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修罗在睡梦中苏醒。她梦见她躺在一张冰床上,有一只苍白但却骨骼清晰显得强健有力的手先是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抬手猛地插进她的左心口,生生地掏出她的心脏,她好像能听见自己的筋脉断裂的声音。她抬头想看看挖她的心的人究竟是谁,却怎么也抬不起头。然后她就梦见那只手还想握她的手,她起身拿起修罗剑劈过去,那只手就消失了,然后她就醒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梦见自己的心被挖走的情景了。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心到底被谁挖走了,理由又是什么,可是她没有为帝婉时的那些记忆,甚至忘川河里的那些亡灵交给她的记忆里,也没有一丝关于她的心被挖走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她不清楚为什么帝婉没了心之后还能好好的活着,不清楚帝婉为什么铁了心要进入轮回,更不清楚她生而无心究竟是为什么。按理来说,虽然帝婉没了心,但她已经转生为修罗,身体已经不是帝婉的了,为何还会没有心。
她怔怔地抚上自己的左心口,右手按在那里许久,她也没感受到自己的胸腔有一点点的动静。
她更是一直近乎偏执的认为,没有心的她,是没有资格得到另一个人的爱的。所以她一千岁成人礼之后,不管是谁,想娶她的,想娶魔族公主的,都被她拒之门外。后来更是放出想娶她就要战胜她的话,曾经也有人来青峰台挑战她,她若是敌不过,就让自己的兄长化成她的模样与那人再战一次,直到把那人赶下青峰台,渐渐地,就没有那么多不长眼睛的还说想娶她了。
“唉……”她轻轻叹了一声,转头看向被她放在枕头旁边的修罗剑,剑身上的纹路就好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莲,让她每一次认真看的时候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她想不起来,这些看似熟悉的纹路她曾经在哪里见过。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知道,那是帝婉的记忆,于是她也就不再努力去想这些她根本想不起来的事情。
突然,她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一闪而过,快到她根本看不清。只是,等她再看向枕边的剑的时候,心中微动,然后抬手用食指指尖在剑刃上划过,鲜血从伤口流出来,尽数滴在剑身上。
突然,剑上泛起一阵赤金色的光芒,亮的刺眼,修罗清楚地看见,她的血,顺着剑身上的纹路流动起来,填满纹路上凹陷的全部地方,然后光芒消散,血液也消失不见。
她回神的时候司央已经在她床头站着了。她想问司央这是什么情况,可是还没等她张口,司央开口道:“我猜的没错,修罗剑的剑灵被封印了,你的血,是打开这第一道封印的钥匙。”
“封印?”修罗皱眉:“你早就知道修罗剑被封印的事情吧,为何今日才说?!”
司央淡道:“我就算一开始就告诉你,第一道封印你解开了,你也解不开第二道。我早一点晚一点告诉你,有什么分别吗?”
“为何解不开?这第二道封印究竟是什么?”
司央走上前坐在她床边,道:“你的记忆。你一日不恢复记忆,就没有帝婉当年的神力,没有强大的神力,就算修罗剑的剑灵被唤醒,你也驾驭不了它。你若驾驭不了它,就会被它拖垮,走火入魔。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帝婉,不管你认为自己是帝婉还是修罗,你都是她。”
修罗何其聪颖,从司央说的这番话,她就知道昨日她和帝临的对话,司央一定是听到了,否则司央不会说她承不承认都是帝婉这种话。
“那我宁可不恢复记忆。”修罗看着司央如今执妄不再满是沉静的双眸,低声道:“我对修罗剑的剑灵没什么执念,一切顺其自然吧。”
司央点点头,没有把修罗剑灵就能让她恢复记忆的事情说出来。他昨夜并没有像修罗想的那样偷听了她和帝临的谈话,而是见到了帝临。帝临亲自来见他,把修罗剑封印的事情告诉了司央,想让司央告诉修罗,但却没想到司央只说了一半。
“你擅闯我的寝殿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一件事?”
司央站起来,道:“我和致雪要回九离神山了,神尊传信来说找我二人有急事。因走得急,就不跟魔皇告辞了,通知你一声。”
修罗点头,道:“你和鬼君,如何了?”
“我和他不会如何。”司央看似轻松地微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说你只是魔族公主修罗,我又何尝不只是上神司央呢。他心里爱的,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帝姬罢了,只因他得不到帝姬,所以对我司央也只不过是执念而已,我已不再是帝姬,又为何要替别人成全他对帝姬的执念?”
修罗不语,她其实很想问司央一句“那你又把鬼君当成鬼君还是帝天问”,但是对于这种情爱之类的事情她实在不在行,何况这是别人的事情,她不想多说什么。
司央和致雪一走,鬼君也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也离开了,冥王倒是自己留了下来,打算等到寿宴结束再走。
这一整天众人都在饮酒畅谈之中度过,修罗才发现这种宴席其实也是一种收集大小各种消息的渠道,不管男的女的,喝了酒就能打开话匣子,都能在一起谈一谈不重要的各种事情,简直就像一个八卦集散地。
入夜,宾客散尽,修罗早早地离席去了青峰台等候。等到了子时,虞婷悄无声息地上了青峰台。修罗才让红扇退下,让她守着青峰台以防别人上来。
“你真的想好了要脱离神族?不后悔?”修罗最后一次这样问道。虞婷目光空旷,眼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想好了,不会后悔。”
“好。”修罗勾唇一笑,坐在榻上端着酒杯道:“你要脱离神族,势必不能让释渊找到,否则你知道神族那么多隐晦的秘密,释渊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能做的,就是用魔族的秘法隐藏你的气息,然后送你去人界,只有在人界,我们魔族的秘术才能发挥作用,让释渊找不到你。”
“那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呢?”虞婷知道以修罗的性格一定不会不计代价的帮助别人,而她如今为了从神族脱身,也只能求助修罗了。
“你需要替我做一件事,假意追杀所有来我魔族赴宴的宾客。”
“什么?!”虞婷一惊:“你要做什么?”
修罗看着她,道:“这些你都不用问,我会派出一队人马跟着你,你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耗光这批人马,以神族的名义追杀这些来宾。”
虞婷道:“可是以我的修为,除了能杀的了竹安和莲七,也勉强能跟北海龙王还有妖皇碧潭耗上一阵,可是像池寂上神和青龙神君,还有冥王冉绝,这三个哪个我都打不过,甚至可能我还未出手就会落败。”
“所以都说了是让你假意追杀,让别人看见你在追杀他们,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让六界全都知道。”修罗起身走到虞婷身前,道:“就算你暴露身份也无所谓,明天午时之后宴席散了,你尽量让六界所有人都知道是神族在追杀来我魔族的客人,后天酉时,你去人界,离海海边会有一个鱼妖等你,魔族的秘术我已传授给他,他会给你施法,让你隐去周身气息。然后,你就能得到你一直梦寐以求的自由了。”
“那,池寂上神他们发现我的身份也无所谓吗?”
“不用管他们几个,他们就算知道了是你,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修罗淡道。
“为何?”
修罗转头,望向魔界无边无际的黑夜,良久叹出声来,道:“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让你假意追杀他们的幕后主使,是我,不是释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