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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们的任务

接下来的参观,所有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和不安之中,仿佛等待着一场迟迟未到的暴风雨,哪怕十三班的其他人也忍不住不时望向庞黄和陶乐丝窃窃私语。韩虎也有意无意的慢上了半步,不再走在陶乐丝身侧。

王锐走在队伍最前面,心中仍然波涛汹涌。尽管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但是庞黄依然成为了所有的人目标。他回忆着那刹那间孩子们的目光,人终究是种奇怪的生物,明知道自己终究会变得与庞黄一样,但是在没有成为一样之前,依旧可以高高在上。他们看着庞黄像看一个怪物。人类对于不同于自己的事物还真是充满了抵触。

所有学员最后被带到大会堂,依次坐好。庞黄也跟着坐下,又一脸痛苦的站起来。背上与屁股上的伤痕让他根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坐着。无奈,他只能立柱般站在原地,与稀稀落落巡视着的班长一样,成为会堂中极为醒目的一点。

安可欣走上主席台时,目光有意无意的从庞黄身上扫过,无惊无怒。前一日那种暴戾似乎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看上去极端思维的人身上,庞黄甚至以为安可欣看他的眼光就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我又来了。”安可欣说话的方式始终如此简单直接。“本来我是不想面对你们这一堆人类的垃圾。但是我还是来了。知道联合体依靠什么才能在物资如此贫乏的世界支撑下去吗?答案很简单,废物利用。今天我也想做做同样的事情。因此,记住垃圾永远是垃圾,废物永远是废物,如果有一天你们变得不一样了,不是你们变了,是我们把你们改变了。但是如果你们想要变得不一样,第一件你们要学会的事情就是服从。”

庞黄感到胸口中的怒火又要再次喷薄而出,后背的疼痛却提醒着他冲动的后果,他双拳紧拽,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

安可欣身后忽然投射出一幅世界地图,他侧身手指地图沉痛地说:“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一个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你们以为人类正在胜利,正在收复失地,共同体即将失败。但是,用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他身后的地图上的大陆忽地几乎都变作红色,“正在胜利的是共同体,他们已经占领了大陆70%以上的土地,联合体就要败了,人类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如果人类失败了,你们是不是垃圾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类不能成为共同体的垃圾。”

安可欣将军的话音未落,全场学院一片哗然,无不一脸震惊的到处求证,各班班长尽管面色沉痛,却一点不感到吃惊。韩虎看向面不改色的安娜,只叹了一句完了,又低下头。其他人更多则根本说不出话。

庞黄只觉晴天霹雳,陶乐丝却一脸镇定。

“真的?”他低声问。

从小生活在军营中的陶乐丝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她也好奇:“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荧幕画面变成森林中一条潺潺的溪流,水边无数赤红色的蚂蚁聚集着。小溪不到两米,清可见底。一只体型硕大的蚂蚁在水边来回徘徊几次后踏入溪水中。尽管水流平缓,蚂蚁仍然无力的漂浮起来,六只长脚乱划,眼见就要漂走。另一只蚂蚁也跟着踏入水中,搭在前一只蚂蚁身上,然后一只接一只蚂蚁越过他们身体。不论有多少蚂蚁落入水中飘走,不管小溪对于他们有多宽,它们义无反顾前仆后继,生生地在水面上搭起一段红色的浮桥。然后剩下的蚂蚁陆续安然渡过了溪水。

震撼。所有学员只有一个感觉就是震撼。这个结果谁也没有想到。

画面再次变化,森林中一小队伤痕累累的士兵围坐在地上,一名班长收起战术信息器,沉痛地告诉其他人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上级命令死守。背景中炮火轰鸣,却没有人说话,显得极为寂静。忽然,一个二等兵说了一声我不想被共同化,举枪自尽。紧接着其他士兵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画面中只剩下班长与一名非常年轻的士兵。士兵看了看班长,又看了看已经自杀的战友,嚎啕大哭起来。他高喊着我不想被共同化,几次举起枪又几次放下,显然没有自杀的勇气。班长极为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端起枪,他必须执行命令。画面一抖,记录仪被摄影者从头盔上取下,放在地上,正好能把剩下的三人摄入画面。摄影者已经满眼泪水。树林缝隙间已经隐约能够看见敌人,班长大吼一声开始战斗,年轻人呆滞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也大吼了一声,举起枪瞄向前方,又收回来对着自己,然后扣动扳机。

画面一黑,然后荧幕上出现的是联合体鹰与手的标志。

“人类和共同体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为什么人类会节节败退?”安可欣的声音适时响起。

“如果把共同体看过一群蚂蚁,那么一只蚂蚁为了这个群体的利益可以作出任何牺牲,不会被任何情感所左右,就如同一个零件。而人类会恐惧,恐惧会影响人类判断。我为什么说你们是垃圾,一个人如果没有自主意识,只是更大组织的零件,人和垃圾又有什么区别。”

庞黄紧捏的拳头不知道何时已经松开,他开始有点理解安可欣将军关于垃圾的言论。如果没有人引导,任由共联能力发展,或许他将来就会成为没有意识的零件。

“我们为什么节节败退?刚才所说还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共同体诞生距今已经一百余年,任何一个人类被共同化之后,他脑中的知识和记忆以及思维方式就成为了共同体的一部分。可以说共同体了解人类心里最阴暗的角落,但是人类对共同体的了解,他们怎么思考,怎么做决定,有什么模式,几乎为零。我们如何打败一个我们根本不了解的敌人。”

安可欣非常满意台下学员的反应,不知不觉中他的语气已经不如开始时狠厉,此时更像一名谆谆善诱的教师。

他身后的荧幕再次亮起,海边一座巍峨的古城屹立在晨光中,高阔的城墙让人产生一种不朽的错觉。城墙下慌乱的迈锡尼士兵烧毁了营帐,登上海边的战船,狼狈离开。一片狼藉的沙滩上一具巨大的木马孤独的矗立着。特洛伊的城墙上传来巨大的欢呼声,城门大开,特洛伊人蜂拥而出,把迈锡尼人留下的木马包围起来跳舞唱歌,然后人与马匹一起把它拖入城内。夜晚,在篝火的照耀下仿若白昼,酒与烤肉,还有荷尔蒙的味道交错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喝醉的人就随地倒下,然后进入梦乡。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木马的腹部悄悄打开,迈锡尼士兵偷偷摸摸打开了特洛伊城的大门。已经远去的迈锡尼船队不知何时已经返回,他们举着火把蜂拥而入。特洛伊城顿时一片火海。

“特洛伊。最不可能被攻破的城池,最终却从内部被攻破。”安可欣的声音有点遗憾,突然又激动起来。“最强大的敌人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我们要了解共同体,我们要学习共同体,我们要从共同体内部消灭他们。你们,这一群人类的垃圾,就是人类的特洛伊木马。这个计划叫‘新特洛伊’,你们可能会死,可能会成为共同人,但是,你们也有可能成为英雄。”

安可欣顿了顿:“垃圾们,你们愿意成为英雄吗?”

所有学员只觉得心潮澎湃,纷纷捏紧拳头大喊:“愿意,愿意,我们愿意。”这一群孤儿,无父无母,了无牵挂,心中充满怨愤。此刻,所有的不忿都化为为人类而战的兴奋。原来我们并非真的是垃圾。

庞黄也好像忘记了后背的疼痛,跟着大喊,他只想报仇。呼喊之中只有陶乐丝面色如常,韩虎则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拉了拉庞黄低声说:“你傻吗,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呢。”

“好,下面各位班长带领自己班的学员回宿舍休息,明天正式开始训练。从明天起,你们就正式加入了人类联合军。”

安可欣走下台,他感到自己也跟着有点激动。他也是孤儿,他完全能够理解这群孤儿的兴奋。

会议室中已经坐着几中年军人,他们通过墙上的荧幕注视着会堂中的一举一动。安可欣背脊笔直的推开门进来时,他们刚回过头。他脱下军帽,单手平端,然后在唯一一个空位坐下。

“听说有个学员已经出现共联效应了。”说话的是阿历克西上将,他食指和拇指夹着扬子牌香烟,说话的动作几乎被上唇梯形的大胡子遮住。“说实话,你对这个计划有多大把握。”

“庞黄,今年14岁,是个刺头。好像他已经和陶乐丝试过共联。”安可欣换了一个姿势,缓缓的说,他并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

“这个计划要耗费差不多全年预算的10%,你究竟有没有把握,会不会最后成了羊如虎口。”李建立中将追问道。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既然已经决定做,就不要再犹豫了。”武钢中将气愤的说。

安可欣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难道我们还有其他办法。依据战略处最新估计,快则20年,慢则50年,人类就会彻底被消灭。你们却还在犹豫有没有效果。”

安可欣有些发怒,这个问题他解释过无数次,但是始终有杂音出现。

“人类都要灭亡了,有没有效果重要吗?你们有什么计划都可以统统实施,最坏的结果能比预测更坏?我告诉你们,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我不想坐着等死。”

阿历克西狠狠的把烟头戳在烟灰缸里,眉头紧锁。其他人则沉默不语。没有人想坐着等死。

“启动计划吧。”阿历克西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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