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姑娘,皇上生辰那日谢家芳菲小姐的表演是和你一起完成的吧?我记得上回在赵王府里听到你俩在弹唱呢。难怪谢芳菲能拔得头筹,当场就得了皇上的赏,傅姑娘这幕后军师的功劳可是不小呀。”崔浩之淡淡地说,眼光有意无意瞟向了谢韫。
“芳菲妹妹确实来与我切磋过弹筝的技艺,仅此而已。”傅明月分别望了崔浩之和谢韫一眼,如今这两位可都是皇上未来的大舅子,可是谢家的女儿身份地位要高于崔家的女儿,这已是定局了。
“浩之,若是你为你妹妹担心的话,你不妨直说,何必拐弯到傅姑娘身上。”谢韫苦笑了一下,“芳菲虽打小就心气极高,但并无刁钻狡猾的心思,如今她也算得偿所愿,自然会与其他姐妹一起好好相处。说白了,无非是伺候好皇上罢了。”
“谢兄,不是我说话有针对性,妍妍她其实并无入宫之意,但既然皇上给了我崔家这份恩赐,妍妍也只有领受了。我这个妹妹性子柔顺,不喜张扬,我真担心她会适应不了后宫的生活,甚至被人欺负。”
到底一个是嫡亲的妹妹,关心溢于言表,相比之下谢韫就要超然许多,毕竟谢芳菲只是堂妹,而且谢芳菲本人就非常强势,一看就是不容易吃亏的。
“浩之,别把入宫说的那么可怕。皇上同时选了谢、崔、李、王四大家族的女儿入宫,摆明了是要一碗水端平。妍妍入宫,不会被人欺负的,因为她身后有整个崔氏。”萧斯年理解崔浩之心疼妹妹的立场和心情,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也不应该影响到他们三人的友情才对,
崔浩之并非傻瓜,他立刻就察觉到自己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便马上打哈哈道,“主要是妍妍自从和傅姑娘做了朋友后,每天都要在我面前夸傅姑娘,刚才真是失言了。来来来,我自罚三杯。”
傅明月感念崔浩之曾经给过她的帮助和好意,也为了缓和气氛,便自告奋勇说:“既然崔公子喜欢那首曲子,我今儿就斗胆再献丑一回,只是我嗓子可不及芳菲妹妹,几位公子将就听听吧。”
说完,傅明月起身去拿乐器。
“浩之,今后若是芳菲做了什么让妍妍委屈的事情,你只管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和妍妍讨个公道的。”谢韫也端起酒杯,“我若有失信,有若此杯。”
将杯中酒一干而尽后,谢韫用力将酒杯往地上一扔,酒杯登时碎成了无数片。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净说这些不愉快的话,来,我们今天只谈风月,不谈政事。”
“好,我们就谈风月。”崔浩之把空酒杯都倒满,自个先仰脖干了,“斯年,其实妍妍最想嫁的人一直是你,可自打她认识了傅姑娘后,就再也不遗憾了,因为连她都觉得,傅姑娘与你,才是天生的绝配。”
萧斯年不由得苦笑,“浩之,这些话就不用再说了吧,以免明月听了心里难过。我可把话说在这里了,今生今世,除了傅明月,我不会再娶其他女子,也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的。”
“斯年,能一生只爱一个人,而且能和相爱之人白头偕老,是多么大的一种幸福啊。”谢韫心中各种滋味。
“谢兄,嫂子过世也有年头了,就算你不为自个想,为了你女儿芸儿,也该替她找个知冷知热的母亲才好。”萧斯年知道谢韫心里的酸楚,出言相劝。
“正是为了芸儿好,我才不敢随便把谁娶进门,万一没找到好的,芸儿已经没有了生母,难道还让她被被别人欺负不成。如今芸儿在祖母身边,倒也不缺少关爱,有时间我也会尽量陪着她,来弥补她没有母亲的缺失吧。”谢韫叹了一口气,一句心里话不知怎么就溜出了嘴边,“我可没有斯年这样的好福气,出门踏青也能遇上傅姑娘这样既聪慧又体贴的女子。若世上再有这样的机会,我倒也不会放弃。”
崔浩之听出了谢韫的言外之意,心里不免有些吃惊,原来心里牵挂着傅明月的人还真是不少,为免萧斯年不爽,他忙咳嗽了几声,“最近朝堂内外都是喜事,边境无战事,洪灾也都过去了,郡主就要和亲,明年又有几桩婚事,这不全都是再好不过的喜事吗?我们哥几个应该高兴才是,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萧斯年深深地望了谢韫一眼,端起酒杯,“谢兄,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女子。来,我们干了此杯。”
傅明月和绿芜捧着筝回到水榭时,三位公子正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起劲呢。
傅明月和绿芜彼此相视一笑,端正坐好开始弹奏曲子,仍是越人歌和情关的串烧,傅明月唱得虽然不及谢芳菲那么缠绵悱恻,却另有一种清风明月的洒脱味道。
“好曲调好歌声!足可绕梁三日啊!”崔浩之击节赞叹,“如此美妙的旋律,不知傅姑娘从何处习得?”
这一句话可把傅明月问住了,她看了一眼萧斯年,萧斯年对着她轻轻点头,显然是鼓励她随便说的意思,便壮着胆子开始胡说:“幼年时家附近住过一位老琴师,当时只觉得他弹奏的曲子非常好听,便求着让他教了我几首,有一天,琴师突然就搬走了,后来再也没看到。现在想来,此人多半是一位遁世的音律高人,也算是我机缘凑巧吧。”
“原来如此啊!”谢韫轻声说,“只可惜如此高人,我等凡夫俗子却无缘得见,好在还有傅姑娘得了真传,我们才可以聆听到如此美妙的乐曲。为了此曲,来,再干一杯。”
这一夜,三位公子喝酒喝了一个尽兴,又因为时辰太晚,故全都歇息在了傅宅。好在宅院很大,屋子也多,住这几个人毫无压力。
只是这一夜,有人却失眠了,那人便是听完周南简报的皇帝萧斯言。虽然周南由于无法太过靠近而只能描述几个人活动的大概,但这些已足以让萧斯言内心跌宕起伏了。
待周南走后,皇帝忍不住自嘲,“朕身为一国之君,却没有进出宫禁的自由,谢韫、崔浩之都能时时与明月相聚聊天,而朕却只能枯坐在这昭明宫中。”
德林小心翼翼地回答:“正因为您是皇上,您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去把那公输子予找来,朕想看看傅明月最近在忙的那玩意究竟是啥?”
“皇上,您若感兴趣,老奴就让公输子予照样子给昭明宫也建造一个。”
“也好,傅明月花心思搞出来的,一定错不了,王兄真是好福气啊。”
“皇上,据探报说,长沙王已经回到郡王府,一路上虽骚扰了不少地方,好歹没出什么大的幺蛾子。”德林刻意想转换话题。
“哦,萧恒这老狐狸这次居然如此安分,实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莫非上次那件事让他真的学乖了。”皇帝的语气很是带着点怀疑。
“长沙王跟着先皇东征西战,确实也给我大梁国立下了不少功劳,只要他还安分守己,就算行为小节上有失君子之风,皇上只需盯住他就是,无需在他身上用太多心思。”
“安分守己?说得好,朕要的无非就是这四个字而已,可萧恒他会如此老实吗?”皇帝斜着看了一眼德林,“想一年多前,他已经开始按捺不住,私下里招兵买马,锻造兵器,端的是藏着一副狼子野心,不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想趁火打劫吗。若不是有人豁出性命不要出首告他,只怕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他会安分守己,朕可是不敢轻易相信啊。”
德林回忆起那一年发生的事,当时宫里的气氛确实非常紧张,亏得谢太后和摄政王态度坚决,行事果断,立刻安排人彻查,同时秘密调配军队布防,这才彻底打消了长沙王的念头,将一场灾难扼杀在摇篮状态。那时候皇上虽然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但皇上早慧,自然是将所有事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中。如果说,谢太后和摄政王心里还会念着一些长沙王曾经的功绩,可在皇上心里,却只记得长沙王带给他的恐慌和不安了。
“皇上,长沙王那里有赵王殿下看着呢,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赵王一准知道。以赵王的手段,长沙王讨不了好去。”
“是啊,现在还有王兄,日后,若是明月一心要笑傲江湖,只怕王兄的心也去了江湖,再不肯留在朝堂之上了。”
德林心里叹气,皇上啊皇上,你怎么什么事都非扯到傅明月这丫头身上呢,这难道是着了魔怔了?
是夜,昭明宫里的琴声响了整整一夜,琴声委婉缠绵,仿佛要穿透这茫茫夜色,将一份悠远绵长的思念寄送到伊人的枕边。
德林在琴声中辗转反侧了一整晚,他心想,看来明天还要去找师兄德方一趟,究竟傅明月这丫头是个怎样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