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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同舟共济

女儿出了车祸,陶小宝夫妇急匆匆地去了外地。临走时将父母托付给了温阿苟夫妇,请他俩帮助照看。温阿苟还在上班,照料四位老人的重任,全都落在了吕招娣的肩上,她每天要在二家之间来回穿梭,奔波数次。

在吕招娣的悉心照料和耐心开导下,二位老人也渐渐地将孙子跳楼自尽的事情淡忘了。最被他俩宠幸的孙女出了车祸,吕招娣隐瞒着没有告诉老人。他俩现在浑然不知,每天照样散步、吃饭、看电视、休息睡觉。吕招娣还会定时的提醒他俩吃药,所以病情也很稳定,日子过得安稳舒坦,也不感到孤单寂寞。

但是,就在陶小宝要从外地回来的前一天,吕招娣自己的父亲却出了车祸。而且,肇事者驾车逃逸。

吕招娣的父亲患有老年慢性支气管炎疾病,但脑子清醒,腿脚灵便。母亲患有轻度的老年痴呆症,身边需要有人照顾。这天吕招娣去了张艳丽家,老两口就结伴到社区里散步、晒晒太阳。沿着绿化带逛了一圈,老太感觉有点冷,老伴就搀扶着她一起回家。两人正走在小区的甬道中间,不料身后一辆二轮电动车,鲁莽地疾驶而过,将父亲撞倒在地。

开车的是位送快递的年轻人。他赶紧下车将老人扶了起来,让他坐到路边的一条长椅子上。年轻人一再的鞠躬道歉,询问老人有没有伤着,是不是感觉疼痛。

这时,父亲反倒是同情起这个年轻人来。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整日的风里来雨里去,收入也不高,挺可怜的。前几天他还在电视里看到,有个令人厌恶的老人,碰瓷讹诈开车司机的新闻。父亲安慰年轻人说:“腿上是有点疼,不过我再坐一会儿看看,如果真无大碍,这事就算了结。以后你驾车要小心些,不能再这样的莽撞,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安全。”

“那你俩就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先去把快递送了,马上就回来。”年轻人说完话,驾着电动车一溜烟地跑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歇了半晌,父亲试着由老伴搀扶站立起来,一阵钻心剜肉的疼痛,他又坐回路边的椅子上,头上冷汗直冒。“不好了,我的腿骨被撞断了。”父亲对着老伴哀苦说。

是社区里的保安,将父亲背回了家中。吕招娣回到家里时,父亲的腿还在疼痛,她赶紧打电话叫回丈夫,将父亲送去了医院。拍片检查结果:股骨骨折,需要住院治疗。吕招娣找到了那家快递公司,那名年轻的快递员已经辞职逃匿。

父亲住院治疗需要费用,并且是笔不菲的开支。吕招娣召集了四位姐姐和姐夫,一起商量治疗费用的分摊问题。四个姐夫都明确表态说:“岳父岳母还有积蓄,名下还有房产,等到这些全都用光了,再来找我们分摊。现在我们可以让妻子轮流值班,参与护理照顾两位老人。”母亲从来就没有工作过,家中女儿多、开销大,父亲哪里会有积蓄?商谈只是在扯皮,毫无收获,最后大家不欢而散。赡养父母的义务,出钱给父亲治病,仍然落在吕招娣夫妇的身上。

“他们就是在觊觎父母的那份房产,根本就不想承担父母的赡养义务!我们不如将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置换成小型的一室一厅,换房多出来的差价,就用来给父母养老与治病。”温阿苟失望中对妻子建议说。

“哪二个儿子将来的结婚住房呢?大儿子是问题不大了,他能够自己解决。但这小儿子……”吕招娣不赞同丈夫的建议。

“如果将父母的住房留给小儿子结婚用,将来也是不太平的。我俩可以明确的告诉小威说,今后的婚房要靠他自己去努力,父母最多助他一臂之力。要逼着他自己去奋斗。”温阿苟未雨绸缪,语重心长地对妻子说道,“我的单位经济效益也不好,面临着倒闭。我准备去学驾驶,改行开出租车。这样每个月也有三四千元的收入,不能等着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说得也对,那就听从你的吧。房子换小了,差价就用于爸妈住在养老院里的开支。我也要出去找份工作,贴补家用。不过这件大事情,还是要征求一下爸妈的意见。”吕招娣基本上接受了丈夫的建议。

三个月后,吕招娣置换到了一套小型住房。半年后,父亲骨折初瘥,吕招娣在为父母寻找养老院时,恰巧这家养老院正在招聘护理员。吕招娣马上报名,面试后就被录取聘用。吕招娣将两位老人,送进了这家养老院。她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力行着自己的孝心。

到达该市后,张艳丽才知道女儿在出国参演时,出了车祸。家中儿子刚刚离世,现在又碰上女儿出车祸,遭受双重打击张艳丽心里难以接受。所幸的是,女儿是所有随团队员中伤势最轻的一位,但也需要进行截肢手术。张艳丽听到这条消息后,心中再也无法承受,精神崩溃,当场昏厥过去。

等到张艳丽苏醒,又经过接待人员的耐心开导,以及病员家属的相互安慰,慢慢地她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女儿手术后,陶小宝要先返回家里去照顾父母,张艳丽继续留在该市陪伴照顾、安慰开导女儿。经过几个月的治疗,现在她终于可以带着女儿,一起返回家中休养了。

“妈,我马上就能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了。那里有我喜欢的、与我从小一起成长的小伙伴;还有最疼爱我、最关心我的,叔叔阿姨、婶婶姑姑、大伯大爷……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女儿陶小青长得楚楚动人,一张稚嫩韶秀的脸庞上,洋溢着欢咍与渴望。她十三岁就被保荐去了外地,每当思念家中亲人时,也只是爷爷奶奶或爸爸妈妈前去看望她。在她的印象中,家就住在拥挤的棚户区里。

“现在的住房条件好多了。我们住在新建的社区里,以前棚户区里的邻居全都搬走了。”张艳丽对女儿解释说。

“那我还能见到他们吗?譬如,小武、小威,还有小江、阳阳、小毛哥哥、等等,有好多的小伙伴哩。我还想见到那个警察哥哥。”陶小青表情侘傺,仍心有不甘地追问到。

“当然能够啰。等你适应了家里的生活,我就带你去见他们。还有大妈妈吕招娣、胖阿姨纪拂娆、小姨妈杨丽君、还有温阿苟叔叔、等等,好多好多喜欢你的人了。”

“爷爷奶奶从小最喜欢我了。一回去,我就要给他们一个亲热的拥抱。我还买了一些国外的特产和纪念品,要孝敬他们呢。”女儿坐在轮椅里,仰着头看着母亲,甜蜜地说道。

爷爷患有心脏病和高血压。自从孙子跳楼自尽后,他又患上了恐惧症,特别害怕见到陌生人。当媳妇张艳丽背着孙女,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孙女热情地高喊着:“爷爷奶奶我回来了!”这时老人害怕极了,惊慌地朝着自己的小房间里躲藏,还没躲进房间脚下就被鞋子绊倒,一头重重地磕在了房门的把手上。

立刻放下女儿,张艳丽将公公抬到床上,见情况不妙,又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送到医院,经医生抢救后苏醒,但是他已经连家里的亲人都辨认不出来了。一个月后,老人因为脑积水等并发症,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爷爷住院后,奶奶也变得孤僻古怪了。她认出了亲孙女,但是,每当看到孙女残疾的双脚时,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觳觫起来。孙女和她说话时,她目光躲闪极力回避,也将孙女视若素味平生的陌路人,不愿意与她应答。在给爷爷做大殓时,奶奶见到了吕招娣,非要跟着她回去。陶小宝只得将她,送进了吕招娣工作的养老院。

这个时期,陶小宝的家庭经济十分竭蹶,心情非常烦躁。张艳丽已经退休;刚给儿子买了块墓地下葬;现在又要给父母合买一块墓地;母亲从来没有参加过工作,住养老院的费用他要全额支付;女儿车祸的赔偿款还没有到位,女儿按装假肢更需要一笔昂贵的费用;自己现在也到了退休的年龄……。

张艳丽想到了卖房,今后就租房子住。陶小宝坚决不同意。

“我俩从小都吃过苦,现在年纪老了,再吃些苦、再受点累也无所谓。但是,女儿后面的人生道路还相当的艰辛漫长,我们至少要给她留下一套房产,让她有一个安稳居住的地方。”

回到家里后,女儿陶小青的精神状况,变得非常糟糕。父母不敢告诉她哥哥是跳楼自杀的,只说是得了白血病,赍志而殁,他还考进了市名牌大学。父母虽然一直在鼓励着女儿,要她坚强快乐,要随遇而安。但在私下里却担忧着,如果这样长期下去,女儿早晚也会患上抑郁症。

陶小青身患残疾,对周边的环境更加敏感。她怕出门,心中又惦记着孩提时的小伙伴;她怀疑孩童时的玩伴,现在都在刻意的躲避她;连那些小时候都争着抢着要抱她,要亲她小脸小手臂的叔叔阿姨们,现在也在嫌弃她。

有时候母亲推着轮椅,带她去小区里散步。每当看到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在玩耍,她会目不转睛地凝视良久;看到花季少女从眼前路过,她会羡慕地注视着,直至见不到她们的身影;看到小孩子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她会轻声叹息;见到孩童们在灌木丛里捉迷藏,她会黯然落泪。

在家里时,陶小青每天会搬张椅子跪着,趴在窗户上向外凝视半天,直到看累了趴在窗户前睡着。她变得孤言寡语,不愿意与父母交谈,还会有意的躲避父母关爱她的眼神。在家中她变得性情怪异、淡漠孤僻,不再梳妆打扮、整理房间、做康复训练,更不讲究着装时尚和个人兴趣爱好了。

“是不是你家的基因有问题呀?我真担心她会走儿子的那条路。”张艳丽已经身心交瘁,忧虑中对丈夫说。

“我看是你心理状态上出了问题。杨丽君当初的压力多大呀,内外交困、焦头烂额,她都扛住了。天无绝人之路。我建议你,抽空带上女儿,去向她讨教一下。也让女儿出去散散心,也许就会出现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陶小宝装作轻松,对妻子开导说。家中的不幸,生活的压力,也使他感到了困顿和焦虑。

第一个来探望陶小青的是警察哥哥——小阿弟。张艳丽在电话里告诉了他,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和状况后,他立即带着妻子前来,看望这位天资聪颖、活泼可爱的小妹妹。

陶小青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身穿便衣的警察哥哥。在她十三岁保荐去舞蹈学校的那年,就是这位警察哥哥带着她去面试的。也是这位警察哥哥,帮助她办理了户口转移手续。

陶小青与警察嫂子交谈后,二人一见如故,真是相见恨晚,话匣子立即打开。原来这位张艳丽作伐的警嫂,以前也曾在这所舞蹈学校里学习过,后来是因为身体健康原因才辍学。现在她在一所幼儿园里当教师。

女儿这一突然变化,让张艳丽感到欣喜,也看到了希望。她再接再厉,马上联系到杨丽君。约定好了,要带着女儿前去她的饭店,拜访讨教。

杨丽君非常重视张艳丽的求助,特意拨出时间,精心安排了这次会面。

当陶小青由母亲陪着出现在饭店门口时,单杨刚和汪培玉就热情地迎上前去,推着她的轮椅,隆重恭谨地将她接到了包房里。开始时,陶小青还是比较矜持羞涩,当她认出眼前这二位男生,就是小时候的好伙伴阳阳和小江时,马上就放松自如,谈笑风生,满脸的欢欣。他们在一起品尝美食,回忆童年,畅谈理想。相互之间,谈话投机、心情愉悦、感情融洽,招待也特别的热情周到。

张艳丽和杨丽君坐在包房一边的休息沙发上,促膝谈心、交流经验。听完张艳丽对女儿的情况介绍,杨丽君更加的同情了。她慥慥说道:“一个事业正处在日升月恒的女孩,遭此横祸,打击沉重,精神上是极其容易崩溃的。你看她开心起来,是多么的漂亮、天真可爱呀。你绝不能让她情绪低落,思想沦殁,意志消沉。你要尽快地让她振作起来,面对现实,融入到社会中去。……你先让她加入残疾人协会,再要她参加组织里的公益活动。在那里面,还有伤残程度比她更严重的会友,她会感受到自己还是幸运的;会被他们的乐观态度所感染;顽强精神所鼓舞。……等她有了精神慰藉、有了自信,再给她找份工作,分散她对残疾问题的关注。帮助她树立起生活的理想和憧憬,以及对付困难的信心和能力。”

“我想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外地的也行。只要人是忠厚老实的,能够和我们一起甘分随时,照料好女儿的一生。”张艳丽凄楚的说。

“这不行,我反对。找对象是要靠缘分的,情投意合才行。凑合着过日子,哪里会有幸福!……女人没有工作,就不会有家庭地位。你女儿还年轻,她要有工作!我建议你帮她开一家时装店,大富大贵不敢说,至少能让她养活自己,她也不会感觉特别的辛苦劳累。这是一份最适合她的工作,也是她力所能及的工作。”杨丽君对张艳丽的建议是深思熟虑、悃愊无华的,所以也说的直截了当。

听了好友杨丽君的分析和建议,张艳丽茅塞顿开。她从内心里感激这位老街坊的谔谔赐教,对女儿今后的诱导和发展也有了初步的设想和规划。

回家的路上,陶小青还沉浸在轻松愉悦的心境中。她侃侃而谈:“妈,我记得阳阳小时候是很腼腆的,现在变得练达老成、也绅士了。但是,我感觉他还是有点虚伪和敷衍。小江就朴实豁达多了,待人是骨子里的真诚。但他对别人表达的思想和言语,不够关注,缺乏细腻,在待人接物方面倒是细致有礼的……。”

二个小伙伴都是杨丽君特意安排前来陪伴的,难免有些扮演角色的成分。但是女儿敏锐的观察力和活跃的思想,让张艳丽感到吃惊。回到家中,她心情愉悦,对丈夫说道:“我俩的基因都没问题,女儿绝不会去走她哥哥的那条不归路!”

和童年时的小伙伴会面后,陶小青也变得活泼开朗,勤快好学。她开始重视衣着打扮和康复训练。她对母亲说,她还要学会煮饭、做菜、洗衣服,要减轻妈妈的劳动负担。

一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风也是冷飕飕的,路面上非常湿滑。陶小宝回到家中面如土色,神情呆滞。单位退休后,他在社区门口开了一家,家用电器维修铺,挣钱补贴家用。他曾经参加过空调、冰箱、洗衣机、电视机、电脑等家电维修培训班,拿到过上岗证书。在单位里,他早先也是搞电器维修的,所以轻车熟路,很容易上手。今天天气寒冷,天雨路滑,上午他在给一家居民安装室外空调主机时,手上没有抓牢,脚下不慎踏空滑落。好在身上系了条安全带,不然早已命丧黄泉,阴曹地府里见父亲和儿子去了。

陶小青听完后,泪如泉涌。哭泣着跪在父亲面前,哀求父亲不要再去接这种危险的高空作业了。她还打电话给那位警嫂,请求她帮忙给自己找份工作,她也要赡养父母报答养育之恩。

周末,吕招娣带着刚从国外实习交流回来的温小威,一起来看望陶小青。温小威毕业于市医科大学,现在正在读硕士学位。温小武早已毕业留校任教,继续在攻读博士学位。

温小威见到了陶小青,两位都是年轻人,说话没有代沟,相互叫着小名。从小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又阔别多年,他俩有更多的话题可谈。二人在一起喋喋不休、窃窃私语着。

吕招娣将张艳丽拉到了厨房里,悄悄的塞给了她一叠钱。听到张艳丽要佽助女儿租间门面开服装店,她是特意前来赞助的。温阿苟现在改行开出租车,吕招娣也在养老院里继续上班,家里经济状况大有改观,这时立刻就想到了生活拮据的闺蜜张艳丽。

张艳丽手里握着沉甸甸的一大包钱,返身要去找支笔给吕招娣打张借条,被吕招娣一把拽了回来。“我柴爿以前困难时,经常来找你迷迷借钱,你要我开过借条吗?我们还是老规矩,有钱就还,没钱拉倒!”

张艳丽的耳朵很尖,这时她听到了房间里女儿,正在责骂温小威。二人立刻紧张起来,屏着呼吸,默然无声,竖起了耳朵窃听。

温小威从包里拿出了一份,特意给陶小青准备的礼物——整整一打的棒棒糖。这里面蕴含着一段只有他们两人,才会心知肚明的、童年时期的、纯真无邪的、天真烂漫的,有趣故事。

凝视着眼前这位斯文伟岸,又有着几份狡黠的小威哥哥,陶小青忆想起了这件往事,脸色绯红。她手中握紧一支棒棒糖,贴在胸前,冁然一笑,娇嗔道:“小威哥哥,你真坏,唔唔,你好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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