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吒听见声响,急问:“发生什么事了?”手腕倏地一暖,郑瑛淇低声道:“她已死了。”金吒一惊,黯然道:“是吗?”
郑瑛淇柔声道:“回去吧。该给你治眼睛了。”
邓九公命士兵把土行孙、张奎夫妇的尸首带回城,转身对张府的旧部道:“你们有什么打算?”约有半数的人选择投入武王麾下效力,其余的人自行返回家中,过起风平浪静的日子。
渑池县一战结束了。
当晚文殊给金吒治疗眼伤,他给金吒眼睛敷上了云霄洞的灵药,运胸中五气令其双眼筋脉复原。三日后,金吒已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影子。文殊交给郑瑛淇一葫芦丹药,把运功口诀传授于她,嘱咐她每日给金吒运气服药,快的话七日便可完全复明。
渑池县一役,西周受创不轻。众人忆起阵亡将士,均感悲痛。这日,姬发和姜子牙召来黄飞虎的第三子黄天爵,赏赐他黄金万两,封其为万户,又命白虎营将士护送他返回西岐。黄天爵不愿提早回西岐,欲和大军继续远征,请姬发和姜子牙收回成命。
姜子牙叹道:“黄天爵啊。你祖父黄滚独个儿在西岐伶俜无依的,你理应回去照料他,以尽孝道。再者,武成王生有四子,你大哥黄天化、二哥黄天禄、四弟黄天祥俱已壮烈殉国。你若是再有个什么差池,黄家岂不是要绝后?”
黄天爵潸然泪下,跪下道:“天爵愚鲁,多谢丞相提点。”朝姬发和姜子牙叩首道:“谢武王,谢丞相。”
次日送走了黄天爵,文殊和惧留孙也来告别。惧留孙心伤弟子惨死,与姜子牙说不到五句话,径自落泪,遂带着土行孙的灵柩先行回夹龙山了。
文殊交给姜子牙两个布包,这两个布包他自入营以来就随身携带,从不肯交给别人保管。姜子牙接过来,只觉甚是沉重,将其中一个解开,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重新系好,低声问:“这是掌教师尊所赐?”
文殊点头道:“正是。你把它们给我两个徒儿用,必能派上大用场。”
姜子牙一怔,道:“金吒和淇儿?”随即便明白其中道理,道:“不错,玉虚宫年轻一辈的弟子中也就他们师姐弟的道行足够。”
文殊道:“望他们能够善用。是福固然好,是祸只怕也躲不过。师弟,咱们就此别过,为兄在五龙山静候你凯旋的喜讯。”说罢,驾云离去。
姜子牙回到帐中,命人宣金吒和郑瑛淇来。片刻郑瑛淇携着金吒的手入帐。姜子牙指着案上两个布包,对二人道:“这是师兄留给你们的。”
郑瑛淇心中一凛,寻思:“师父不愿告知我包里究竟是何物,现今却留给我和师弟,足见其中必是非同小可的物事,可究竟会是什么呢?”
姜子牙道:“打开吧。”
郑瑛淇应道:“是。”过去将两个布包解开了,霎时寒气袭体,不禁打了个哆嗦。再看包中之物,脸上登时变色。两个布包中分别装着两柄宝剑,都是三尺七八寸左右,剑未出鞘,已透出一股杀气,剑柄处雕刻着宝剑的名目,“诛仙”和“绝仙”。
姜子牙道:“你拿一柄,另外一柄给金吒。”
金吒视力尚未完全恢复。郑瑛淇依言取了绝仙剑,把诛仙剑递到金吒手中。
金吒抚摸着诛仙剑,只觉此剑杀气太重,隐隐感到不祥,“噌”地一下,拔剑出鞘,声音清越,剑刃发出耀眼的光芒。他隐约觉得此剑眼熟,问:“师叔,这是什么剑?”
姜子牙道:“诛仙宝剑。”
金吒吃了一惊,道:“那么,师姐的是?”
郑瑛淇道:“我的是绝仙剑。”
金吒喃喃自语:“诛仙剑,绝仙剑。”
姜子牙道:“诛仙和绝仙两柄宝剑的厉害之处,不须我说,当日破诛仙阵的时候,你们都曾亲眼目睹。”
金吒和郑瑛淇均感到了一阵凉意,不由自主地伸手互握。当日西周大军兵至界牌关,遭遇通天教主摆下的诛仙阵,情况可谓凶险到了极点。四柄宝剑中的任何一柄只要被祭起,数以百计的生灵顷刻就化为黑烟。最后老子、元始天尊、燃灯道人、云中子、十二金仙,加上西方的准提、接引二位教主协同作战,击败通天教主及其门人,夺走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剑,诛仙阵这才瓦解。相较十绝阵,诛仙阵之险恶犹有过之。虽事隔多日,金吒至今仍常在睡梦中惊出一身冷汗。
姜子牙道:“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柄宝剑,是世间制造杀孽最多的武器,数千年来,三界中不知有多少生灵死于这四柄宝剑之下。”
金吒和郑瑛淇对望一眼,均想:“怪不得剑上杀气如此沉重。”
姜子牙续道:“你们谨记,如今诛仙剑和绝仙剑虽用来斩妖除魔,它们本身亦是大凶之物。但凡有七情六欲者,只要意志稍不坚定,即有可能被剑控制心灵,迷失本性,堕入邪恶嗜杀的绝路。”看着金吒和郑瑛淇,意味深长地道:“诛仙剑和绝仙剑是一对,彼此间互相感应,互相依存,交给你们师姐弟使用,那是最合适不过了。淇儿修为高深,心地善良,她用绝仙剑我是高枕无忧的。”顿了顿,看着金吒道:“只是……金吒,你和你师姐相比,杂念未免多了些,我不能完全放心。”
金吒惶恐不已,道:“弟子有错。”
姜子牙温言道:“心中善念坚定,就不会被诛仙剑左右。你们要记住,是你在支配剑,不是剑支配你。”
金吒和郑瑛淇应道:“是。”
郑瑛淇低声在金吒耳边道:“千万不要让玉儿碰诛仙剑。”金吒连连点头。
姜子牙又道:“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金吒道:“已好了五成。”
姜子牙点点头,道:“那还来得及。再过半个月大军就要渡黄河了,军中大小事务你们都不用管,专心养伤便是。”嘱托郑瑛淇照料好金吒,金吒和郑瑛淇领命退了出去。
金吒只身回帐,还未坐下,陡觉眼前一黑,被人用手捂住了脸。他淡淡一笑,嗔道:“玉儿,你又胡闹。”
夏玉儿娇笑着放开了他,见他手中拿着个布包,笑着问:“又得到什么赏赐了?”伸手过去拿。
金吒侧身避开,道:“这个你不能碰。”
夏玉儿嘴一扁,道:“谁稀罕啦。”抱着胳膊,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金吒正色道:“我不是说笑,这包里的东西你是碰不得的。”他拿了诛仙剑半响,只觉剑上杀戮气息甚是强大,生怕夏玉儿抵御不了。
夏玉儿脸沉下来,道:“为什么?”
金吒大声道:“我是为你好,你别纠缠不清。来,咱们坐下说。”轻轻拉住她手。
夏玉儿甩开他,笑道:“我偏要碰。”扑过去抢夺,双手抓住了诛仙剑的剑柄。
金吒大骇,情急之下施展摔跤手法,右脚轻轻在她脚边勾了一下,夏玉儿顿时摔倒在地。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摔得虽然甚重,却没伤着。金吒过意不去,过去拉夏玉儿起来,关切地问:“怎么样?”
夏玉儿气得重重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坐在地上不理他。
金吒挠挠后脑勺,满脸歉意,道:“说吧。想要我怎么给你赔不是?”
夏玉儿道:“我就想瞧瞧你带回来的那玩意儿。”
金吒摇头道:“不行!”
夏玉儿秀眉一挑,讥刺道:“好好好,你的宝贝你留着自个儿欣赏吧,小心别捂得生锈了。”倏地站起,忽然大叫一声:“哎哟!”身子慢慢软倒。
金吒一惊,忙抱住她,问:“怎么了?”只当自己适才出手不分轻重,竟然伤了她。
夏玉儿苦着脸哼哼唧唧。
金吒道:“我扶你躺下……”腰间忽然一麻,已被夏玉儿点中了“章门穴”,她受伤是假装的。
夏玉儿笑道:“大哥别生气,我过会就给你解穴,我只想瞧瞧你带回来的宝贝。”
金吒急得大叫:“不要打开!里面的东西很危险!”
迟了,夏玉儿已经把诛仙剑取了出来。她见这剑打造得甚是精致,瞪了金吒一眼,心想:“原来是柄宝剑,不给我看,怕我朝你要是吗?真是小心眼!”一把拔出剑来,帐内顿时亮起一道小闪电。
金吒心里叫苦连天。
夏玉儿只觉有股炽热之气自剑尖起始,迅速流入自己体内,似百川入海,走遍奇经八脉,须臾浑身燥热,她挥了几下诛仙剑,心中莫名地烦躁起来,半响,抬起头来盯着金吒,目光中竟有几分怨毒。
金吒感到她的妖气大了数倍,吃了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夏玉儿道:“我要这柄剑。”
金吒摇头道:“不行,这剑你用不了。”
夏玉儿厉声道:“我就是要!”
金吒听她说话的口气大违常态,暗自心惊:“莫非诛仙剑令玉儿迷失了心智?”遂央求道:“玉儿,你快解开我的穴道。”
夏玉儿无动于衷,道:“这是什么剑?”
金吒道:“此剑名曰‘诛仙’,我师父给了我和师姐一人一柄,师姐那柄叫‘绝仙剑’,两柄剑是一对。”
夏玉儿顿时妒忌起郑瑛淇来,心想:“我偏要让你们凑不成一对。”道:“诛仙剑不如送给我吧。”
金吒坚决地道:“不成。玉儿,你以前对我说话从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诛仙剑在你手中越久,你所受的毒害就越大。相信我,此剑不祥,快放下!”
夏玉儿不答,冷冷地看着他,忽然朝后一跃,剑尖下垂,左脚向前迈出一步,正是云霄洞剑法的起手式,金吒平日练剑时她看得多,也就学会了。
金吒大惊失色,自己担心的事情成了真,只得大声呼救:“师姐!瑛淇师姐!”
夏玉儿听他叫郑瑛淇,更是大怒,冷冷地道:“到这时候你还惦记着她。我先杀了你这个负心汉,再去杀了郑瑛淇!”挺剑朝金吒心口刺了过去,竟丝毫不知她要杀的正是自己的心上人。
剑锋距离金吒的心口只有数寸,夏玉儿硬生生地将剑收了回去,道:“再问你一遍,我要诛仙剑,你肯不肯送给我?”语气略有缓和。少女怀春,善意尚存。她对金吒的爱意在帮助她和诛仙剑抗衡,才没有在魔道越陷越深。
金吒见她表情狰狞,心中伤痛,缓缓地道:“我决不会把剑给你。玉儿,你杀了我吧。”
“呼”的一声,劲风拂面,一个白影窜入帐中。那人的身法好快,拦在夏玉儿和金吒之间,赤手空拳地去夺诛仙宝剑。
夏玉儿吃了一惊,忙朝那人刺出一剑,这时她亦看清了来者是郑瑛淇,心中怒火更盛。“唰唰唰”,朝郑瑛淇连刺三剑,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杀手。
金吒叫道:“师姐小心!”
郑瑛淇空手夺不下诛仙剑,当即一掌震开夏玉儿,拔出腰间的绝仙剑,道:“这儿地方小,要打出去打!”
夏玉儿冷笑道:“我看你是怕伤着他。”忽然一剑刺向金吒。
郑瑛淇大惊,忙举绝仙剑格挡。双剑相交,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剑气震得两人纷纷倒退数步。
只听“喀嚓”一声,整座帐幕坍塌了。
大营中登时骚乱起来,立时有数名巡逻的卫士闻声奔了过来,见郑瑛淇和夏玉儿相斗,都是惊奇不已。
郑瑛淇和夏玉儿拆了十几招,知道是诛仙剑助长了她的心魔。照着现在这个局面,她虽稳操胜券,可夏玉儿每一招都要取她性命,真想打败她,不下重手不行。她把心一横,心想:“就算被师弟责怪,那也是无可奈何了。”招式一变,轻飘飘地往后跃出数丈,身姿好像一只凤凰般美妙,双脚刚沾地,就用绝仙剑使出了“凤舞九天”。
夏玉儿只觉对手的剑气似一道寒冰砌成的高墙,堵住了去路。她咬牙往前冲,无奈她那点微末道行在郑瑛淇强大的攻势面前只有蚍蜉撼树之功,霎时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大叫一声,仰天摔倒在地上。
郑瑛淇飞身过去,封住她周身多处穴道,将诛仙剑捡起还入鞘中。此时夏玉儿已昏了过去。郑瑛淇俯身,右掌按在她心口缓缓输送真气。
片刻,夏玉儿醒了过来。
金吒见状松了口气,问:“师姐,她没事吧?”
郑瑛淇道:“放心,我只使了三成力。”
夏玉儿见帐幕倒塌,金吒站在废墟之中,这才想起他被自己点了穴道,又见郑瑛淇居高临下,警惕地盯着自己,不解地问:“瑛淇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郑瑛淇道:“你不记得了?”
夏玉儿挣扎着坐起来,摇头道:“不记得了。”
郑瑛淇拉她站起来,阴沉着脸,道:“你刚才差点杀了人。”
夏玉儿一惊,道:“杀人?我怎么会杀人?”
郑瑛淇不答,携了她手,走到金吒身旁,解开他的穴道,蹙眉看了他一眼,愠道:“你跟她说!”
金吒道:“师姐,你就别怪玉儿了,她也是好奇才会去碰诛仙剑。反正我没事,就算了吧。”
郑瑛淇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心想:“她刚才不光要杀你,还要杀我。你居然还帮她说话。”诛仙和绝仙二剑立即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和嫉妒,开始像控制夏玉儿那般去扭曲郑瑛淇的心灵。可郑瑛淇自小在五龙山修行,下山经历红尘的时日尚短,心境旋即静若止水,二剑顿时被她的仙气镇住,乖乖称臣。她把诛仙剑丢给金吒,拉着夏玉儿的手走了,到了自己帐中,想起适才之险,不免心有余悸,看了夏玉儿一眼,蹙眉不语。
夏玉儿冰雪聪明,知道自己闯了祸,金吒却为自己开脱罪责,缓缓走到郑瑛淇膝前蹲下,攥着郑瑛淇的双手低声道:“瑛淇姐姐。”
郑瑛淇抚摸她乌黑的秀发,柔声道:“你被诛仙剑控制,现在没事了。”
夏玉儿抬起头,道:“我也觉得那剑古怪。我刚碰到那剑,就浑身发热,还助长了我的妖气。”
郑瑛淇跟她简单说了诛仙四剑的由来和特性,叮嘱她以后必须时刻远离诛仙剑和绝仙剑,尤其是诛仙剑,她和金吒走得近,若不万分地留神,像今天这样的事难保不发生第二次。
夏玉儿心惊不已,寻思:“都怪我好奇心太重,幸好瑛淇姐姐及时出现,不然……”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杀金吒时丧心病狂的模样。
郑瑛淇道:“过半个月我们就要渡黄河了。过了黄河离朝歌也不远了。”微微一笑,又道:“我们的使命也算是结束了。”
夏玉儿心头剧震,琢磨着郑瑛淇最后一句话,不禁悲从中来:“使命结束了。就是说,我和大哥的缘分也到了尽头吗?”缓缓站起来,怔怔地朝外面走去。
郑瑛淇问:“你去哪儿?”夏玉儿仿佛没听见,郑瑛淇又问几句,她仍是不答。这样的话,郑瑛淇也不禁茫然:“难道我话说重了?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