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银色的月光好象一身自得耀眼的寡妇的丧服,笼罩着整座山崖,到处似死水一般沉寂,如死亡带给受尽苦难者的一种无休止的安宁。
山崖之颠,叶秋一身黑袍随风飘动,似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眺目远望,却看不透这黑幕的尽头。
“唉……”叹息,深沉如夜的叹息,来自这个孤立的身影。他的睫毛上,挂着迷蒙的霜,银色的月光载着一山朦胧的轮廓,清寒单薄,而他的叹息,破碎了一山的光影。
“十五年了呢……”一声低喃,忽然毫无边际地从叶秋嘴中轻吐而出。
在叶秋的心中,有一个仅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他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曾生存在一个名为地球的蔚蓝星球,不知为何,却如小说故事般地穿越了过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这个大陆,叶秋也渐渐有所了解。
大陆名为九州,这里没有科技文明,世人皆是推崇修行,恰如小说中虚构的玄幻世界。在这里,武修者多如牛毛,而修行派系亦是难以细数,其中最为普及的便属炼气之道。
在这片大陆上,元气的修炼门槛最低,因此扩散到了民间之中,这间接地创造了一个全民修炼的时代。经过无数代人的努力,炼气一途也走向了巅峰时期,而且由于炼气功法的不断繁衍,如今已变得不可或缺!
“元气者,所受于天,与谷气并而充身也。”所以,元气是由先天元气和后天元气相结合而成。与生俱来的藏于人体的精气为先天元气,藏于空气水谷等自然之物中的气为后天元气。所谓“炼气”,便是将先天元气充分的开发与发挥,然后使其与后天元气发生共鸣,最后不停地融合化为己有的过程。
古今以来能者辈出,所创的炼气功法种类繁多,数不胜数。但据叶秋所知,世间纵然有万千功法,但元气修炼却是百变不离其宗,大抵可划分为凝气、筑基、融合、金丹、命莲、玄府等境界,每层境界下又会重重细分,例如凝气期又分为九个小重天。当然,修行之道永无止境,后面自然还有更高境界,只是却不为叶秋所知。
而叶秋修行了多年,却依旧停留在凝气期一重境界,在这强者为尊的修行世界,只能处处受尽冷眼。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叶秋怒而切齿,忽然一甩长袍,盘腿坐地,双手相握置于腹下。
叶秋微闭双目,安然入静,不思,不看,不听,不动,舌抵上鄂,口中津满随即缓慢咽下。须臾间,杂念消散,呼吸由缓慢细柔逐渐达到深长,若有若无,一似龟息。呼气时,意识随气息经胸胃直达小腹,一股气流自丹田升起,温热舒适,运转在周身脉络,来回不止,循环不息。
如此运转了数个周天,叶秋突感丹田一阵紧缩,体内气流彷如卸闸的洪流四散而去,转眼间难觅踪迹。
“草,还是无法提炼元气!”叶秋猛然起身,面色狰狞,手指苍穹破口大骂,“既让我穿越,又为何让我沦为废材?我不求呼风唤雨,但至少也能不受人冷落嘲弄,臭老天,老子不服!”
在前世,叶秋只是茫茫人海中一粒毫不起眼的沙尘,朝九晚五的按时就班,一生碌碌无为、无权无势,金钱、美女也都和他不搭边际。可即便如此,至少不会碰到人就被一阵冷嘲热讽,如今好不容易穿越到修行世界,本以为自己会像小说中的主角一样大放异彩,却怎料竟然要做一世废材,这不是玩他吗?
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体内的血液都变得滚烫,他不甘心!
两世为人,却一世不如一世,他又怎能甘心?
“果然如我所料!”山崖后的树林中,夏馨宁隐藏在茂密的树叶之间,悄悄注视着叶秋,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愤怒的情绪带动了体内血液的沸腾,我的感知也更加清晰了,绝对不会有错的!”
凉风微寒,徐徐吹来,叶秋的情绪也渐渐降温,趋于平静,他苦笑一声,自是黯然神伤,无可奈何。
深吸一口凉气,叶秋忽然回转过头,对着漆黑的树林,说道:“是谁?出来吧!”
虽然只是凝气一重境界,但两世为人却使得叶秋的灵魂比一般人强大许多,感知能力也就变得异常敏悦。
“秋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待在这里?”树林中,沉寂片刻后,传来女子的关切询问。
随后一名女子自林中走出,缓步上前,为叶秋套上一件大衣,口中语气温柔:“山崖风大,莫要着凉!”
这名女子身着青色衣裙,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身材如描似削,阿娜多姿。她便是叶秋的母亲,赵静姝,谁又能想到这个四十有余的女人却这般仙姿玉色,仿佛容貌永久地驻留在花信年华。
“谢谢娘亲!您不也没休息啊?”叶秋感受着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之余,却是更加的伤感。
“哎,傻孩子!”赵静姝凝视着自己的儿子,轻声说道,“不见秋儿回家,娘亲又怎能安然入眠?”
“娘亲,对不起……”叶秋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赵静姝,心中却是感觉一阵温暖。
“秋儿,还在想下午测验的事呢?”赵静姝上前一步,与叶秋并肩而立,望向山崖前头更厚、更重、更远的一片黑暗……
“哈哈,反正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没啥好想的!”叶秋摸着脑袋,咧嘴一笑,只是任谁都能看出这笑容是多么的勉强,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哎……”望着叶秋稚气未脱的清秀脸庞,赵静姝朱唇微启随后又缓缓闭合,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叶秋感受到赵静姝的情绪,缓缓开口道:“娘亲,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无需顾虑,我没事的……”
“我的秋儿长大了……”赵静姝伸出手抚摸着叶秋的脸颊,眼中泪光晶莹,“还有一年,秋儿就该成年了,到时候我们从家族产业中挑选出好经营的项目,做一个普通人如何?”
“娘亲,还有一年,我不会放弃的!”叶秋的身子猛然一怔,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都快要捏出血来。成年仪式意味着什么,他自然非常清楚,只要度过了成年仪式,那些没有修炼潜力的人,便将会被取消进入藏武阁寻找元气功法的资格,从而被分配到家族的各处产业之中,为家族打理一些普通事物,这是家族的族规,他当然也不例外,就算他的父亲是叶族的大英雄,依旧无法改变!
赵静姝望向叶秋,轻咬薄唇:“秋儿,娘亲问你,你可是真心向往修行?”
“这个世界本就是强者为尊、弱者为食,我从小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下,又怎甘平庸,又怎敢平庸?”叶秋这次没有躲避赵静姝的目光,直视着她,眼神坚定,“娘亲,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们刮目相看的!”
“那好,既然你意向如此,那娘亲会全力支持你!”赵静姝深深地点了点头,似乎做了某个决定,心中更是暗自补充了一句,就算离开了叶家,娘亲也会支持你,哪怕……
“谢谢娘亲!”叶秋感激地笑了笑。
“好啦,时候不早了,秋儿,你先回去吧!”赵静姝拍了拍叶秋的肩膀,轻声说道,“娘亲想一个人静静!”
“那您也早点回来,莫要待得太晚……”叶秋脱下身上的大衣,小心翼翼地为赵静姝披上。
“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去!”赵静姝拍了拍他的手,淡然一笑。
“好的……”叶秋迟疑地望了一眼赵静姝,便走下山崖。
待叶秋身影走远,赵静姝忽然眼眸一寒,望向树林,声音冷冽如冰:“阁下窥视秋儿这么久了,现在秋儿走远了,不如下来陪我说说话,如何?”
“哎呀,被发现了,真是不妙啊!”夏馨宁纵身一跃,落在山地之上,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又道,“叶秋感知力超常,都无法发现我,你身上毫无元气波动,彷如未曾修行的寻常之人,却又如何察觉到我的存在?”
“你便是那城外来客夏馨宁吧?”赵静姝冷笑一声,“你跟踪我家秋儿,又是为何?”
“呵呵,做为他的母亲,关于他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夏馨宁屈指一弹,一滴血液从她指尖飘出,蠕动间化为一粒血色圆珠,非但不曾低落反而缓缓向上升起,待升至半空之时,陡然间血珠金光四射,照亮了整个山崖。
“你是……”赵静姝美眸圆睁,瞳孔不停地在眼眶中扩张,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