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凉城。
酒馆里,虞婷日复一日地忙碌着,许多年她的容貌都不曾变过,为了不引起轰动,她只能每一日都施法让自己变老些。
不过她收养的那个孩子是知道的。从他有记忆开始,虞婷的容貌就没有改变过,还是他提醒虞婷凡人是有生老病死的。
又是一日傍晚,酒馆已经打烊了,虞婷关上店门,恢复了自己的模样。
虞婷给那个孩子取名叫顾辞,如今也已经加冠,对于虞婷十年如一日的容貌已经没有丝毫惊讶。他也知道虞婷不是人,至于虞婷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没有问过。因为他觉得并不重要,因为他们是亲人。
“姑姑,来生,我还能来找你么?”顾辞问她。
虞婷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和酒壶茶壶还有杯子,她轻轻摇摇头:“且不说不喝孟婆汤不能转世,就算你真的能带着记忆转生,也不知道投生到何时何地,又遑论来人间这凉城来找我?”
“可是姑姑,你一个人很孤单,我想来陪你。”
“等你去世了,我就要换个身份重新活过了,到那时,你也不一定能找到我啊~”虞婷温婉一笑,“阿辞,等你去世到了冥界的时候,我会去冥界一趟,跟冥王打声招呼让你转生去修道,不管你是否记得我,你都不许来凉城,更不许来找我。”
“为何?”
虞婷转头看着他:“我是神界叛徒,跟我走的太近没有好下场。”
“那,姑姑为何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呢?”
“因为姑姑有贵人相助啊。”虞婷笑了笑,“一个永远口是心非,非把自己说成坏人的好人。”
顾辞说道:“那阿辞也去求那位贵人,让她保护姑姑。”
虞婷摇头:“只要我待在凉城,就不会被抓到,她已经为我做了许多了,百年后她肯定自顾不暇,你我就别给她添乱了。”
“哦。”
“阿辞,看了这么多年道法典籍,你可有什么问题?”
顾辞摇头:“姑姑,阿辞不懂,道法说道生一,一生二,由此生万物,可是姑姑,究竟何为道?”
虞婷一愣,是啊,何为道,这个问题曾经她以为她懂了,今日被顾辞一问,她竟然还是犹豫,不知道自己曾经的理解是对还是错。
“姑姑,众生皆虚妄,为何一定要求道?活的自在不好吗?”
虞婷还是怔愣,她忽然想到,其实她修道数万年,如今为的也不过就是活的自在,那些道法如今对她而言也无甚大用,可有可无罢了。
“天地为道,万物为道,生死亦为道。”虞婷问他:“你不能主宰天地,就不想主宰自己的生死么?”
顾辞摇头:“主宰自己的生死又能如何呢?姑姑,生命正是因为充满了未知才值得人们去经营,若是都知道明日会发生的事情,那还活着干什么。”
虞婷沉默下来,似是陷入了沉思。顾辞也不打扰她,自顾自地收拾桌椅,一时间,屋里只有桌椅磕碰的声音。
过了许久,顾辞转身准备去休息,却听见虞婷略带自嘲的声音:“亏我空活六万年,竟然没有一个只活了二十年的凡人看的明白,罢了,罢了。”
顾辞低声轻叹,摇摇头离开了大堂。
魔界,青峰台。
红扇压着几个从大牢里带出来的死刑犯在等着修罗。一炷香过去,修罗才从藏书楼出来,直奔青峰台,带着那几个死刑犯直接去往妖界。
到了妖界,碧潭亲自来迎接,也不寒暄,带着修罗和红扇直接到了炼魂鼎所在的宫殿。
碧潭推开殿门,殿内,炼魂鼎的火焰熊熊燃烧,热浪袭人。碧潭带着修罗走进来,红扇留在殿门口守着。
“这就是炼魂鼎?”修罗打量着鼎上的花纹,上面刻着妖族几头凶兽的样子,还有妖族远古的文字。修罗看不懂,也不想看。
碧潭一脸淡然,仿佛眼前一切与他无关:“东西都带来了吧,准备开始了。”
“嗯。”修罗把几个死刑犯放出来,放到鼎前,碧潭也一样。
炼魂鼎毕竟是妖族的器物,只能由碧潭操控。碧潭把一共六个妖魔扔进炼魂鼎,然后施法,炼化他们的法术和身体。
许久,碧潭收起法术,抱着手臂看着炼魂鼎。热浪更强了,而这炼魂鼎下燃烧的火焰也不是一般法术可轻易抵挡,所以烤的碧潭和修罗脸都有些红。
这个炼化过程需要整整三天,他们两个也不可能三天都在这里守着,于是碧潭吩咐几个心腹守着大殿,而后带着修罗和红扇来到了待客的正殿。
上了茶水和点心,碧潭懒洋洋地往软榻上一躺,立刻就有美人来端茶喝喂点心吃。
碧潭喝了茶吃了几块点心,才屏退美人们,问道:“司央他怎么说?”
修罗淡道:“也没说什么,但意思无外乎我太过阴毒凶狠,像个疯子。”
“还有我一个妖界之皇陪你一起疯。”碧潭轻笑。
修罗轻轻一笑,呡一口茶水,低头的瞬间想起来神王那件事,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们妖族,可有什么记载远古神魔仙鬼的典籍?”
碧潭有一点发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点了头:“有几本,记载的也没有什么大人物,你要是想看我明日让人拿给你。”
“这么说这些典籍你都看过?那,”修罗盯着他,轻声问道:“有没有一个叫神王的?”
困得直摇头的碧潭猛地睁开眼睛,打到一半的哈欠收了回来,直直地看向修罗,目光凛冽如深冬风雪:“你说谁?”
“神王。”修罗也看着他,眼神坚定,并不闪躲。
碧潭看了她许久,转回头来,再次躺回榻上:“他是帝婉的父亲,比父神和母神诞生还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早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离开。我也是在景戾那里知道的这些,他告诉我,尽量不要提起这个人,就当他从来没存在过。但是,他毕竟是帝婉的父亲,你又是帝婉的转世,告诉你也没什么。”
“你在撒谎,碧潭。”修罗的食指沿着杯沿打转:“若真的只是这些,你刚刚听见神王这两个字,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呢?我问过许多人了,莲七并不知情,司央所知不多,但是,你,麒麟还有我父皇,明明就知道这个人是谁,却是三缄其口。碧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让你们一个个都讳莫如深呢。”
“帝婉是神王的女儿,但这件事,帝婉并不知情,因为,她的记忆被抹去了,至于抹去她记忆的那个人,可能是父神,也可能是帝临。”碧潭设下隔音结界,又用妖法探知周围还有多少奴仆,修罗怕他不放心,再次设下一层结界,碧潭这才静下心来,继续道:“至于神王为何失踪,景戾没跟我说太多,但他说他怀疑是父神和母神一起封印了神王,他还怀疑母神过早消亡也跟神王失踪有关,至于事实到底如何,他不清楚,我更不清楚。但是我想,能让六界所有人都对神王二字讳莫如深,除了父神,别人也再没有这个能力和影响了。”
修罗犹豫道:“那,会不会,帝婉的心被挖也和神王有关?”
碧潭摇头道:“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修罗点点头:“我知道了。”
碧潭看着修罗的脸色,开玩笑问她:“怎么,对帝临更失望了?”
哪知修罗回答道:“我从来没对他抱有信心过,也就谈不上失望这回事。不过我总觉得,帝婉的心被挖跟帝临有关,你想,除了帝临,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帝婉然后挖了她的心?”
“如果真的是他,你当如何?”
修罗冷笑:“自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