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女子,你刚才所说都很有道理,我自然会答应你。宫里人多嘴杂,你又不熟悉那里的许多规矩,确实还是在王府里待着更妥当些。你放心,我会尽早赶回来陪你一起赏月,你名字里就有明月二字,我岂能辜负这良辰美景?”
“好,一言为定,我在府里等你回来一同赏月。”傅明月心中大石终于放下。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在太初宫谢太后的寝殿内,有一对母子在讨论着同样的话题。
“母后,我已经答应您邀请了谢家的女儿入宫赴宴,要不您就让清瑶去王兄府里传个口谕,传傅明月中秋夜与王兄一同赴会吧。”皇帝站在谢太后跟前,声音里带着星星点点的恳求。
谢太后望着自己的儿子,十八岁的少年,已是十分高大,金冠束发,穿一身天青色的常服,站在那儿真是玉树临风,直比其父皇更为潇洒英俊。谢太后晓得,这一刻,站在自己身前的人不是皇帝,而是自己的儿子。
“傅明月这孩子,心思灵巧,做事沉稳,而且心地良善,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言儿啊,如果你不是皇上我不是太后,我一定着急请媒人去帮你说合这门亲事。但你是皇上,那就完全不同了。”谢太后收起惯常锐利的笑容,用最慈爱的眼神望着自己儿子。
“既然我是皇上,我更有权利和资格娶一个我喜欢的人呀。”皇帝急急说道。
“言儿,说这样的话,越发说明你还成不了一个真正的皇帝。你以为做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错!而且是大错特错!皇帝的肩上担着的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家,而是整个江山,所以他更没有资格为所欲为。”太后的笑容渐渐敛去,一脸肃容,“傅明月什么都好,单只论她身世不明这点,她就入不得皇儿你的后宫,更别说做皇后了,若真由着你的性子,光是前朝文武百官的唾沫星子就够把我们娘两个给淹没了。言儿,你千万别忘了,当初你父皇是从怎样的尸山血海里一步步走出来,才走到那把龙椅上,若不是那些豪门世族在后面支撑着你我,支撑着这个天下,只怕天下到现在还乱着,百姓仍然饱受战火之苦。你的皇后,只能是从这几个家族里选,你可以不选谢家的女儿,但是总逃不过这几家,崔家、李家、王家、又或者是袁家。还有一点,言儿你想过没有,如今梁国的兵权握在谁的手里?并不在你手里,而是在你王叔和你王兄手里。傅明月是谁?她身世飘零不假,可她是你王兄心尖上的女子,你莫非为了一个女子还要和自己的兄长、自己的臣工争风吃醋不成?你还有没有半点作为一个皇上的气度?”
谢太后说到最后几句话时,语气态度已是相当的严厉。
少年皇帝垂手听着,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中的神情越来越受伤,嘴唇几度哆嗦,仿佛想要争辩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听自己的母亲将那些道理全部讲完。
“母后的话,儿臣都记下了。儿臣不敢再有其他要求,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今年儿臣必定要成亲的话,儿臣不想立刻就立后,除了皇后外,其他什么位份都行,包括人选,儿臣全都凭母后的意思。”
见到自己儿子灰败痛苦的眼神,谢太后心中何尝不觉得难过,但是她身为太后,便不能只考虑儿子的心情,她需要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做,才能让自己的儿子在这把龙椅上坐得更稳更长久,她的儿子不是普通人,是天子。
“言儿,不是母亲非要逼着你娶自个不喜欢的女子回来。其实,论起长相,那几家中哪一家的女儿不比傅明月长得更美,性子只怕也更柔顺些,更适合做宫中的女子。”谢太后拉过儿子的手,温言安慰,“还有一桩,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王兄喜欢傅明月,傅明月自然也是喜欢你王兄的,只要你王兄在,傅明月眼里何尝有过其他人,只怕连你这个皇上,她也没半分放在心上。既然如此,言儿,以你的地位,多少好女子敬你爱你,恨不能时时刻刻追随在你左右,你何必非要委屈自己去讨好傅明月呢,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就算你勉强了,只怕你也不会真心快乐欢喜。”
听母亲这么一说,少年皇帝心里越发觉得委屈,是啊,我是大梁的皇上,为何却换不来傅明月的回眸。
“母后,莫非王兄真的比儿臣更好更能干更值得托付吗?”
“怎么会呢?你王兄再能干,他也是在为你在为萧家打拼。你是君,他为臣,这一点任谁都无法抹杀。有些事本无对错好坏,讲得无非是缘份二字,你王兄救了傅明月,还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他比你更早遇见了傅明月,傅明月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才对你王兄一心一意。如果当初救她的是言儿你,最早遇见她的人也是你,如今傅明月只怕已是你昭明宫里的人,一心一意只伺候你。两个人的相遇,太早太晚都是不行的,讲究的还是缘份二字。”说到这里,谢太后眼中有一瞬间的朦胧,但立刻,她眼中的光芒就变得如常一样的锐利,“言儿,你莫要在感情这种事情上想得太多,这不值当,你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这万里河山、万千百姓,北边的危险,南边的隐患,这些才是你首要去考虑的。”
歇了一歇,喝了一口茶,见自己儿子确实在认真聆听,谢太后继续往下说:“你王兄向来特立独行,性子又傲,眼高过顶的一个人,哀家本以为他看不上这些俗世女子也是有可能的,谁知一个来历不明的傅明月就收了他的心。其实,认真想想,这样挺好。你王兄有他一手调教出来的镇北军,朝中又有许多知交,若是再娶上一个娘家实力雄厚的王妃,他的风头和权势可就直逼你这个皇上了,万一这王妃家里还是不安分的,只怕更生出许多麻烦。现在他放着这许多高门大姓的闺女不要,偏愿意娶一个寒门女子,一来是因为你王兄确实喜欢这个女子,二来么,他也是存心为之,无非是向你我表示一下他的态度,他安分守己的很,只有一颗做臣子的心。言儿,萧家就你和你王兄两个男儿,这天下是你的没错,却也有他的一份,你和他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才能真正管好这个天下,若是为了一个女子就互生嫌隙,甚至闹出山河破碎的灾难,只怕你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会气得从陵寝里爬出来。你且记住了,只要年儿没有什么妄举,哀家便不许你去动年儿身边任何人。但凡有哀家一日,便绝不会任由你乱来,否则哀家有何面目去见你父皇。”
听自己母亲说得如此动容动情,皇帝毕竟有着慧根,他听得是冷汗涔涔,但脑子终于彻底清醒过来,鱼与熊掌,终究不可兼得,他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问题,却也有着亘古不变的答案,江山永固,才是男人内心最终的诉求。
“母后一番教诲,儿臣定会牢记心中。娶明月为后的事情,儿臣再不会提起了。”只是少年皇帝说到那个时时萦绕在心头的名字时,心仍免不了隐隐作痛。
当桂花香在空气中四处弥漫时,中秋佳节到了。
是日,送走了坐着马车前往太初宫的萧斯年,傅明月带着绿芜、采菱,当然还有柔娘围坐在一起,完成自制月饼的最后几道工序。月饼最早出现在唐高宗时期,也就是说,这会子还没有中秋节吃月饼的习俗。为了弥补不能陪萧斯年一同入宫的遗憾,傅明月决定亲自做手工月饼来补偿。
柔娘她们原本手巧,再通过傅明月反复的描绘,一会就领会了傅明月的精神,早就在几天前就开始准备月饼的馅料。从好吃又方便的角度出发,傅明月主要描述了豆沙月饼和肉月饼两种,正好也是一荤一素,一甜一咸。为了保证做出来的月饼好吃,她们几个已是悄悄试做了几批。柔娘和绿芜都是顶能干的人,除了第一批有几个失败之外,后来一批就再没有次品了,尤其是豆沙馅的月饼,采菱最喜欢吃了,连吃了两个仍觉得不过瘾,要不是柔娘拦着,只怕她会吃撑。
这会子,这几个女子正忙着将馅料装进揉好的面皮中,然后把做好的成品放在平底锅内,在小炉上慢慢烘烤。一边在劳作,傅明月一边讲嫦娥奔月的故事,也算是非常应景。
“傅姑娘,你懂的东西可真多,就连故事都讲得这么好听。”采菱看着傅明月的眼神,可以称为崇拜了。
“无非是儿时多学了几个字,多看了几本书而已,采菱你若喜欢听我讲的故事,有时间我再多讲几个给你听就是了。”傅明月关心着小炉上的火,随口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