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的家乡,在西北地区某一个很远的山区。它有一个还算好听的名字:咽山。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叫咽山,许是给它取名的人伤了心吧。
咽山没有河,泛黄的土质沙粒经年累月的,把一条又一条崎岖苟延的小溪流阻截淹断直至完全失去痕迹。“咱家门前以前就有一条小溪的。”一个高大黑瘦的老头儿蹲在墙角,就着七月里燥烘烘的阳光,含糊不清的言语从烟斗嘴儿缝里串联着蹦出来,一头黑白参半的浓密头发微微曲卷着,在鬓角处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弧形,突兀的柔和,半旧不新的单衣褂子前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烟斗烫了一洞,大刺刺的咧着嘴,这是我的爷爷。
“天长了。”爷爷在鞋帮上敲了几下抽完的烟斗,眯眼念叨着往外走去。我始终不懂,为什么我看到的天始终是大到没有边际的,天长了我爷爷是怎么知道的,许是他算数学的比我好的缘故。
“吃了?”
“吃了。”
袁老四背着手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从我记事起,他就戴着这幅茶色边框左边高右边低的方块眼镜,厚厚的镜片后面是他那没有焦距且眼球突兀的一双眼睛,小时候的我,一直深信他是一只成了精的大蛤蟆,所以每天早上起来睁开眼我担忧的第一件事就是他今天有没有回到井底去。他跟我爷爷的关系,就像鼓面和木槌,碰上了就难得安静,激烈的争执在他们之间持续了仿佛整个咽山的岁月那么长远。然而只有我知道,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互不服气的背后是发自内心的相互欣赏。
“五儿没了。”
“咋没的?”
“他家那只短尾巴跑峭壁上去了,瘦老四拴着五儿下峭壁捞羊,绳子脱了手摔下去了。”
“哦。”
“刚说下媳妇给了彩礼钱,这回跟水流了。”
“安生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