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城信一安静地坐在门廊下听着村民们讲述着关于这栋房子的故事,只是说着说着话题就变成了家里长短,母亲似乎很久没有聊过这样轻松愉快的话题了,在一帮兴致盎然的听着。
可他却觉得索然无味,心中回想着这所房子的曲折历史,出神地望着檐上的风铃。
“喂,你是谁,怎么随便坐在别人家的走廊里!”
一个娇俏的声音从身后的房间里传来。
久城信一回过头,只见一个娃娃般漂亮精致的女孩气冲冲的向他走来。她半扎着乌黑如墨的长发,用栓有小铜铃的红线系上做装饰,一身传统的巫女服饰彰显了她的身份,年纪虽小,但却意外适合这套衣服。
可能是因为她眉宇间与年龄不符的气质吧。
“喂,说你呢,你怎么进我家的!”也许是见这个男孩久久地盯着自己不答话,小巫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但又想起父母平时对她的叮嘱,沉了沉心,端着架子故作镇定。
“额.....?”久城这才回过神来。
“你家?可这明明是我家啊,我是新搬来的,刚买下这里的房子。”他想,这估计是远山家的巫女大人,怎么年纪才这么小吗?家里人应该还没告诉她房子被卖掉的事情吧。
“你胡说!我们家房子怎么可能被卖掉,父亲母亲都没有告诉我!”
她叫嚷着,到底是年纪小,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料之后终于气急败坏。
她的喊叫自然也勾起了年纪小小的久城心里的不满:“你才胡说呢,小丫头片子问你家大人去!”
许是没想到这个人会说重话,面前的小巫女突然间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这就是我的家嘛,坏人。”
久城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要怎么样回答,心里大概明白此刻应该顺着她的话说,但是嘴上就是说不出口。
这是母亲新生活的倚仗,怎么能随随便便说成是别人的呢。
所以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小巫女见他久久不说话,知道他不会安慰自己了,抹了抹眼泪,穿上了瘫坐在地上哭泣时散落在一旁的木屐,一声不吭地穿上了。
久城信一打量着她小巧的脚,穿着厚厚的白色袜子,慢慢被套上了样式简单却精致的木屐,过了一会可能是意识到这样不礼貌,便将视线移到了榻榻米上。
浅绿色的榻榻米崭新又干净,久城渐渐意识到从见到小巫女那一刻便生出的不适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分明就是不他家的榻榻米!虽然他没有怎么注意过屋内的陈设,但也知道,几十年不曾住人的屋子是不可能有这么干净崭新的榻榻米的,就算是全家大扫除过了,也不可能。
恐惧从心底慢慢冒出来。
小巫女看到他渐渐发白的脸色,以为他是意识到了什么,忙说,
“都跟你说这是我家了啊,你还不信,肯定是走错了吧,傻子。”全然忘记了陌生人莫名就进了她家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久城浑身发抖,各种怪谈一一从脑袋里闪过,想要大声喊母亲,却发现母亲与村民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不见了。
“好啦,我不跟你说了哦,你快点回家吧,母亲刚刚还喊我吃饭呢。”小巫女一副成熟的口气,“咦,这会子怎么没听到母亲的声音了呢?”
她猛地一蹙眉,惊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我家的庭院怎么变成这样了!”
久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竟是自家庭院颓败的样子!
怎么回事,怎么自拉门开始,好像两边就比分成了两个不同的空间,小巫女那边是崭新精致的房子,而他这边是颓败脏乱的庭院。他猝然抬起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他狠狠地盯着小巫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巫女被吓得不轻,只好喏喏的答道,“我......我叫远山玲。”
远山玲!
这个名字让久城仿佛浑身脱力一般瘫软在了走廊上。六十年前远山家的家主,竟然此刻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以这样一个小女孩的形式!
看来拉门两边分开的不是空间,是时间了。
仔细一看,屋内装潢也与自己家差不多,只不过自家更为陈旧一点,那些摆设倒是美丽精致,大概是那时的远山家自己的东西。
小巫女虽然看起来不过十来岁,娇生惯养,但到底还是聪慧,看着门内门外不同的景色,大致也猜出了些什么。
“我......我问你,”她还忌惮着久城刚刚的怒容,“你们那边是什么年份。”
久城已经猜到她想知道什么了,所以干脆直白地说,“平成27年,你们那边呢,”
听他这样说,小巫女也知道他全然明白了,灰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回答,“昭和二十四年”【不好意思阿这里插一下,那个时候差不多就是抗日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日本国内多半是没有这么安详的,额......就不要这么计较了就当我架空一下吧,写的时候只算了年龄差没想到这茬,算年份的时候才发现】
“65年前啊......”久城喃喃。
这下子突然觉得心里没这么怕了,只是因为时间的错乱,不是遇见了妖精鬼神,他还蛮庆幸的,至少小命没有被威胁到。
小巫女显然是年纪小一点,还没有从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哭丧着脸。久城看她可怜,想要去拍拍她表示安慰,一伸手发现怎么都够不到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很短,伸出手却又遥不可及。
远山玲只顾着害怕,也没有发现一边尴尬的伸出手的久城。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这小丫头怎么这么难缠。
“喂,小玲,我可以叫你小玲吧,我是信一,久城信一。你别哭了。”
远山玲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哗啦啦的碎掉。
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一眼的时间里碎裂掉的,就是两人之间时间的屏障。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时间吗,韶华易逝,红颜枯骨。
不,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