿,走,咱马上找这位上级领导对质去,如果我告状了便罢,我没告状怎么办?”

可以看出秦建英明显心虚了,她冷冷地一笑::“你真行啊,和我叫起板子来了,让我和他对质去,亏你说得出来。”说着,她侧过头问丁莉:“是你故意扔的烟头么?”

丁莉摇着头说:“我根本就没有扔,是我看见地上有个烟头,我左手里拿着烟灰缸,右手提着暖壶,这才让她去捡的,要是我手里没拿着东西,我还不会捡,用得着跟她说么?”

我也不示弱:“你扔没扔你心里最清楚,何必胡搅蛮缠,告诉你们,你们再合着欺负我,我不干了行不?”说着,我就夺门而去。

“你站住。”秦建英冲我的背影大声喝道。

我没有站住,径直朝我的宿舍走去。

12

月亮:我也认命了,就如同当年,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却与秦红结了婚。与其说是结婚,不如说是凑合。

太阳:怎么叫凑合,这么多年,不是很好么!

月亮:好!其实我就是在她父亲,时任黄窑公社书记的压力下,加上那个秦建英的搅合下,促成了我与“企鹅”的这桩特殊婚姻。

太阳:“企鹅”是怎么回事?

月亮:哦,是这么回事,秦红的走路非常像企鹅,我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太阳:你真逗,你怎么会给人起了个动物的名字?

月亮:她先是不满意,后来也就默认了,谁让她走路像企鹅呢?

太阳:你们的生活和谐么?

月亮:对付过来的,开始,尤其是结婚那时刻,我都感觉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算盘珠子,随意人家拨弄。

太阳:可以讲给我听听么?

月亮:讲倒可以,我照实讲出来以后,你可别笑话我。

太阳:咳,都是过来人,有什么可笑的?

月亮:我和她结婚的那天晚上,客人都已经散去,所谓的入洞房吧,我对这种违背本人意愿的结合很苦闷的,根本没有男女相融的快意,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抽闷烟。

沉浸在喜悦中的“企鹅”见到我这个样子,显出非常理解的样子,她走到我身旁,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说:“怎么,还想小雪呢?我劝你一句,别想她了,退一万步,即使你们见成了面,保不齐人家还兴许看不上你呢!”

我拨开她,不耐烦地说,想有什么用?

她说:想真的没有用了,现在我成了你媳妇了,我知道你嫌我丑,我是没有小雪漂亮,但关了灯都一样这是事实吧,我既会给你生儿子,也会给你生闺女。

我没心听她唠叨下去,不耐烦地说:你先睡吧,我坐一会儿。

她激动了:我没听说有你这种男人,入洞房还等一个黄花大闺女央求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说:我是有病,我思想上有病,在我的思想病根没有挖出之前,我没有兴趣跟你睡觉。

她说:我问你,你有什么思想病根,我给你挖。

我说:你们秦家设的是什么圈套,为什么阻止我去和夏一雪见面?

她说:这个,你问到地方了,我全告诉你,其实,在那个朱姐没有给你介绍夏一雪之前,我们家就把选婿的目标锁定在你身上了。你想啊,在黄窑公社社直的年轻人中,有正式工作的也就是你和黄卓了吧,黄卓是我姑的儿子,我不能给他吧,除了他,就是你了吧!再说,你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口碑也不错,就我长的这副模样,出了黄窑谁能要我?只能在黄窑这个地皮上解决吧!再说,我爸当着这个公社的书记,在黄窑他想干什么事,没有办不成的事吧?所以,只有委屈你了。本来,我姑姑在县商业局招待所当着副所长,她就发现有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夏一雪,她就想给自己的外甥黄卓介绍,谁料那个朱姐却张罗给你介绍,这不就搅乱了我们家的计划了么!事情偏偏那么凑巧,朱姐随军的申请就在那个节骨眼上批下来了,恰恰她这个热心人还就把这件事委托我姑姑来办,趁这个机会,我姑姑巧妙地把与夏一雪见面的人进行了对调,然后再让我姑夫黄家轩去给你当介绍人,于是,下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按照我们设计的方案一步步走到现在,可惜,那个夏一雪对她爸的事还耿耿于怀,不依不饶,黄卓想与她搞的事情只好拉倒。你听明白了么?

我一听,顿时心中的怒火在燃烧,你们秦家真是不择手段,仗着当这个公社书记就可以随意强奸人的意志。好,你们不是可以强奸人的意志么,那就对不起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粗鲁地、气急败坏地扒光了“企鹅”的衣服,把她按在床上就给她办了,奇怪,她非但不反抗,相反,还相当配合,笑着说道:你还真像个爷们。我这才觉得我又输给了她,让我感到仅有的一丝慰藉的是,别看她长得橄榄球似的,倒是个原装货,事毕,还是为她清理了血迹。

太阳:后来,你们的生活和谐么?

月亮:既然走到这个份上,一切也就归于命了,命中注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在我心里只有默默地为你祝福,真心祝福你。

太阳:谢谢!

月亮:有一件事我有点纳闷,那时候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你的爸妈为什么只生你一个?

太阳:这个问题触及到

了我的身世问题。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为我的身世感到迷惑。

月亮:莫非你不是夏医生的亲生女儿?

太阳: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在哪里。

月亮: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太阳:即使你不问,我也千方百计地为我的身世在求证,我的生身父母姓什么,叫什么,他们现在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成为我心中永久的迷。

月亮:既然提起了,我不免再问一下,你爸你妈是什么原因才收养的你,难道他们就没有自己的孩子?

太阳:这个正是我心中的最大的疑团,我也没法启齿问他们,直到现在,我的身世成为我永久的遗憾。

月亮:是啊,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是够遗憾的。

太阳:爸爸去世以后,我试图问过我的母亲,回答我的是沉默和哀伤,我也没法再问下去了,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对我的身世这么讳莫如深。

月亮:咳,老人家隐瞒你的身世,或许有她的原因,或许有什么隐情,我们做晚辈的只能听之任之了。

太阳:有什么办法呢?

13

第二天是“企鹅”的回门日,亲朋很多,场面很大,这与她的老爸是一社之书记不无关系吧,我料想秦建英不会来的,谁知她来了。酒席宴上,她以秦家长者的身份坐在显要位置的。

轮到新人向长辈敬酒,这一桌上竟坐着两个令我心烦的人,一个是秦建英,另一个就是黄家轩。凭心而论,要不是他们俩瞎搅和,说不定我的新娘子就是夏一雪了,让我给他们俩敬酒真是不情愿,可是,在秦建国这个地东加老丈人在场还不能弄得太僵,权当逢场作戏吧,以此兴许能借机出口恶气。我侧头向秦建国说道:“爸,我有个请求,今天在坐的长辈中,我想先敬一下为我和小红做大媒的大姑夫和专程而来的二姑。”

秦建国笑着点头道:“应该应该!”

有了“尚方宝剑”我就可以现场发挥,借以出口闷气。我拿着酒瓶来到黄家轩跟前,含笑冲他说道:“大姑父,你为我的婚事费了不少脑筋,借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我先敬您!”说实话,这个“您”字我真的不是从心口说出的,他不值得我向他称呼您字,这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黄家轩似乎很高兴地喝干了我敬给他的那杯酒。

我又给他倒上了,同时我也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了。我接着说道:“我得谢谢您给我做大媒!”说完我就干了。

黄家轩看了一眼左右的眼神,他们除了高兴,没有人提出异议。

于是,他就逞强喝下了那杯酒。

我看了看桌对面的秦建英,她似有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心想,你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你等着吧!

我又给黄家轩倒上了。然后把我的杯子也倒满了。

黄开口道:“别喝了,我已喝足了。”

我装出很真诚的样子,冲黄再次劝道:“大姑夫,这杯呢是我对您的祝愿,为了您永远健康,您要体会我们做晚辈的心情,希望您给晚辈个面子,把这杯酒一定要喝下去!”

黄的心似乎被我说动了,表现出亢奋的样子,说话明显有点不利索:“我,我喝,就是毒药也喝。”

我感到心里上的满足,我真想把他灌醉了,甚至醉死,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黄妻见了便插话道:“别喝了!”她又转头冲我说道:“姑爷,你想把你姑父灌醉呀?”

我扑哧笑了:“大姑,你说哪儿去了,我是给大姑父敬酒,您这样说可就屈我的心了!”我表现出一股委屈的样子,我说完看了一眼“企鹅”的妈,称作我的岳母,我示意她替我说话。

她果然说话了:“姐夫,姑爷敬你酒,你应该高兴才是,再说,这一杯酒还难住了你!你要是不喝,我替你喝。”

黄家轩的劲头果然被将起来了,他端起酒杯就把那杯酒喝了下去,可惜,由于不利索,顺着嘴角洒了许多,他很狼狈,我却很得意。

我又转向秦建英,向她婉转地说道:“老姑,您在百忙之中腾出时间专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的内心非常感激!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我也敬您三杯。”本来我想称她一声所长,但考虑场合不对,一旦让她挑理儿,我将非常被动。

应该说秦建英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有应对各种人的能力,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犀利,而是和颜悦色地冲我淡然一笑:“江涛,今天是你新婚的第二天,我知道你很高兴,从你的内心来讲,你想让大家都喝好,可是,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讲,在新婚的日子里绝对不应过量饮酒,我完全是为你着想,要论喝酒,都说女人不会或者说不能喝,错了,其实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就我来说,酒量或许在你之上,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逞强喝了,如果你非要想喝,等找机会我们好好喝一下,怎么样?”

话说得看似非常入情入理,但每句话都是那么带有进攻性,我真的找不出向她进攻的借口了,但我还是没有罢休,依然微笑着冲她说道:“您说的这些我非常认同,但您多少也得表示一下呀!”

“行,既然姑爷这么说,我这当长辈的没的可说了。”说着,把我倒给她的那杯酒端起一饮而尽了。喝完以后,她冲我很大度地说:“你就别喝了,你跟我来。”说着,她把我带到里间屋子。

她把门带上很严肃地冲我说道:“江涛,今天你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招待所的副所长是不白当的,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很直白地说,你与秦红的婚姻你是感到很不情愿的,但你没有能力挣脱我们的摆布。”

“我不明白,你们秦家为什么这样和我过不去?”我有点激动地问她。

“不是和你过不去,而是我们秦家选定了你,至于你遇见了夏一雪,那纯属你的偶然,应该说是在你遇到夏一雪之前的半年,甚至更早一些,我们就把你列为我们秦家女婿的人选,所不同的是我们没有开始运作而已,所以叫你遇见了夏一雪,正好叫那个朱姐赶在前头给你说了。”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也就是你的姐夫黄家轩当年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什么心理陷害小雪的父亲,最后致其含冤而死,那么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他的女儿,甚至还要把她介绍给她仇人的孩子,你们的良知不觉得有愧么?”

“江涛,你这是什么口气在和我说话?别忘了,你现在是秦家的女婿,你不觉得你以这样的口气与长辈说话与你的身份不符么?”

“我现在是站在公理的角度说话。”我寸步不让,在我面前,她根本不是什么副所长或者是什么所谓的长辈。

“我知道,没让你而让黄卓替你与夏一雪见面,你至今对我耿耿于怀。不过,我不在乎,我首先为我的侄女挑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对象,同时也为你铺平了发展的道路,现在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你和小红用不了多久就调到县里去工作了。假如,你要是和那个夏一雪谈恋爱你能有这个力度进县城工作么?肯定是没有。我再顺便跟你说一下,幸亏你没有和她谈,她这个人除了有一个所谓的光堂外表,其他什么都不是,人品很差劲,不尊重领导,工作不负责任,和同志关系搞的也很差,你要是跟她生活在一起,能幸福么?”

“你这种说法我不认同,在我没有和她实际接触之前,我不轻易给人下结论。”

“我不愿意费过多的口舌提到她,我很讨厌她。”

“评价一个人,可不能以个人的好恶论短长。”

“江涛,我可丑话说在前头,看得出,你虽然和小红结婚了,但你心中依然还想着那个夏一雪,假如你到县里工作后,和她接上头,甚至抛下小红与她来往,对不起,我们还会给你调回去的,我可以给你交个实底,调回去可就不能回黄窑了,很可能比黄窑还艰苦,再想上来可就难说了。”

“假如我不想离开黄窑呢,因为那里有我的希望,更有我舍不得离开的学生们。”

“别唱那些高调了,人还是实际些好。”

“我怎么觉得你的腔调和你哥的腔调不一样呢,我记得你哥曾这样说过‘黄窑的百姓们对你们这些年轻教师寄予很高的期望的’,你说,我该听你们哥俩谁的?你们哥俩谁是理想派?谁是务实派?”

“好了,我不想跟你费过多的口舌了,大家也许等急了,我们就说到这儿吧。”

“好吧。”

我们俩便向外屋的席间走去。

14

我回到宿舍收拾东西。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干了,因为有秦建英这个非常霸道的副所长,往后我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再说,那个丁莉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也会时时刁难我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离开她们,我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我把收拾好的东西装在一个纸盒箱内,绑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就推车出了招待所的大门,反正已经拿定主意不想干了,也就不在乎她秦建英给我什么处分了。可是,我该怎么向母亲说呢!她对我这种轻率的做法是赞同还是反对呢?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就到了家。

我所说的家,是我们娘俩租住的两间厢房。我都不记得我们娘俩搬了多少次家了,这个房主是一个侯姓人家,他们住的是三间正房,我们租住的两间厢房实际上就是房主在他们家院内东侧的空地上盖的临建房子,所不同的是墙皮用水泥抹上了,显得正规一些,尽管如此,由于墙皮和屋顶做得太薄,住起来也是夏天热冬天冷,由于城里住房紧张,这样的住房也是不好找的,凑合住吧。

进了大门,一副情景使我惊呆了,我家的被子被扔到院内的柴草堆上,炊具被扔到门外的墙根下,有的盆子和碗被打碎了,平常我亲切称呼的侯婶变成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在用劈柴的斧头狠命地砍着我们堆在外屋的蜂窝煤,好端端的煤都被她给砍碎了。她边砍边解气地说:“我让你们不搬,我让你们不搬!”

我把车子靠在一旁,跑到侯婶身旁质问道:“侯婶,你这是为何啊,为什么把我们家的被子、这些家什、还有这些煤给打碎呢?我们也没招你惹你啊!”

侯婶指着我妈说:“你问你妈去,你们也忒拿我们侯家不当回事了。”

我急忙走到母亲跟前问道:“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一旁边哭边抹眼泪的母亲辛酸地说道:“前天,她就跟我说,让我赶紧搬家,赶紧给他们腾地方,他们等用这地方,我说,你让我们搬家,得容我们找个地方啊,再说,我们把房租已经交到年底了,现在十月还没了呢,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呢!她说啥呀,她说,不搬也行,要么房租得长价。我说,长价也得从新一年长啊,我们已经把今年的钱交了,再长价也说不过去呀!她说我不讲道理,我这算不讲道理么?结果,她不由分说,就把被子给扔出去了,随后就把做饭的炊具也给扔出去了,你看,把咱家的煤都给毁了,咱娘俩怎么这么倒霉呀!我们娘俩是什么命啊!”母亲边说边伤心地哭着。

我忍不住心中的气愤,指着侯婶质问道:“侯婶,我们住你们的房子不假,但我们也没少付你房租啊,你这样做就有点过火了,你等用地方让我们搬家,也得容我们找个地方啊,我妈说的都在理呀,咱们没仇没恨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侯婶被问得理屈了,拿不是当理说:“我们这房子也不是指定非得租给你们,我们盖这房子时花了不少的钱,我们就想多收点房租,告诉你吧,眼前就两条路,要么赶紧搬家,快快给我们腾地方,要么就补交两个月的房租。”

我怒不可遏:“你还讲不讲道理,我妈已经跟你讲得很明白了,我们已经把房租交到年底了,再让我们交,说得过去么?侯婶,你过去不是这样的人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拍拍你的良心,我们娘俩对你们家怎么样?”往下的话我没有说,凭心而论,我妈对她真的非常好,在那种拮据的岁月里,我们吃点什么都给他们送去,平常他们家舍不得点度数大些的灯泡,月底算电费的帐,我妈都把他们家的电费帐也给付了,平常看他们忙不过来的活,我妈没少帮他们的忙……我虽然没有说这些,但她心里应该明白的。使我非常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出而反而呢,这里是不是有人指使呢?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我们和别人家没有什么瓜葛,也没和人结过什么怨,更没有伤过谁,谁会和我们过不去呢?这件事真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她回答我的话更让我气得不行,她说:“我也不是没长眼睛,别人家的住户谁都比你们家大方,你还以为你们不错呢,哼!”

侯婶的儿子侯东下班回来了,他进门后,见院内一片狼藉的样子,车子往旁边一放就匆匆向我们走来,冲我问道:“雪姐,这是怎么回事?谁搞的?”

我扭过头去,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眼前的情景还让我说什么呢?

他急了,粗着嗓音急切地追问道:“雪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出事情的原委来。应该说,侯东给我们娘俩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比我小两岁,所以就叫我雪姐,他人很老实,也很讲义气,在和他来往的小伙子中都称他侯哥,有他在,从来没有人找过我们家的麻烦,我们住在这里,倒有一种安全感。

现在,他的母亲做出这等事来,真令我们难以猜测。

他见我们没有回答他,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转头向他的母亲问道:“妈,你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的事,你别管。”她呵斥着侯东。

“我已经是大人了,你跟我说,这是谁干的,凭什么这样对待人家?”

“那好,你非要问,我就跟你说,现在的房租都长了,我跟他们说我们也得长了,他们倒好,说什么长也得过年了,住着我的房,比我还硬气。”

“那为什么把人家的被褥、碗筷给扔出来,还把人家的煤给祸害了呢,你做的是什么事啊!”说完他转过头,冲我妈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诚肯地说道:“阿姨,您别难过,我替我妈向您道歉,她做的不对,她给您打坏的东西我来赔!”他又转头向我说道:“雪姐,我求你把我阿姨扶进屋吧,你放心,从今以后谁也休想撵你们!”

看着侯东一副真诚的样子,我深深地感动了,我妈也感动地说道:“这孩子真的很懂事。”

侯东说着走到他母亲跟前缓缓地说:“妈,你知道我阿姨和雪姐是谁么?”

“谁?”

“十三年前给你治好头疼病的夏医生,就是我雪姐的爸爸。”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的,可惜,夏医生被人给整死了!当初他不是在我雪姐所在的招待所给全县的赤脚医生培训讲过课么,咱们娘俩去找夏医生,他利用讲课的休息时间用针灸给你扎了几回,就把你头疼的病给除根了。在那以前,你都疼得直撞墙,我内心里直敬佩夏医生的医术,心想,等我长大了,也当赤脚医生,向夏医生学医术,为老百姓治病,可惜他被人给整死了,我的梦想也就破灭了,只好当了个煤球工。”

侯婶是一个天生不坏的人,所不同的是她的头脑有些简单,容易被人利用,我觉得她的异常做法不排除有受人指使的嫌疑。

侯婶听了儿子侯东的一番话以后,立刻来到我母亲跟前,双手攥住母亲的手,悲切地说:“妹子,我对不住你,我跟你说,那个招待所的秦副所长找过我,答应多出一倍的房租,让我无论如何赶紧把你们娘俩撵走,腾出房子之后,给她刚结婚的侄女住,她说她的侄女和侄女女婿马上就调到城里来了,先暂住在我们家的这个房子里,等以后有了公房再搬出。她还说,只要我听了她的话,她一定帮我儿子侯东给找一个像样的工作,为以后找对象打个好基础,我听了她的话才这么做的,我对不住你。”

给她的侄女住?这么说,这个秦建英真是明显地与我作对。当初,她变换手法阻挠我与江涛见面,但当我不听命她的摆布,立马就翻脸,刚才侯婶的一番话就印证了秦建英的为人,热心地为我们娘俩找房子的是她,逼人搬家也是她,但当我违背了她的意愿,她就翻脸,这不,连经她手找房子的这件小事她都使坏,这个人的品质太恶劣了,她根本就不配做领导。

侯东埋怨她妈道:“你怎么听她那套鬼话呢,她一个小小的招待所副所长,她有那么大的能耐么!人哪,到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去奋斗,去拼搏。单靠别人扶持去获得那只是一时一事。我能挣扎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就是不靠别人。”

我很欣赏侯东的个性,待我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被称作弟弟的表情时,他是那么自信,我为他的自信不由得产生一种钦佩感。

此时的侯婶也不禁由怒容变得羞愧起来,她仍双手攥着母亲的手惭愧地说:“妹子,姐对不住你,这样吧,今后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这个房租以后就不用交了,真的。”

母亲连连摆手:“使不得,我还是该交多少交多少,你要是不收,我可就真的搬家了。”

侯婶:“看来你是真的信不着我呀!”

母亲:“我不是信不着,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我从来不白取人家一丁点好处,要不,我心里会不安的,你别让我的心不安哪!”

侯婶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母亲:“你呀,真叫我没话说了!”

刚才还是剑拔弩张,展眼就风平浪静了,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15

我还是胳膊没拧过大腿,我被秦家以堂而皇之的理由调进城了。我被安排在城关中学,还是做语文老师,应该算是不错的。秦红进了城关供销社当保管,对于她来说,当保管要比站柜台轻闲许多。就我来说没什么大的区别,还是教初一的语文,教材一样,所不同的是,先前在黄窑,现在在城关,区域不同了,算是进城了。对于进城而言,是许多在基层的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是借老丈人家的光进城的,或者说是借媳妇的光进的城。

在我将要离开黄窑之时,同事们热情地张罗着给我开欢送会,并宴请我,我从内心里感激同事们的盛情。其中表现最积极的当属黄卓了,他除了随同事们的份子之外,又要单独宴请我,我也欣然接受了他的盛情。

自从我与秦红结婚以来,我们俩无疑又近了一层,因为我们除了同事关系之外又多了一层亲戚关系,依照他是秦红的表哥,那么我们俩就是表大舅子与表妹夫之间的关系了。

就在那天的晚上,他在黄窑的一家小饭店里安排了一顿便宴。说是便宴,其实很实惠,酒的品位也很高,他特地从家里拿来了一瓶精装的剑南春。他没有安排别人坐陪,连秦红也没叫。按说,应该叫上秦红比较体面吧,他不想叫,我也就随意。

菜陆续端上来了,黄卓顺手将酒瓶打开。名酒和普通的酒就是不一样,瓶盖一拧开,就飘溢出浓郁的香气。我顺口说了句:“这酒真的很香啊!”

“是的,你姑父叫我拿的这个,我原想拿一瓶档次稍微低一些的,他听说我和你单独喝,就让我拿的这个。”

“谢谢你们的心意!”

他于是就往酒杯里倒,边倒边说:“我今天单独请你,就想多跟你说说话,我心里憋屈得慌,没处说,借给你饯行,咱俩边吃、边喝、边聊,我说对说不对,你别在意。”

“哪的话,你既然是我的大舅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你这个语文老师说话就好带词,我这个数学老师肚子里没有那么多的词,我就和你说说眼巴头的话,还有憋在心里的话。”

“你说吧!”

黄卓先把酒杯端了起来:“咱们先把这杯喝了吧!”

我也端了起来,他率先把那杯酒干了,我也就随着干了。他又往杯里倒酒,先给我倒,然后再给他自己倒,他边倒边说着:“你脱离苦海了,祝贺你!”

我接道:“我脱离什么苦海,不还是个语文老师么!”

“进城了,总比咱这黄窑强吧!我挖空心思想进城,就是进不了。”

“等等,你说你肚子里没有词,这挖空心思不是词儿是什么?”我不想打断他的话,只因他的调子太低沉了,所以我是故意打的岔。

“说心里话,我对不住你,你本该娶的是夏一雪,可是,由于我的掺和,还有家里的作用,偏偏让你去娶了秦红,应该说你的心里也是很憋屈的,所不同的是你没有说出来。”

“别说了,人的命,天注定,谁也逃不脱命的摆布。”我也变成了典型的宿命论者了。

“应该说,你娶秦红实属无奈,打个比方吧,夏一雪是一只凤凰,秦红充其量也就是一只乌鸦,差距就这么大,你说这造人的机器怎么走这么大的样呢,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呀。”

“还说我好用词儿呢,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你就用了两个成语了。”

“瞎说,瞎说!”说完,他又接道:“我们说归说,别耽误喝酒,来,我们再喝一杯。”说着,黄卓又率先干了杯中酒,我也随着喝下了他给倒上的那杯酒。

“刚才,你说什么乌鸦、凤凰,这只不过是理想与不理想的比喻,不过,我觉得秦红的比喻最恰当、最实际。“

“什么比喻?”

“关了灯都一样。”我故意轻松地说着。

黄卓扑哧乐了:“要都这样,就没有美和丑的界限了,她真会为自己掩饰,本来就丑,却不说丑。”

我也无可奈何地笑道:“丑妻近地家中宝。”

菜上全了,共六道,这也许是黄卓的刻意安排,取六这个吉利数字,六六大顺,用心良苦。

黄卓又将两只杯子倒上了酒,他没有再劝我,自己独自喝了一口:“你还恨我么?”

“恨你什么?”我问。

“本来那个朱姐委托我小姨给你说一雪,也怪我那小姨来了私心,临时决定把你变成了我。在我临去之前,我还故意和你去说,显露?逞能?恶作剧?这些词语都不能足以说明当时的情境。咳,别勉强获取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虽然代替你去了,但也没有获得想要获得的她,相反,却给自己带来尴尬。”

“打住,我先作一下求证,秦红,还有你小姨都亲口和我说。”

“说什么?”

“说她在我遇到夏一雪之前就想给你说,由于工作忙,还没顾得上说,就叫那个朱姐插了一杠子,恰好朱姐随军要走,于是才委托她去给说,她这才着手给你说的。在她这样向我解释之前,秦红也这样说,她还说,是他们秦家首先把我确定为他们家女婿的人选在先,只是没有具体运作而已。”

黄卓听了扑哧一笑:“但愿这些是实情,那样的话,我的心或许会安逸些,总之,只要你从内心里不再恨我,我也就释然了。”很显然,他的这番道白,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韵味。

“恨你还有什么用呢?”

“倒是,喝一口吧,别的都是假的,维有喝到肚子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我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向其外甥问其姨的短处,当外甥的能全盘托出么?除非把他灌醉,他兴许会实话实说,那有什么意思呢?人家好心好意请你,你却把人灌醉,这成何体统?黄卓今天请我的出发点是想袒露一下他的心迹,或许掺杂着忏悔,或许是分别前的短叙,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他今天总算给我传递了一则信息:那就是,秦建英和秦红所说的口径之一致,说明他们秦黄两家是经过策划的,我也就没有再深究的必要了。

光顾说话了,拿来的一瓶酒也喝光了,黄卓还想喝,被我拒绝了,要了六个菜,也没吃下多少,于是就吃了点饭,怀着沉闷的心情出了饭馆。

天阴沉沉的,没有丁点星光,由于得知先前没能和一雪见面的大致原因后,使得本该高兴的事情却没能高兴起来,于是便扶着黄卓一道沉闷地向学校走去。

16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我的不辞而别,所里也没人来找我,我也就索性在家收拾由侯婶给我们家造成的破烂不堪的景象,母亲也与我一道收拾着屋内的狼籍。

在我正埋头收拾中,从大门口相继推进两小车蜂窝煤来,两个小伙子累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我疑惑地看着他们俩,或许是给侯家送煤的,或者是走错了门,反正我没有搭理他们。疑惑间,他俩把车子停在我们的门前,一个小伙子进了我们的屋门冲我问道:“你是雪姐吧?”

我仍然很疑惑地问道:“你是?”

那个小伙子很爽快地回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俩是我们侯哥,不不,是侯厂长让我们俩给你们家送煤来的。”

“什么侯哥,侯厂长的,你们搞错了吧?我们没有跟你们说买煤呀?”

母亲闻声从屋内出来,她冲两个小伙子说道:“这样吧,既然你们送来了,就省得我们去推了,我们就买一车吧。”

和我说话的那个小伙子转头向我母亲说道:“阿姨,您听我跟您说,是这样的,我们侯厂长的母亲!”说到这里,小伙子很机警地向侯家后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接道:“她不是把你们家的煤给糟蹋了么,这是我们侯厂长自己掏钱买的赔你们家的。”

我怔怔地站在地中央,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也很疑惑地问道:“赔我们家的?使不得,使不得。”

那个小伙子很为难地:“阿姨,您就让我们俩给你们卸了吧,要不,我们侯哥也不会饶恕我们俩的。”

看着两个小伙子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冲母亲说道:“妈,要不,咱就让他们俩给咱卸了吧,反正我们早晚也得去买。”

“是这样的。”那个和我先搭讪的小伙子又进一步解释道:“我们侯哥说了,这些被打碎的煤我们推走,把这些做好的给你们卸下,就当是给你们加一下工。”

我不知所措,用目光向母亲征询着。母亲叹了口气道:“这个侯东,真是难为他了!”

两个小伙子立刻将车上的煤向屋内搬来,放在我已经清理出的空地上。工夫不大,两个小伙子就把车上的煤全部卸完,随后,把那些打碎的煤装上了车子。

我看了看堆在眼前的煤垛,比以前没被打碎的多得多了,心里生出一股感慨与不安来。

在两个小伙子准备离去时,另一个很少说话的小伙子搬过一个放在一旁的纸箱子放在锅台上,冲母亲说道:“阿姨,这是我们侯哥赔给你们的炊具。”

母亲赶紧说道:“不行不行,你拿走吧。”

那个很会说话的小伙子说道:“阿姨,我们把这些东西放下,说明我们俩完成了我们侯哥交代的事情,您要是有什么话说,请您跟我们侯哥说,再见!”说完,两个小伙子推车便走。

“等等。”

两人站定,吃惊地看着我的母亲。

母亲追过去说道:“把煤钱给你们。”

那个爱说的小伙子接道:“阿姨,我刚才不是说了么,这算是给你们加工的。您什么也不用说了,您忙去吧!”

另一个不擅说话的小伙子回过头冲我说了一句:“你们烧去吧,这个煤肯定比你们原来的好烧。”

我呆立在门口,看着两个小伙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升起无限的感慨来。

就平常而言,烧的问题还算好解决,用小车到煤站去买一车煤,能够烧一阵子;那吃水问题可就不同了,每天得到外面的井里去挑。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吃自来水,我们家没有男人,吃水成了我们娘俩的大问题。尤其是到胡同里那口足有二十来米深的井去提水,那井口有一米半宽,没有辘轳,全凭人用绳子往上提。身体非常孱弱的我每次去挑水,望着那黑洞洞的井口真令我畏惧和胆寒。有时,要是遇上男人,就帮我把水提上来,要是遇不上,就得自己去提,我每次提水,都吓出一身冷汗,若是在冬天就更让人提心吊胆了,洒在井口台面上的水结成一层层的冰,时间长了,就冻成一个大鼓包,只要脚下一滑,就有摔倒甚至滑进井里的危险。

那天,我起来晚了,我挑着水桶去挑水,这次没有遇到有挑水的男人,只好自己去提。看着那阴森森的井口,真是令人心悸,费了半天的劲,总算咬牙把两桶水提上来,赶紧往家挑吧,妈妈还等着水做饭呢。由于着急,提水的绳子没收拾利索,缠在脚上,我被拌倒在井台上,我吓得尖叫起来,拼命地胡乱爬着。

“雪姐!”声音落,正巧也去挑水的侯东扔下水桶飞快地跑了过来,在井台上抓住了我,我才没被滑到井里。

“多悬哪,吓死我了。”

我吓得都站立不起来了,脸色肯定像死人色。

侯东背起浑身湿透了的我,向家里跑去。打那以后,我们家所吃和洗涮用的水都由他包了,我从内心里深深地感谢侯东,他真是我的好弟弟。

一天,母亲叫住了刚给我们挑完水准备出

门的侯东:“侯东啊,你来一下。”

侯东疑惑地随母亲进了屋,他不知道母亲找他有什么事,便问道:“阿姨,您有什么事啊?”

母亲问他:“有句话,你照直回答我。”

“阿姨,有什么事,您说就是了。”

“你喜欢你雪姐么?”母亲紧紧盯着侯东的眼睛问道。

在外屋听着的我,心在狂跳。

“当然喜欢啦!”听得出他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着。

“我决定让你雪姐嫁给你,你愿意么?”

“不,不,我不配。”

“怎么个不配?这么说,你不是真的喜欢她?”

“我是真的喜欢,但您真的决定让她嫁给我,那不就等于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我长相很一般,工作又不好,是个煤球工,我雪姐应该找一个比我条件好的男人。”

“别的你就不用管,我就问你要不要?”

“我觉得您应该征求一下我雪姐的意见。”

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勇气,侯东的话音一落,我就进了屋当即向他真诚地点了点头。凭心而论,侯东决不是为讨好我而做样子,假如我母亲不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他对我们家的帮助也会一如既往的,也许他出于当年爸爸治好侯婶的头疼病的一种报恩?别曲解了人家的好心,往下我就不胡乱猜疑了。

“我不冲你别的,我就冲你这个人,心肠好,有正义感,要强上进,可有一点,一雪目前没有工作,你要怕有负担,我不勉强你。”母亲接着说道。

“阿姨,只要您们不嫌弃我,我就万分知足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能挣来一口饭,就由我雪姐先吃,当然,孝敬您更是我责无旁贷的义务!”

“这是往后的事情,眼下你就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你同意不?”

侯东羞赧地点点头:“我同意!”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17

太阳:今天我向你求个证,一连几个清明节,我在给我父亲上坟时,坟的墓碑旁都摆放着一束鲜花,请问,那束鲜花是不是你放的?

月亮: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太阳:我一直搜寻着为我父亲送花的人,我排查来排查去,最后我猜测只有你的可能性最大。

月亮:理由在哪儿?

太阳:因为我们在这里没有亲朋,当然就不具备给我父亲送花的可能,我又想,我父亲在黄窑给众多百姓治过病,兴许有人感念父亲,有送花的可能;如果是集体行为,就不仅仅是送花了,或许还会有供品和其它方面的东西了,单独送花,而且是时令鲜花,再且是一连几年没有中断,我想只有你才能做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送花的人就是你了,谢谢你!不过,你让我的心很不安。

月亮:你说的没错,这个送花的人的确是我。我给他送花,往大的方面说,我代表黄窑的百姓向他们心中最值得敬仰的人献上一束花,以寄托心里的哀思;往小的方面说,夏医生是我心中最值得敬仰的人,他也许会影响我的一生,加上你的原因,虽然我们没能走到一起,那是由于多种原因造成的,并不是你我主观上的原因,我不怪罪你,相反,我非常理解你。

太阳:如此说来,我也没有怪罪你的理由,只是人成各,今非昨了。

月亮:当年,听说你结婚了,心中期盼着能给我一声信儿吧,可是没有。我本想送你件礼物留作纪念,可是,你没给我这个机会。你明明知道我已经调进城里了,为啥回避我呢?相识一场,不能成夫妻,但可以成为朋友啊!

太阳:我不是回避你,我们家没有亲戚朋友,所以我们的婚礼办的非常地简单,就是我们双方的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还请你多多谅解!

月亮:可以向我介绍一下你丈夫的一些情况么?

太阳:有什么可介绍的,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月亮:你怎么这么低调啊,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董事长,姓侯名东也,该人口碑不错,他从普通的一名煤球工干起,历任煤场场长、煤站站长、煤建公司业务科长、副经理、经理、物资局副局长、局长,直至商务局局长,友谊集团董事长。该人为人谦和,勇于开拓,锐意进取,作风正派。在外求真务实,在家是模范丈夫……

太阳:好了好了,你给他摞起了一大串红色简历,他戴得起这顶红帽子么?别说他了,还是说说你吧!

月亮:其实,我才是真的没的可说的,结婚后不久就随秦红一起调进城里,过了一年,秦红给我生了个儿子,再过五年,因秦红又不慎怀孕,她坚决地想要个女孩,于是便通过相关途径多方疏通关系,弄来个生育指标,终将孩子生下,不料被人举报,她老爸亲自斡旋,秦红的公职才得以保留。我就例外了,没有可商量的余地,公职被开除了。无事可做的我,先是在街上卖花,后来正式开了个花店,就这样,我被人们称为花店的老板。对了,我忘记问了,老人家,也就是您的母亲身体还很硬朗么?

太阳:她呀,早在二十年前就走完了她七十五岁的人生之路,提到她,我就心酸,老人家太不容易了,颠沛流离一辈子,连个亲骨肉也没有,我也就算是她唯一的一个亲人了。直到她闭上眼睛她也没能把我的身世告诉给我,这也许是她不愿意承认我并非是她的亲骨肉,从而也就铸成了我永远解不开的谜了。

月亮:是啊,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的人,是够痛苦的,我非常同情你!

太阳:每到逢年过节,看到人家的亲戚朋友、兄弟姐妹热热闹闹地互相来往,看到家家都充满着浓浓的亲情时,我就感到自己是那么孤寂,那么悲凉!这种孤苦伶仃的滋味你们是体会不到的。

月亮:咳,你真是够可怜的,幸亏你找到侯东这样好的人作为你的终生伴侣,听说他非常地疼你、爱你,你那孤寂的心才得以慰藉的。

太阳:你这样说是比较切合实际的,在我最需要安慰、需要帮助的时候,都是侯东出现在我的面前、守侯在我的身边,他是我此生不可缺少的依赖。

月亮:他是你的骄傲。

太阳:凑合事儿吧,啥骄傲不骄傲的,你不也是靠打拼当上老板的么!你不也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了么!

月亮:你别开玩笑了,我算什么老板?我实现了什么价值?我给人拾鞋都没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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